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猪神现身,坐关守炮卵子

赵江瞅着远处宛若拥有生命的大山,一直到动静消失,声音渐远才转过头来。

向登峰惊得驻足原地,还抬头搁那儿望呢。

“走了。”赵江拍了下他肩膀,返身按原路走。

“哥,那是啥啊?”向登峰边跟上,头又转了几次。

“猪神。”赵江答道,“刚刚那是猪群跑过去,只有猪神才能聚起这种上百头的帮猪。”

向登峰赫然,“咱爸他们以前就是想去照量这玩意儿?”

他一下觉得能赶这阵仗的猪群,被叫做猪倌好像也没那么难听了。

下个瞬间向登峰又兴奋起来,“哥,咱要不要去打?”

从赵江他爷那辈开始,三代打围人没有干下来的上千斤的猪神,要是被他们给收拾了,那真是没得说。

赵江笑了一下,“打!但现在不行,得等时候。”

走回刚刚刀死的隔年陈旁,向登峰把绳子给拴上就拽着走,和曹永汇合。

“爷们儿,这肉我就拿头炮卵子的,其他的你们拽走。”曹永说,“你愿意帮我拖狗,这真是帮大忙了。”

在赵江家一直说句话,山里打围,钱和肉都是其次,情谊最重要。

关键赵江家现在也不缺肉,这野猪打得多了,炮卵子的肉又腥又柴,有点不乐意吃。

赵江想了想,摆摆头,“曹哥,这说的啥话,没有你的帮狗,小牛单的也干不下来这么多啊。”

“这样吧,老母猪咱们就在这儿扒了,捡好肉对半分了。黄毛子曹哥你拿俩,那俩炮卵子我和我兄弟也不要,剩的给我们。”

相当于赵江他们要一半的老母猪,两头黄毛子和一头隔年陈。

曹永就靠打猎为生,这狗养伤快个把月没往家里拿肉了,他点点头,“行,兄弟,我听你的。”

他想着俩头炮卵子拖回去,就零卖掉,便宜点每斤一两毛,好点儿的肉三毛,销快点儿。

这样卖的钱下回找赵江分给他就是了。

说干就干,三人就把老母猪给就地扒了。

那刀进了肉割开,血肉都滚的往外冒热气。

赵江问:“曹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打那头炮卵子。”

“明天,我先带狗上山溜溜踪。”

“完还是打狗围?”

“嗯。”

赵江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子,缓缓道:“曹哥,有句话兄弟还是得说下,可能有些不中听。”

曹永把刀放下,看向赵江,今天上山他就看出来,赵江打围的本领不简单,他也愿意听他说话。

“没事儿,爷们儿,你说。”曹永道。

“曹哥,你要是还像之前一样领着狗去打狗围,和上回没有区别啊。

上次还是有头狗在,连炮卵子都没看着,这回就剩这香头差点的蒙细,能定下来?”

曹永愣了下,把头一低不说话了。

他心里全想着给狗报仇,觉着有上回的经验,要到地方了再松绳,怎么着自己也跑快点。

赵江这样一说,他心里就打嘀咕了。

“那块儿全是大慢岗,特别闹,狗进去了压根施展不开,狗上去就是送着被炮卵子挑。”

慢岗因为全是一马平川,人的视线就近,看不到太远。

特别闹就是少有空地,全部密密麻麻长满了针杆灌木,像老虎眼、刺老芽杆啥的。就算长树也没大树,都是细枝子。

狗跑不过去,炮卵子却不受影响。

曹永一听,知道赵江说的在理,他拳头不禁握紧了些,脸上很是不甘,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啥。

看他听进去了,赵江接着说:“坡又慢,地方还闹,想靠狗围把这头炮卵子定下来,起码得要二十多条狗。”

而且还得抱着不少狗死伤的准备。

现在东北普通人家自己吃饭都有问题,哪里顾得上狗?

猎户家里能养四五条就已经算大户了,所以曹永养狗上山就不能断,得干下肉来。

不然光靠喂狗苞米面、土豆和倭瓜都是笔大开销。

他那屯里想凑齐二十多条能上山打围的猎狗,压根就不可能。

“兄弟,那这炮卵子还打

不了了吗?”曹永眉毛呈了八字,两边嘴巴撇下来。

他心里那团火,实在是压不住。

到后面奖励啥的都成其次了,就想给头狗血债血偿。

赵江拍了下他肩膀,“能打!”

曹永抬起头,很快眼神又暗淡下去。

“狗围不行,那就是溜围呗?”曹永摇摇头,“那炮卵子老灵了,听到点动静就溜掉,咱根本没机会开枪。”

不是他不相信赵江了,可打围就两种,狗围和溜围。

两种法子都行不通,这炮卵子可不就打不了吗?

赵江先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指着远处的一座山,“曹哥,它现在不是待在二顶子那儿吗?”

“昂。”

“我们屯第一回有人被挑,是从南面往上走,在积柴道那儿碰到它,时间是早上。

第二回碰着,是在东坡那里,在下午。”

“昂。”曹永应道,皱了下眉毛,感觉隐隐约约有点明白啥了,却捕捉不到。

“那二顶子东面,下面有连着的沟塘子,这时候野猪都乐意去拱那块儿的山核桃来吃。”

曹永眼睛一亮:“对对!那儿是个老猪窝,去年腊月我还上那儿打猪呢。”

“那就对了。”赵江喝了口水,“二顶子西面是个簸箕崴子,晚上那炮卵子八成就在那里趴窝睡觉。

起窝后就到东面沟塘子下面放食,完就围着二顶子绕一圈,又回西面睡觉。”

所以屯里的人被挑,才会都在顺二顶子山那条路,跟堵屯一样。

其实是炮卵子每天就要经过那儿。

这是要对山里地形非常熟悉,结合经验才能判断出来的。

曹永眨巴眨眼,一听就兴奋了,“哎呀,真是那么回事儿!”

赵江蹲下来,用手指在雪上画圈,“登峰,到时候你就上西边的簸箕崴子,给那头炮卵子惊起来。

能瞅着就开枪捞捞,没中也没事儿。动静弄大点,让它跑就是了。完你也撵不上,就到积柴道那里等我们。”

“好。”向登峰答应道。

“曹哥,到时候你领着狗守在东北那道岗岔子那块儿,一定要狗叫了才松绳。”

赵江右手食指在雪上划拉出一竖,“野猪原本得奔下面走,它是狗漏子枪漏子,听到狗叫肯定要换道。那它的选择只能是那下面的皆伐林。”

林场每年都有规划,皆伐林就是那片全被锯了,视野没有遮挡,而且够陡峭。

地方不闹,狗帮也能撒开腿脚。

这也是赵江为它选择的丧命之地。

赵江呼出一口白气,微红的食指轻轻在那儿打了个叉,往中心儿向下一戳,松软的雪就陷进去,“我就守在那儿,等它过来。”

曹永和向登峰此时一左一右蹲在他身旁,全神贯注瞅着那简单的几笔,好久没说话。

“哎呀,兄弟,这围还能这样打啊!”曹永激动地正了正狗皮帽子,“能行啊!”

赵江最开始说的把猎物给惊起来,这人叫赶仗的,也就是向登峰。

而根据地形,守在猎物途径之地的人,就叫堵仗,也叫坐关口,只有队伍里枪法最好的人才能担任。

以往打围,赶仗是赶仗,狗围是狗围。

赵江这是把两者给结合起来,先赶仗,再用狗围防止山牲口堵冒了,再坐关加狗围。

赵江嘿嘿一笑,“曹哥,那咱明儿早点走,差不多六点在积柴道那儿集合。完登峰你看着时间,过一个点再向炮卵子趴窝的地方摸。”

“好。”向登峰答应。

曹永又在脑子里合计一遍,忍不住夸:“这计太妙了!”

其实这些都是赵江躺在炕上,琢磨怎么打猪神时候的产物。

说定之后三人继续收拾,完拽着野猪各自走道回屯。

曹永一人拽不动俩炮卵子,就先留了一头在山上。

半路上,向登峰问:“江哥,之前不是说不去招惹这炮卵子吗?咋又改主意了。”

山牲口背了人命,一般打围人都不会去打,怕犯。

“咱今天不是瞅着猪神了吗?”

赵江眼睛望向远处,“要想干下它来,先得把这

家伙给收拾了。”

“哦,是用这头炮卵子来试手!”向登峰说。

赵江点点头,“这头炮卵子说得这么灵,猪神可比它难打的多了。”

“要是这回打不下来,猪神也不是咱能去照量的。”

顿了顿,赵江又说,“咱俩明天上山干这头炮卵子,别告家里。咱早点儿从家走。”

说完他又回头,“看到猪神的事情也别说。”

赵江都能想到,要是他爸赵山知道猪神又出来了得痴成啥样。

十几年前能为了打猪神能住山上,这回赵山别直接化身半个山狗子,他妈王桂能给他爸干死。

人打围久了,都是越打瘾头子越大,打猪神也不为肉不为钱,就为了打死它!

向登峰却理解错了,他以为赵江是害怕他爸向志明和他大爷赵山去抢这猪神呢,就和他们去截胡老虎崽子一样。

他嘿嘿一笑,手在嘴上一拉,“我指定不说。”

两人挎兜里装着老母猪肉,又拽着两头黄毛子和一头隔年陈回到屯里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

向登峰拿了半的老母猪肉,拽了一头黄毛子回家,剩的赵江拖回去。

这时,在屯里的赵山却找着了他的大徒弟代源。

“明天你帮我盯着点。”赵山说。

他明天请好了假,他是小组长,平时领导也不会到楞场里来看。

提前把工作安排好,完成每天的任务就不会出啥岔子。

代源点点头,“放心吧师傅。”

“嗯。”赵山交代完就准备走了。

“师傅,你明天要干啥去啊?”代源还是没忍住问了下,赵山平时工作认真,没咋请过假。

他想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能出力的和我说声啊。”

赵山手举起来向后摆了摆,“用不上你,干大事去!”

他手落下来,背在身后,还颇有几分豪迈。

去山上的绑腿和衣服啥的他都拿给向志明了,明天去屯部把枪一拿就万事俱备。

他和向志明虽然与赵江一样要去照量这头炮卵子,赵山选的却是另一种法子。

不是溜围,却也用不上狗。

“爸!”父子俩路上碰到了,就一道回家。

赵山眼睛瞅了眼,“今天也没少干啊。”

“嗯,碰到野猪打圈。”赵江神色无异。

回到家里,一家人上手把肉给收拾出来。

今晚王桂打算做肉丝干菜,干菜也算是东北的特色了。

吃干菜是在飘雪的冬季,晒干菜则在秋季。

寒冬时候,新鲜的蔬菜都存不住,为了增添冬日的饭桌,每从立秋开始,王桂就会开始准备。

那时候天气没那么潮湿,干菜晾晒起来就没那么容易返潮霉变。

什么豆角、黄瓜、茄子、土豆、萝卜都能加工,最简单的就是使刀给切成薄片。

皮不用削掉,每个薄片上带点儿,吃起来更有嚼劲。

豆角不削片,用剪刀剪成一条一条的,萝卜则切成条状。

完把它们一股脑的全部放进盆里,用盐给老实地搓揉,之后在铺开一张张袋子,把它们平铺在上面,一片片放好,让太阳暴晒,蒸发掉里面的全部水分。

这时候收起来,都变得干干脆脆的,各种蔬菜的香味会更加浓郁,还有清爽的阳光味道。

王桂把盆里的水给倒掉,这些干菜从早上泡到现在,吸满了水,又恢复了以往润泽的七八分。

把盆里黄黑色的水给倒掉后,王桂又好好地淘洗了好几遍。

王桂把它们捞起来,握在拳里攥干水分,又使劲甩了甩。

她走到屋子外面,拿了一块立在火墙旁化软了些的冻熊肉,切成了肉丝。

灶坑里引了火,此时又丢进去一块柴,那火一下就旺起来。

从油罐里倒入熊油,把葱姜蒜扔进去,几铲子滋啦滋啦给炒出香味。

这时候再把切好的肉丝给倒进去,全都裹上热油,没多久肉就变了色,往外飘香味。

王桂手上翻炒的动作不停,把攥干的干菜倒进去,再淋了点酱油和大酱。

然后从缸里舀了半瓢水,把

盖子一闷,让它咕噜咕噜慢慢小火炖上。

没二十分钟,一大盆带着诱人色彩的肉丝干菜就上了桌。

肉香和各种菜香混在一起,别提多让人难自禁了。

赵江夹了一筷一绺在嘴里,熊肉又润又香,南瓜、黄瓜、茄子等或软糯或略脆的口感混在一起,又十分柔韧,还有自家的酱香,十分开胃。

他又赶忙干下一口二合面馒头,扎扎实实填满了肚子。

晚上休息过后,第二天早上赵江起了床,吃过早饭就去和向登峰汇合进山。

而赵山则异常沉稳,面上瞧不出不对劲儿,仍和上班一样又睡到点,吃饱肚子才出门。

“桂儿,我上班去了!”赵山喊了声。

离家没多久,赵山回头看了眼,脚步一转,就离了去通勤小火车的道。

正所谓,江山打围各自不知,大炮卵子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