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这回要出四个炮手
它两颗獠牙,从嘴间弯出,真如两轮弯月,呈现淡淡的黄色。
在它的左肩头,肌肉以不自然地角度扭转,那里曾被火器打伤,铅弹儿留在了里面。
大猪的身上,就跟刀劈斧砍一样,有不少稀疏的刚毛。
那都是在山间与猎狗、同类争斗中留下的血肉伤痕,伤口好了后长出来的毛就少了。
大猪的腰间,有一圈凹陷。
里面是一圈的两个手指头粗细的钢丝绳儿。
它曾经钻过套子,又凭蛮力把钢丝绳套子活活挣断,套子却留在大猪身上,让它疼痛难耐。
随着岁月的增长,它学会了减少疼痛的方法,血肉绕过钢丝绳生长,重新合拢在一起。
在它身旁站着的野猪与其相比,就如同成年人和稚童的比较。
略过层层的猪群,赵山他们伏下身子,屏住呼吸,出神地盯着那模糊不清的猪神身影。
这是他们头回靠这么近。
赵山手往上仰,轻轻招了招,示意众人向他靠拢。
“竹,你就在这儿等差不多小一个点,再点麻雷子把猪惊起来。”赵山轻声说。
此间的山场,从赵山知道猪神消息开始,他们已经盘算过很多回了,此刻便浮现在脑中。
猪群被惊,顺着这从南往北的岗梁子一路向上。
等下了坡,从林班经过,下到饼子山的的三道岔口。
这三道有两道都是平缓的大坡。
“兄弟,你们把这两道岔口给守住。”赵山对向志明和陈大民说道。
赵山一掐手中的水连珠,绷着腰缓缓站起身子,其他趴着的人视线随之往上。
迎着冬日的惨白太阳,赵山的面孔晃了光,让他们眯着眼。
被截取了两道缓坡的去路,猪群别无选择,只能顺着中间的大陡坡上去。
而赵山,就会手握杀器,守在山肋的关口,遥遥的一枪,掠过风雪,从万猪群中直取猪神性命!
“兄弟们,能不能干下猪神,就看今天了。”赵山沉声说。
这就是赶仗,不过这回,赶的是一千多斤的大猪。
众人齐齐点头,眼里是浓浓的杀心,抿紧了嘴,不由自主紧握枪身。
西岭这块儿,三代打围人的毕生追求,就放在眼儿前了。
他们爷没干成的,他们爸这些老一辈炮手没干成的,他们今天,此时此刻,要给干了。
如果不是怕惊了帮猪,他们真想一起振臂高呼:“杀!”
赵山无声地一挥臂,带着陈大民和向志明顺坡而下,原路走了一段,再绕山而走。
王竹看着他们身影走远,竖起枪管,确定了里面没雪。
他把枪插在旁边,脱了手闷子,再次检查了下麻雷子和火柴的干燥。
做完这些,他转着头看周围。
待会儿猪群惊起来后,一百多头猪,肯定会有朝他这边跑的。
他手上的16号挂管,只能开一发。
就算王竹拿了56半,有十来头猪朝他跑来,他也打不了。
谁也不能说枪枪中,枪枪串糖葫芦啊。
王竹慢慢向左前方摸过去,靠在一颗树边。
等扔完麻雷子,他先要开枪试试去打猪神,实在不行才搁树上待着保命。
所以现在他没急着上树,静静地等待时间,让赵山他们到各自的位置。
听着猪群“嘎吱嘎吱”在雪里掘食的声音,王竹呼出一口白气。
这段时间点子背,他上山老意外遇到黑瞎子,完还撞老虎。
他姐夫嘴损的,说他被黑瞎子撵的“嗷嗷”的栽雪里。
这回干下来,这些糗事一笔拉过,他王竹就能拍着胸脯喊自个儿“王炮”了。
“可算没让江儿赶我前头。”老舅王竹笑着喃喃了句。
那头赵山他们赶路,陈大民去守第一道岔口。
“别忘了松活下枪。”向志明对陈大民说道。
陈大民看了他一眼,没答话,把枪取下来,“咔咔”得连拉十几好下。
他头朝赵山他们一昂,转身离去。
等到第二道岔口时,向志明和赵山望着猪群那边,两
人沉默一阵。
“大哥!”向志明突然喊了声。
“兄弟!”赵山抑扬顿挫地回应道。
“大哥,咱今天干下来,那就长大脸儿了。”向志明摩拳擦掌。
他家可没有客人上门,向志明媳妇方婧是冒明火了,今早灶都没给他开。
打下来不消说了,没打着,那得被说道好久了。
这是要毕功于一役,打下来,以后上山打猎在家里就有底气。
“嗯。”赵山点点头,“那俩小子最近有点儿飘。咱让他们知道,老子还是老子,儿子还得是儿子。”
“他们就是运气好。论枪法,哪能比得上大哥你。”向志明摇摇头说道。
赵山嘴角咧开笑,心情大好,扭头逗笑地对兄弟说了句:“向炮!”
“哎呀!”向志明也是眯着眼,被这突然的称号弄得心花怒放,用拳头怼了下赵山,“赵炮!”
俩老哥俩有了家庭后,上班锁着身子,现站在茫茫雪山间,真是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两人哈哈大笑。
“行了!”赵山拔腿往上走,“和之前说的一样,待会儿堵完仗,我这边枪没声了,就过来。”
“其他的猪先不管,搁山上。咱先把猪神运回去。”
“管!”向志明往二道岔走去。
为了运猪神,他们提前和97号楞场的把头说了,让司机孙宏候着他们。
猪神打下来,林场领导都得高低来瞅瞅。
想着儿子日渐盖过他的名头,赵山边走,嘴里边说:“哼,王桂啊王桂,让你老说我……”
她男人长脸,那他零花每月不得多个五块十块的?
赵山扛着枪,哪怕这雪没到了他小腿儿,速度也不见慢。
时间往后小半个点,距离赵山陡坡的南面七八里的位置,有两兄弟正忙活着。
高的那个把头上的帽子一掀,抹了把汗,露出亮堂的脑门。
两人正是那天下绝后窨,被邱二抽了的朱一朱二两兄弟,弟弟朱二是断了半边舌头的哑巴。
朱二蹲在地上忙活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呼出一口气,站起来,两只手上下一叠,往一个方向一指。
完右手点了点额头,眼色阴沉地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大哥朱一看着他,摇摇头:“那老头干不了。”
他想到赵江那天用枪指着他的眼神,和看一坨烂肉似的没啥区别。
“那些人看到咱脸了,点子又硬,碰不得。”朱一遗憾地说。
邱二窝棚里的好东西,他们惦记得紧也只能算了。
“收拾干净了?”朱一头往地上指指,“把顶天(帽子)给摘了。”
朱二点点头,又蹲了下去。
话说完,朱一拽出烟盒,拿出三根烟,划拉火柴,一一地点燃。
他双手并拢,擎着三颗烟,高高举起。
“不要怨我们兄弟俩,这都是命。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就去问问老天爷。”
朱一闭眼,说完话朝四个方位都半弯腰,各鞠了三下。
做完后,他把三颗烟随后插在雪里,头往左边撇撒了下,让朱二闪开。
他踏上雪,手往腰后掏,手指一扣,拽出一把手枪。
全身黑铁色,枪口小,随着枪管子往后变大,在把子处有颗星。
这是把带编号的54式手枪。
“砰!砰!砰!”
朱一直愣着眼,连开了三枪。
他瞅了瞅,满意地点点头,撩开袄子,把枪重新往后一插:“走。”
随着两人离去,朱一刚刚开枪的地方,血慢慢渗到雪里。
一具山狗子的尸体躺在地上,脑袋已经被轰得稀巴烂了。
朱一说道:“咱搁这儿待一段时间了,攒了点儿东西,这几天就下山给销了,咱挪窝。”
对大哥的计划,朱二没有意见。
就是不能把打他们的那伙人给干下来,让他有些郁闷。
“弟啊,每次干了活,记得要把靶子(脑袋)给毁了。”朱一提醒着弟弟。
朱二性子急些,做事没那么稳。
正当他们想返
回自个儿的窝棚,抓着岗梁子往下走时,就听到一声枪响,随后是轰隆的一声巨响!
搁着的一座大山上,似有火光一闪而过,雷鸣一般的炸响一阵一阵的荡在山间。
两人遥遥的,看到大山像在涌动一样,那是庞大的猪群在跑。
又是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过了两三分钟,又是一枪。
这俩人哪见过这动静啊?
朱二趟着雪就想往那边走。
他身子往后一趔,回头看去,大哥朱一的手把在他肩膀上。
“走吧。”朱一摇摇头,不想去凑热闹。
朱二右手食指竖起来,往左手掌上一戳。
这意思是再干一趟活。
朱一犹豫了会儿,松开手,“行。手脚利索点,我们要赶着今天下山,在镇子里落脚。”
朱二咧开嘴一笑,舔了舔嘴唇。
左手顺着裤腿儿往下一提溜,腰前后挺了挺,完拍了拍大哥朱一的胸脯。
“哈哈。”朱一笑了笑,在山上待了一俩月,确实憋坏了:“下山我们就去找大车店,找睡大炕的。”
……
时间往前一点儿,靠在树边隐藏身形的王竹看了看日头,抖了抖肩膀,转了转脖子。
“时间差不多了。”
王竹瞅着猪群,右手拿着一捆麻雷子,左手掏出火柴盒。
“嘶拉……”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根火柴被点燃,红色的头子燃烧起来,亮起一点红星。
一抹青烟飘起,淡淡的硫磺味儿扩散。
真的就一点,淡到近处的王竹都会下意识忽略。
可在火柴燃起的那一刻,那深在猪群中心的大猪,动作忽得一顿。
它嗅到了。
猪神长长似铁锥的鼻子从雪里拱出来,扬起头,开始“吩儿吩儿”地抽鼻子。
随着它的动作,一瞬间,原本或走或停的野猪,原本埋头在雪喉咙发出“吼呼吼呼”声响的野猪,腮帮子动着“嘎巴嘎巴”嚼秋子儿的野猪,都停下原本的动作。
就像石子儿扔进湖面扩散开来的波纹般,以猪神为中心,它身边的野猪抬起头,跟着“吩儿吩儿”地抽鼻子。
再是外一圈的野猪,也跟着抬起头。
外围的野猪也加入这个行列。
王竹抬头看去,面前一百多头的野猪群,全是齐齐仰头,此起彼伏地发出声响。
王竹保持着动作,不敢动弹。
只要此时发出一丝动静,野猪群就会即刻开奔。
麻雷子的线长,没那么快燃完烧到尾端。
“不等了!”王竹唯恐生变,心里一横,胳膊整个的抡圆,将一整捆的麻雷子往猪群正中央狠狠扔去。
他“啪”得把插在身边的挂管一抓,身子靠在树上,枪口顺势上移,身子往后一震开出一枪。
随着子弹呼啸而出,在半空中呈一个弧线往下坠的麻雷子轰然炸响,裂在这重山间。
在麻雷子脱离王竹手中的那一刻,猪群就乱了。
比其他所有野猪的动作都快,猪神掐着梁子就往上跑。
“咿呀!”
“吼!”
麻雷子炸响,猪神跑动,所有的野猪瞬间开奔,慌乱地散开,发出各式各样的受到惊吓的叫声。
地面轰隆震动,雪烟翻飞。
这野猪奔起来,一个个脊背、侧面涌动,一时让王竹都花了眼。
大部队还是跟着猪神跑,少数年轻和慌了神的野猪则在乱跑,没有章法。
“嗡,嗡,嗡……”
麻雷子的声响巨大,震得王竹微微张嘴,耳朵里嗡鸣。
猪群跑动,喧嚣无比,耳间乱哄哄一片,什么也细听不出。
顾不上揉揉耳朵,王竹忙把枪一折,重新上好子弹,边弄边往前跑。
他眼神跳跃,在猪群中寻找。
找到了!
猪神巨大的身影没在同伴间,王竹照着它就开抄了一枪。
“砰!”
可惜,这些野猪就像天然的肉盾,太多的阻碍了。
随着枪声落下,一头炮卵子哀嚎着倒下。
子弹从它
的腹部打对穿,炸开血窟窿。
子弹势头未减,又打进一头老母猪的肩头,小眼进碗口大出,斜着从后腰炸出。
没等老母猪发出最后的哀鸣,甚至都还没倒下,它就被凶恶洪流般的同伴席卷而过。
其他野猪嘭嘭将其撞翻,无数的蹄子落到老母猪的身上。
它的脸瞬间被践踏地凹进去,陷在雪里,整个身子扁到血肉变形,面目模糊。
猪神却没有受到影响,越跑越远。
“艹!”
王竹爆了句粗口,他还想往前追到山头,找机会冲猪神再捞一枪。
可这附近有其他的野猪,约摸七八头,慌不择路地冲他这个方向跑来。
王竹没办法,只能三步并做两步,跑向刚才的山核桃树,把枪带子挎到肩膀上,顺着树往上爬。
在他端起枪,打冲来的野猪时,王竹抬头看了眼消失在上头的野猪群。
“接下来就看姐夫他们的。”
他开出一枪,一头离着树二十几米的黄毛子登时栽倒在地,四条腿儿蹬直。
可现在,除了猪神,其他所有的猪打再多也不会觉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