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给大青龙磕头
小鸡炖蘑菇被木柴旺火炖煮了半个多点,沈艳才揭开锅盖。
此时鸡肉已是黄白色,浓郁的汤汁嘟嘟的,原本攥干的红松菇成了暗红色,光用筷子一戳就往外冒汁水。
随热气宣宣蒸腾而出的,不仅有肉香,还增添了几分蘑菇的清香滋味。
沈艳咽了咽口水,又往锅里加了一把宽宽的土豆粉条子。粉条很快就浸了色儿,透亮透亮的,沈艳这才用白净的大瓷盘装盛,使勺子放进去,满满当当的。
“小鸡炖蘑菇来喽。”沈艳用湿抹布放盆边缘,给菜放到桌上。
李茂金正和胡华清聊天呢,一家子瞧见这小鸡炖蘑菇,都是眼前一亮。
李宏发撑起身子,感觉肚子真是饿极了。
平常这鸡要杀也是要留到腊月来杀,而且是过年的硬菜,今儿为了招待胡华清,李家真是下血本了。
李宏兴舔着嘴巴,迫不及待地就想伸筷子去夹一大块鸡肉。
“干啥呢!”李茂金用筷子给他筷子打下来,瞪了小儿子一眼。转头笑着对胡华清说:“来,兄弟,吃。”
“嗯。”胡华清笑眯眯的,也是没客气,当即就把李宏兴看中的那块送到嘴里嚼起来。
香气四溢的鸡肉在咀嚼下渗出浓郁的汤汁,蘑菇又十分软糯,和滑润顺口的粉条子配在一起,胡华清的米饭当即就下去半碗多。
“大兄弟,好吃吗?”沈艳咽下口水,笑着问。
“好吃。来来,别光我吃啊,你们也动筷。”胡华清招呼道,说着自己又拿起碗递到小鸡炖蘑菇近前儿,使筷子夹了好大一份儿放进去,造的那叫一个香。
李家在他刨米饭时,都没下嘴。
这顿饭是为了招待胡华清的,那肯定紧着客人吃。
李宏发眼睛盯着鸡肉发直,他受伤躺在炕上,他妈也就给他煮几个鸡蛋吃。
而他弟李宏兴,则有些委屈地瞧着李茂金。
“吃,吃。”李茂金笑说,却没夹肉,去夹了一筷白菜。
见他们爸都这样,俩儿子也不敢紧着肉吃。
主要胡华清夹起这鸡肉,是一筷连一筷,他们都只能捡空当忙慌地来上一口。
而胡华清面前很快就多出一叠吃干净肉,吐出来的净骨头。
李茂金忍着肉疼,“兄弟,喝点儿不?”
喝点儿酒,你这肉也吃慢点儿啊!
胡华清眼也没抬,“行啊,喝点儿。”
李茂金下炕对拿酒,迎上沈艳有些僵硬的笑容,回了她一个眼神。
等把酒桶拿进来,李茂金酒线高高拉起,给胡华清倒满了一茶缸。
“来,走一个。”李茂金说。
要是正常情况,碰上这没工作家里又穷的,李茂金都不稀得跟人喝酒。
“好。”胡华清端起茶缸子往前碰,李茂金两手举着,把自己杯口往下端了端。
接着他喉结上下的耸动,茶缸底是越抬越高,干了!
这酒喝得有点儿急,他就呛着咳了几下,沈艳赶忙地用手去顺他后背,李茂金摆摆手示意没事儿。
“兄弟你随意,我下酒快。”李茂金说。
“敞亮啊。”胡华清瞪着眼说,在李茂金期待的目光下端起茶缸子。
“咕噜。”
他只喝了一小口,看向微微张着嘴有些发滞的李茂金,笑道:“我酒下得慢。”
“啊,没事儿,没事儿,喝高兴就行。”李茂金连忙说。
甭管胡华清咋喝,李茂金今儿也得把他喝到位。
但李宏发受伤了,李宏兴又还小,家里就他一人陪酒。
没办法,他只能不停地和李茂金碰杯,以多换少。
这大酒桶倒了好几番,水平线下去了三分之二。
李茂金坐炕上,脸是红的,身子是晃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可胡华清这说话的水准真是高,见招拆招,滴水不漏,愣是不说李家真想听的。
“啧,啧。”胡华清吐出一块骨头,啧巴了几下嘴,用筷子在大瓷盘里搅了搅,没瞅见啥整肉了。
胡华清其他菜是一筷子不夹,这小鸡炖蘑菇少说有五分之三进了他一人的肚子。
他又在两兄弟和沈艳颇为幽怨的目光中,捞起一筷夹杂蘑菇的粉条来,稀里哗啦地吃进肚子,然后才把筷子往碗上一搁。
“兄弟,是不是菜不够啊?”李茂金强撑出一个笑容,不顾沈艳在桌下拉他的衣角,“我让你嫂子再兑一个?”
“够了够了。”胡华清摇摇头,装出五分醉意,扫了李家一眼。
“李大哥啊,我知道你想问我啥事儿。”胡华清低着头,眼睛往上瞧他说。
“兄弟!”李茂金精神一振,手搁到胡华清胳膊上。
沈艳、李宏发和李宏兴也是,满眼期待地望着胡华清。
“唉……”胡华清面露纠结,缓缓说道:“可是,得承因果记千年啊。”
这句话表露了两个信息。
第一,这事儿,胡华清能办。
第二,代价不小,搞不好胡华清的子孙后辈都要受影响。
“华清,这事儿你一定要帮帮咱家呀。”沈艳身子撑过来说,“我再去弄个菜吧?”
“兄弟,你指条路,真的,谢谢你了。”李茂金说。
胡华清按住沈艳,“省得了,省得了。”
他眉头是皱了又松,表情不断变换。
这时李家没一个人敢说话,都是屏住呼吸,紧张地等胡华清做决定。
“唉……”胡华清最终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叫我心善呢。”胡华清说。
李茂金面色一喜,沈艳和两儿子也是呼了一口气。
“我问啥,你们都要实话说。”胡华清严肃地说,“如果有半句假话,那就是心不诚,我转身就走。”
“好。”李茂金点头如捣蒜。
“你们这几天晚上是不是都睡不好觉,心突突的?”胡华清往外指了指,“大青龙是不是晚上都无缘无故地叫,安生不下来?”
此话一出,李家的人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从始至终他们都没人告过胡华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他就跟在现场亲眼见过一样,说的清清楚楚,一针见血,不带丁点儿含糊。
“哎呀!”沈艳倒吸一口气,与同样面露震惊的李茂金面面相觑。
李宏发和李宏兴两人看胡华清的眼色都变了,带上一种畏惧的尊敬。
“现在觉得这小鸡炖蘑菇值了吧?”胡华清憋着笑在心里想。
“这可不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的。往前儿了算,你们是不是都挺不顺?”胡华清又继续补了一刀,看向李宏发。
“可不咋滴!”沈艳说。
她大儿子李宏发也是被山牲口照量了个遍,先是野猪挑,再是黑瞎子抓,连着受伤。
“其实,这就是情况在恶化。”胡华清叨了叨筷子,夹了筷蘑菇进嘴:“大青龙叫只是你们听到了,更多的还在后面等着呢。要是不弄好的话,恐怕……”
胡华清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这是有东西找上门了啊。你们之前没理,它住你们家里,能干的事儿就越来越多。”
“现在恐怕是附在了大青龙身上。”
胡华清手上蘸了一滴酒,在李茂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李茂金感觉这一指冰冰凉凉,让他身子都僵了,心直打颤。
“能不能把大青龙给杀了?”沈艳害怕地问。
胡华清摇摇头,“不顶用。好就好在它附在大青龙身上没走。要是没了狗,你说它下回是找谁上身?”
李家眼中惊慌,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你们把大青龙卖了,扔了,那玩意儿也还会找上门来。”
想到对大青龙的打骂,一家人心里都是后怕。
“兄弟,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办?你说怎么整,我就怎么整!”李茂金心里对胡华清本事是没有丝毫怀疑了,声音带着颤地说。
“真的?”胡华清问。
“真的!”李茂金喝醉了酒,脑袋晕乎乎的,直感觉脸发烫,就差给胡华清跪下了:“你让我咋办,我不含糊!”
“好!”胡华清狠狠一点头,“跟我上院里。”
他转身下炕,身后是小鸡跟母鸡似的李家四口。
胡华清
一路来到狗窝旁,大青龙闻着这害它被打,老是晚上来折腾的讨厌鬼味道来到近前儿,恨得牙痒痒。
都不用人喊,大青龙噌得就从狗窝里窜出来,扯开嗓子就开吠,斜着眼盯胡华清。
它身子奋力往前,两个前腿提在空中,把拴住它的绳子绷得紧直,叫声无比凶狠。
胡华清距离它一步之遥,回头去看。
这院里还冷,李家出来的急切,一家四口甚至都没披外衣。
听着大青龙恶狠狠的叫声,李茂金他们没一人敢上前,全离得远远的。
大青龙一声一声的,简直捶在他们心口,害怕得不行。
李宏兴抱住他妈躲在后面,沈艳抱住李茂金,李宏发扯着他爸右手。
李宏发小肚子打颤,心想怪不得上山大青龙是那样色儿的,真是冲他们家来的。
这边大青龙冲胡华清叫了半天,见主人家还没有反应,着急了。
它赶忙地扭过头,冲李茂金他们叫:就是这人连着两晚来折腾的呀。
冷不丁院里冷风吹过,李茂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扭头就对上了吠叫着的大青龙眼睛。
“啊!”
他原本脑子里还回忆着那夜半滚过来的轮胎圈儿,腿肚子一软,登时就往后栽倒。
沈艳和李宏发突然被他身子往后带,也是扯不住,一家人都摔下去,在雪里抱成一团。
那头的大青龙:……
“爸,我怕!”李宏兴红着眼哭喊,鼻涕眼泪混成一团,很快就在脸上冻住了。
“当家的!”沈艳也是哭了,手指紧紧地扣住李茂金腰。
“兄弟,你可得救救我们一家啊!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李茂金哑着嗓子说。
胡华清满脸的正义凛然,“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这事儿就能了。”
“你别起来。”胡华清对李茂金说,“跪着走过来。”
“好,好!”现在的李茂金,是胡华清说什么都会听。
他强忍住心里的恐惧,双膝挪动,跪走到了狗窝前,胡华清的脚边。
“点一颗烟。”胡华清说。
李茂金手指都没有啥知觉,外面又有风,费了好几根火柴都没整燃。
“心不诚!”胡华清吼了句。
他这吼给李茂金吓得一哆嗦,连忙地撑开衣服用来挡风,两手从肚子那儿伸进去,好不容易给烟吸了一口弄燃了。
“然,然后呢?”李茂金跪在地上,双手护住烟往上递。
胡华清摇了摇头,指着前面;“对着大青龙,插雪里。”
等李茂金照做完又望向他后,胡华清说:“我不知道你具体做了啥对不住人的事儿,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他往大青龙一指,“磕头,道歉。”
“啊?”李茂金一怔,“给它磕头?”
要说打围的人给救过命的猎狗磕头就算了,这给大青龙磕头,有点太磕掺了吧。
这年头,人们物质条件都不丰富,最要紧的就是脸皮和名声。
就在李茂金犹豫时,听到身后沈艳和俩儿子的哭着嗓子的喊。
“当家的!”
“爸!”
李茂金把头一垂,咬咬牙:“我磕!”
他双手高举,脑袋重重地磕在雪上。
瞧见他怪异的举动,大青龙甚是疑惑,蹦着绳子还想过来嗅味李茂金。
磕了三个后,他正想起身,又听到胡华清严肃的声音,“心不诚!”
“我心挺诚的啊!”李茂金有些不干了。
胡华清摇摇头,“你之前怎么说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就凭你磕的三个头,人家就能原谅你了吗?”
“要是你不愿意,我也帮不了你了。”胡华清说着就迈步。
这给沈艳急的:“茂金,你就再给大青龙多磕几个吧!”
“爸,求你了,磕吧!”李宏兴醒着鼻涕喊。
李茂金一把紧紧拉住胡华清的裤腿,“我磕!”
他膝盖跪在地上,冷得刺痛,转过上身,再次重重地脑袋往下一磕。
“心不诚!”胡华清喊道。
“我心诚!”
李茂金又磕了一个。
“真心悔过!”
“我真心悔过!”
再磕一个。
“人在做,天在看!犯了多大的孽,就要磕多少的头!”
“我给您陪不是!”
李茂金头一下一下地撞到地上,咚咚得是越来越重,很快额头正中间就成了红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