帝醒纪风儿冻

第五十七章出城

水三娘孤身一人静静守着炉火。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人。

她的父亲为官向来清正廉洁,数月前却不知为何被无故下狱。

而且在下狱不过三日间,就传来急病归天的消息。

她又不是三岁小儿,又怎会不知这其中必有奸人做鬼?

可她却投告无门。

任她跪遍青州大小衙门,也无一人出来替她主持公道。

她今日当街拦赢果,而不是去拦姬凤玄的车架,也是在赌。

如赢果这样绝美的少女,必然要比旁人更多几分同情心才是。

幸而她赌对了。

更幸好她曾经听她爹说过,姬凤玄此人的一些脾性。

其中就有他对自己的侍女格外迁就和宠爱。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今日一切都在水三娘预料之中。

如今她算是脱身囹圄。只要跟着西凉世子的马车,那便可一路畅通无阻出青州。

等出了青州地界,她便要去京城的昭雪楼敲沉冤鼓。

她一定要为自己冤死狱中的爹,讨一个公道!

“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原来是赢果姑娘。可是世子有所吩咐?”水三娘开门,笑脸相迎。

赢果神色复杂的看着笑魇如花的水三娘。

“姬凤玄说你爹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让我来告诉你,你若还想活,明日就照下面我说的回话。

马恒锦他们是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的。明日他们多半会再来。

你要知道,马恒锦是绝不会放任你上京告御状的。而且你孤身一个弱女子,也绝无可能摆脱他们的追杀。”

水三娘笑容勉强,“赢果姑娘不如进来坐下说吧。三娘不知,家父如何是咎由自取。”

桌上的烛台摇曳生姿,映照出水三娘满脸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所以家父不愿以民饲妖是错?不肯同流合污还是错?最后他们便要以杀止异,如今还要我的命?”

“沿海无边,各部军营费时费力不说,也防不胜防。

所以有个规矩总比没有规矩好。

海中妖兽层出不穷。朝廷能有此作为就已经是积德积福了。你还指望那些官老爷能如何?”

“那我爹岂不白死?”水三娘大呼。

“姬凤玄说,在自己明明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前,却非要去人前显圣的迂腐之人,让我不要同情。不管他们的下场多么惨烈,这往往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好一个咎由自取,世子圣言,三娘铭记在心。”

赢果变了脸色。脸上也没了最初的同仇敌忾。“我话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若还想不明白,那我也没办法。反正要死要活你自己看着选吧。走了!”

————

姬凤玄难得睡了个好觉。此时睁眼忽觉精神许多。

“世子醒了。”

四个天仙般的侍女齐齐等在床前。

白霜率先上前,“婢子服侍世子梳洗。”

姬凤玄坐起身,任由四人伺候。

他低头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给自己穿靴的赵明珠,得意一笑。“本世子的南珠,今日也乖顺许多。”

赵明珠早已非昨日。“南珠谢过世子赞赏。南珠以后只会更乖顺。”

虽然赵明珠如今已经可以对答如流,且她也学会了刻意的曲意奉承。

但掩盖其中的麻木和勉强,依旧逃不过姬凤玄的眼睛。

姬凤玄眼底的不满一闪而过,随又消失无踪。他不急的。

姬凤玄复又闭上眼,静待侍女们替他更衣梳洗。

“世子,可以用早膳了。”

“走吧。”

等姬凤玄等人吃完饭,要再次上路时,客栈外早已被看客围满。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那就是西凉世子姬凤玄。”

“怎么跟个小白脸似的?”其中一个看客的声音不小。随即被众护卫怒目而视。

“看什么?还不兴人说说?”

周围的人齐刷刷的远离他两步。硬是在拥挤的人群中把他给显了出来。

“啪!”一记脆声在人群中炸响。赶马鞭神之又神的,正正抽在要说说之人的脸上。

“这是给你口无遮拦的教训。再有下句,老夫割了你的舌头。”

乾万里最忌讳有人自以为是的口不择言。

被抽的看客捂着肿胀不堪的脸,半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只是默默退进人群中走远。

其他人也瞬间安静如处子。静静的看着这群西凉来客骑马乘车而去。

“世子请留步!”

刚出城门不远,就见方平站在路边远远一礼。

“少爷,又是昨日那个御史官。”

“停车。”

“世子恕罪。下官也是奉命来请世子,与州牧大人一叙。”

红绡撩开门帘露出姬凤玄的脸。“姬某还要急着赶路,州牧大人有事就在这儿说。”

方平回头看便得到了指示。“那下官便直言了。世子对青州事应该不陌生。所以下官因何阻拦世子带走水三娘,世子也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水三娘若一辈子都跟着世子,那下官自然无话可说。

但她若是想着给她那不知好歹的爹沉冤昭雪的话,那她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下官可以直言,她就算逃出青州,也到不了京城。而且任她到了京城,也活不过三日。世……。”

帘子被放下,挡住了还要侃侃而谈方平。“带他去见水三娘。”

一直骑马跟在马车左右的瞿魏晋领命而去。

“方大人,小女子已经明白其中缘由。也熄了要上京的打算。请方大人放心,小女子并非无知村妇。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三娘是不会做的。

还请方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女子一命。民女如今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而已。

家父之事,今日过后小女子绝不会再跟旁人提起半个字。小女子感激不尽。”

“记住你说的话。如今你有西凉世子的保护,我确实奈何你不得。

可是你要知道,就算你真的把状纸递到长明宫,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本就是朝堂默许的事。

而且你也不要觉得委屈。

三年前你和你爹刚到来青州时,在赖县城外便遇上妖兽食人。你还记得吧?”

水三娘迟疑的点头。

“你就没想过,当日那么多与你父女同行的人都惨死当场,连你们的轿夫都没例外。可那妖兽为何偏偏就不动你父女二人分毫?”

“因为我爹当时穿着官服?”

方平欣慰点头,“所以你也怪不得我们太狠心。实则是你爹油盐不进,自寻死路。

你走了也好。离开青州,你可以跟着姬凤玄去西凉。我也曾听人说起过,整个天下除了盛安城,也就唯有西凉少有妖魔作祟。那璟州城更是被人说成是全天下最安稳的城池。”

水三娘面有鄙夷,“方大人怎么突然和蔼可亲起来了?”

方平自嘲一笑:“其实我是佩服你爹的人品的,但我却绝不会跟他学。想我方平当年也是一甲探花出身。圣贤道理我不比你爹明白的少。”

“可方大人依旧选择了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随你怎么说吧。今日话就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马车继续上路。一路东行赶往双堰口。

“那方平不是朝廷派来的观察御史吗?按理说青州大小事物,就算他不能一言决之,但也应该有几分话语权才是!

可他几次露面,都事事以州牧马恒锦马首是瞻。这未免不和常理?”

赢果属实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红绡轻蔑一笑:“其一是因为那姓马的州牧是坐地虎。青州马家世代经营。马家的话,在青州可比圣旨好用。

其二,观察御史虽说是朝堂派遣,实则只有风闻密奏之权,而无理事带兵之权。

而且密奏上报也是报给御史台,而非直接报给赵祗淮。

如此瑜朝各州观察御史或迫于无奈,或包藏祸心,多是与地方主官沆瀣一气。甚至甘为走狗,一起欺上瞒下。

与此类似的还有丞相史。同样是朝廷下派的眼睛。

不过一个是给皇帝干活,一个是对丞相奏报而已。”

“之前方平那么紧张水三娘脱逃,如今怎么又如此轻易放过?”

红绡无声摇头,不想再搭理赢果。她低头安心给世子揉腿,看都懒得看赢果。

“世子。人家想不通嘛!”赢果又撒娇。

姬凤玄闭着眼,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车顶也没说话。

“你是说因为水三娘得了你的庇护,所以方平才不得不放行。又因为朝廷从上到下的沆瀣一气,水三娘也注定找不到为她做主的人,而且还会因此丧命。所以青州官吏就索性放她离去?”

“那之前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拦着水三娘出青州?他们不是不怕吗?”

“那是因为他们怕查。青州一地光沿海就有十余个郡县。

这其中到底牵扯多少利益勾结,也只有经手之人才能看得清。

朝堂各路官老爷都要照顾,这分多分少的账目往来便成了重中之重。

若是任由水三娘上京鸣冤,朝廷就肯定会派人来青州查账。到时便是贪官污吏落马,国库内努丰收的好日子。

方平等人岂能坐看?”

“这官场可真乱!”赢果嘟着嘴,满脸生气。闹了半天还真是自己多管闲事。她发誓,她以后绝不再多事。

至于裹挟其中生死随命的弱女子水三娘,则再无一人在意。

谁让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