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美人轻晃脚腕,露出一截雪白柔泽的小腿,如雪一般刺目。旋即,与腕间玉环相连的金链,掀起一阵细微的轻响。
回荡在空荡的后殿,格外刺耳。
阿妩望着腕间玉环,有一瞬间的失神。
玉环柔润细腻,是不可多得的美玉,却被用作束缚的器具,当真是可惜。
忽然,阿妩又低头笑了笑。
都什么时候了,她已是自身难保。却还有闲情逸致,为紧紧束缚她的玉环叹息起来。
倒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摘下它,重获自由。
回忆起玉环的来历,阿妩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昨日谢蕴与她对峙到一半,意外被长公主的到来打断。母子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让他许久未曾归来。
要不要闯出去,求长公主救救她呢?
阿妩甫一生出这个念头,顿时又打消了。毕竟是她欺瞒别人的儿子在先,有哪里有脸皮请她为自己主持公道?
出不去,就只有等。阿妩在后殿待得百无聊赖,直到天色擦黑之际,谢蕴方才归来。
归来之时,他不仅自己卸去轻铠,还带来了女子的裙裾钗环。
“……”
阿妩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世子,你这是……”
“自然是为阿妩更衣了。”谢蕴道。他的口吻无波无澜,好似叙述着一件如吃饭喝水般寻常的事情。
但阿妩却不能淡定。
但是任她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天生的体力差距,让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天色渐昏,一灯暗火映着谢蕴如玉般的脸庞,衬出他点星漆眸中的幽色。
即使做着服侍人的活计,他的动作依旧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修长的指尖灵巧地解开阿妩身上别扭的男子长衫,露出雪白的轻绸中衣来。
指尖与柔腻的雪肤,只有一层之隔。
谢蕴点到为止,并未逾矩。但是每一次无意间的肌肤相触,皆似蓄谋已久的缱绻撩拨,带着无尽的欲说还休。
偏偏他的神情依旧疏淡,似柳下惠般不为所动。倒衬得双颊含桃,眼波纷乱的阿妩,才像是动了春心的那个。
眼前闪过无数暧昧的片影。雪肤间依稀残留指痕的酥麻之意,阿妩的颊畔泛起一阵热意。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了这一段。
许是因疲劳所致,谢蕴自归来起就分外沉默。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眉眼怔忪,深深地望了一眼阿妩之后,就倚在了美人榻间阖眸小憩。
不一会儿,御书房的后殿,就响起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世子,世子?”阿妩轻唤了声。
“……”
没有回答。
谢蕴似乎当真是倦了,即使他睡姿一板一眼,睡颜却并不安稳。纤浓的眼睫不时轻颤,似被困于什么梦魇中。
见状,阿妩的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要不要,趁这个逃出去?
若是没记错的话,谢蕴先前吩咐过他率领的士兵入驻禁中。换言之,现在的禁中定然是兵荒马乱,不比以往的森严。她若是溜出御书房,装作随便哪个宫的宫女,也更不容易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再徐徐图之,想个法子溜出宫去,岂不是正好?
阿妩的算盘噼里啪啦响,又回望了一眼睡梦中的谢蕴,生出几分犹豫来。
良久,她的心一横——
与谢蕴解释的事不急于一时,天长日久的总有机会。为今之计,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让家人担心,才是最要紧的。
阿妩先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摇了摇头。
从大门逃出去动静大不说,势必会碰上世子带来的人,容易被抓个现行。倒不如从花窗里无声无息地翻出去,再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御书房。
阿妩一向是说干就干,打定了主意就不再犹豫。然而,正当她费尽地把半边身子攀上花窗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凛冽的声音。
“阿妩,在做什么呢?”
“……”
阿妩不可置信地回头,只见谢蕴不知何时从榻上起了身,负手望着她。他神色清明,,哪里有半点惺忪之色?
糟了,上当了。
正当阿妩绞尽脑汁地想着托辞的时候,忽觉自己的悬在半空的脚腕间窜上一阵冰凉之意。
咔哒。
一枚光润的玉环,扣在了她的脚腕上,昭示着她被困在了后殿的方寸之间,逃离的计划化作泡影。
谢蕴漆眸中一片幽暗:“阿妩先是欺瞒了谢某,现下又想无声无息地离开么?可惜阿妩不知道,宫中已被我掌握。”
他摩挲了下玉质脚环,轻声道:“与其想着如何逃跑,阿妩不如想想该如何解释,才能令谢某满意罢。”
“……”
回忆起谢蕴最后所说的话,阿妩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她昨天当真是太慌张了,理智全被抛诸脑后,竟没发现谢蕴异状之下,所隐藏的深意。
无论是故意贴近她的身体、亲手为她更换裙裳、又或是假寐试她会不会逃跑……这桩桩件件,一言以蔽之,不都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服从么?
不管三七二十一,脑子一热只想着逃跑,就犯了大忌。
现在好了,玉环一扣,昭示着她只能活动在后殿的方寸之间,再无一丝一毫瞒着谢蕴逃离的可能。
阿妩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难道想要谢蕴对她稍微好一点,就要逆来顺受,他说什么自己就照着做吗?
那样的话,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她实在不甘心。
……不对。
阿妩的气叹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她突然发现,虽然昨日谢蕴字里行间皆是满满的威胁,却没有真正对她做下什么过分之事。
两人对峙,身子紧紧相贴,彼此呼吸可闻,连她都隐约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了。可是长公主一来,世子就利落地离开了。
甚至他为自己更衣,指尖与肌肤只隔着一层轻薄的杭绸,他亦没有半点逾矩之举。
……这是不是说明,谢蕴仅仅在口头上生气?实际上并不会做出真正强迫她?伤害她的举动?
阿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她打定了主意——要在下一回谢蕴来后殿看她的时候,好好试探上他一番。
-
御书房。
长庭之前,等待面圣的官员们渐渐稀疏。终于,最后一位,亦是官职最高的一位施施然走了进去。
一见到谢蕴,此人便正经叩拜道:“臣,参见陛下。”
“晁大人免礼。”上首传来一道疏淡的男声。
礼部尚书晁平——也就是晁正和的父亲——闻言方才抬起头来,第一回近距离地打量起谢蕴来。
倏然间,他眼前一亮。
虽是表兄弟,可今上比之先帝,不知耀目了多少倍。仅仅是坐在御书房中,他那琼芝玉树般的姿貌就使屋中熠熠生辉。
且不问德行如何,单就容貌而言,朝野上下肯定愿意让谢蕴来当这个皇帝。无他,这一副玉质金相的君子仪态,足以让日日事君的臣子们,赏心悦目啊。
这位大人忍不住天马行空地想道。
“不知晁大人有何事?”
谢蕴一句话收回了晁平的思绪,也让他深深鞠了一躬:“臣确有一事,请陛下容禀。不知陛下内宅之中女眷几何?如今您践祚了,正该充实内廷,册封诸妃。”
而这,正是他们礼部的职责。
谢蕴闻言,握笔的手轻轻一颤:“我后宅中,并无女眷。”
眼前,却不自觉浮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哦?”晁平闻言,讶异地挑起眉来。
他是知道世子……新帝并没有娶妻的。可如今听这口风,是连通房、妾室之类的也无?
堂堂的淮安王世子,竟洁身自好到如此地步?
晁平很快掩饰好了讶异,禀报道:“陛下初初登基,后宫空置,早该充实内廷。当然在那之前,立后才是第一紧要之事。”
“立后?”
谢蕴低低重复了一遍,再未说话。
晁平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只见年轻的陛下搁下了笔,寒如点星的眸子凝望着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闭了闭眼:“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是。”
“等等。”
晁平走了一半,快到大门的时候又被叫住了去:“立后的准备,礼部先权且做着。”
权且?
晁平在心底轻轻品味着这个词,却不敢多问。
“是。”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谢蕴搁下了笔站起身子,抛下满桌如雪花般的奏折,径自朝着后殿走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位年轻的陛下步履之间,似有几分匆忙。
-
“吱呀——”
后殿的门开了。
谢蕴一推开门,便感觉眼前一晃。
再定睛一看,原是雪肤乌发的女子临窗而坐,柳腰折出纤细的弧度。窗外探进来的日光之下,皓白的脚腕泛起了柔泽的光,似刺目的雪。
她循声望来,清新甜润的嗓音响起:“世子,你来了?”
谢蕴的心底,一刹生出丛簇的暗火。
似乎每一回,她都是这样。一颦一笑之间,撩人而不自知,把他弄得方寸大乱之后,满面不知自己为何被爱的无辜。
但这一回,谢蕴错了。
阿妩是故意的。
她挑选了个自认为不错的姿势和,静静坐在美人榻上,等了谢蕴很久。待到他终于进来之时,才装作恍然地回头。
然后,她看见了什么?
如往常般,谢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一点幽暗的火光,如流星般,自他的眸中飞快地划过。他的身侧,修长的手背上浮起淡淡的青筋。
除此以外,竟再无其他举动。
一瞬间,阿妩愕然地瞪大了眸子,又强自按捺,让自己显得尽量平静。无论如何,她心中的猜想算是应验了。
即使她有意撩拨,世子也不舍得对她做些什么。
即使自己狠狠欺瞒了他,让他无比伤心愤怒,谢蕴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克己守礼、丝毫不逾矩的君子。
想通了这一点,阿妩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脚腕间的玉环,顿时也变得轻盈了不少。
她忽地低下头去,再次抬头之时,绵软的嗓音似淬了蜜意:“世子说,对我之前的解释不满意。觉得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可是我之前说过的承诺,世子难道都忘记了、不作数了么?”
谢蕴闻言,冷然一笑:“阿妩觉得,自己还有信用可言么?”
“原来是这样啊……”
阿妩喃喃道。
旋即,她的神情倏然一变:“那这样呢?”
与此同时,她纤如春葱的手指,缓缓解开了半边裙裾。大片的雪肤裸/露在空气之中,日光映照之下,恍若透明的水玉。
“倘若我愿意以身相许,世子能不能考虑,多信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