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北戎来袭?

赵怀威下意识绷直了身子,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你方才说什么?说得再仔细些。”

现下渔阳府未过秋收时分,稻麦尚在田间,仓廪空空如也。北戎来袭的时机实在有些刁钻。

但他在西北这么多年,面对什么情况都不至于太惊诧。

但令赵怀威惊讶的,倒是谢蕴的表现。

除却最初一瞬的惊讶后,他背着手,沉稳而疏淡。如平静无波的深湖,不见半分慌乱。

要知道,刀剑无眼的战场,生死只有一念之隔。临深渊而不改色,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赵怀威的心底,对谢蕴的看法又高了数分。

“回将军,北戎这次派兵约有千人,突袭了咱们的数个哨桩,斥候们非死即重伤,消息一时难以传回。待驻地接到消息之时,他们已靠近”

数千人?比以往秋犯之时都要多

“他们现在在何处?”

“回将军,离驻扎之处不过五里。”

“离渔阳府城呢?”谢蕴冷不丁地问道。

士兵怔了一怔,看了一眼赵怀威之后才道:“约有十里开外。”

十里开外。

赵怀威心底重复了一遍,顷刻之间做出了决定:“全军列阵,待我一起出去迎战!不可让他们靠近渔阳府半分。”

“是!”士兵得了命令后转瞬离去。

牢房之中,又只剩下方才的几人。

赵怀威转头看向了谢蕴:“世子,老夫马上就要上阵,还要劳烦您坐镇中军。固守。”

他自以为安排得完满,也给足了信任。

不如让他坐镇军帐之中,若是前方出了什么不测,也有一根定海神针,护住

逆料,谢蕴却有不同的想法。

“将军这般安排,是想让谢某避开战场?”

他明晃晃地揭开了赵怀威心底的顾虑,惹得后者一声轻咳:“世子,你虽是王爷之子,可到底……”

谢蕴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直直望向了赵怀威,漆眸闪烁着洞彻的深邃:“将军以为,北戎这一遭奇袭是为谁而来的?”

“自然是渔阳府秋收将……”

话未出口,赵怀威也发生了不对。如今正值仲夏,稻麦尚未丰收,北戎再如何,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骚扰。而况据禀报之人所言,北戎现下分明离西北军更近,离渔阳府更远。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失声道:“莫非……是冲着世子您来的?”

谢蕴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只道:“谢某此番前往西北,皇上他知晓的。”

赵怀威面上惊异更深。

他不由得想道:难道世子业已知晓皇上和北戎暗地里的联系,此番只为了证明,才来的西北?

那上一回呢,为何北戎没有出手?

突然,赵怀威突然想起一件事——上一回,世子他只在西北留了一天就回了京城。

在那几日之后,北戎突然毫无预兆来犯了一回。

难道那一次,就是冲着世子他来的?这一次又是重蹈覆辙?

各种各样的疑问堆叠于心头。但他斟酌了片刻,并未问出口。

“世子,您有什么打算?”

谢蕴沉凝的目光,又落到了方才看过的书页上。

“耳听为虚,不如眼见为实。这些文件瞧起来再真实,也有被人伪造、嫁祸的可能。”

他声音清冷又浅淡,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但事实不会。”

“北戎绕开渔阳府,直冲驻地而来,必定有所图谋。至于他们所图是不是谢某,皇上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谢某此回一去便知。”

“您的意思是,您要亲上战场?”

赵怀威大骇,下意识劝道:“这可怎么使得?刀剑无眼,若您出了半点的差池,我如何跟王爷交代?”

“该交代的人,不是将军。”

谢蕴轻描淡写一句话,截住了赵怀威的话头:“倘若北戎这一次当真冲我而来,该交代的,只有皇上和北戎而已。”

“可是……”

“还是赵将军以为,未来执掌西北军之人,连战场上的一点苦头都吃不得么?”

这句话,令赵怀威彻底偃旗息鼓。

他一声叹息:世子这一句话,可谓打到了他的七寸上。未来执掌西北军之人,怎能是个畏惧沙场的懦夫?

良久,沙哑的声音响起:“那就依世子所言。”

“多谢将军成全。”

谢蕴对着赵怀威拱了拱手,漆眸中蕴藏着不可掩饰的锋芒:皇上到底有没有在这中间弄鬼,这一回他就可以确定。

倘若方才的猜测为真……

他,不会留情。

-

一刻钟后,一位男子执缰策马,立于西北军阵列之首。

颀长而轻捷的背影,不比北戎的野蛮威壮,偏生出一种无与匹敌的锋锐之气。如同一柄利刃掀起凛冽冷风,直插敌人咽喉。

不少人望着他的背影,互相切切私语。

“将军,这位是?”

赵怀威身边的亲兵,问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疑惑。

北戎来犯者不过数千人,十五万军队不必全部出动。赵怀威到底放心不下谢蕴的安危,抽调了西北军中最精锐者,用以迎敌。

是以,面对着身边的熟人,赵怀威并未隐瞒。

“此乃淮安王世子?”

淮安王世子?亲兵们一瞬间明白了谢蕴的身份,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世子殿下,要和咱们一同作战么?”

“是。”

赵怀威捋着胡须,不着痕迹轻叹了一声。让谢蕴以领军的身份出现,是一人一道商量的结果。

北戎倘若有刺杀他的心,定会熟知他的身形姿貌。现下把自己置于显眼之处,就看北戎上不上钩了。

如今却有提振士气之效,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

极目青空,烟霭弥漫。

天际浮起一条漂浮的黄线,那是北戎的人马掀起阵阵黄沙。他们骑着马,叫嚣着,朝西北军的驻地而来,散发着掠夺的凛凛凶气。

照理说,十五万西北军,护住谢蕴一人的安全绰绰有余。但不知为何,赵怀威总有种莫名的不详之感。

他望着谢蕴轻捷的背影,眉心不安地跳了跳。

-

京城。

阿妩正在端坐自己的书房中,提着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春袖则立在一旁,安静地为她磨墨。

屋中墨香氤氲,午后静好。

忽地,一阵风吹开菱花窗牗,吹得桌上的雪浪纸翻飞落地。

“啊呀。” 阿妩惊叫了一声,笔尖在纸上氤开一个墨点子。

春袖连忙,连忙把落下的纸捡了起来,放在桌上用白玉镇纸压住。不意之间,她瞥到了纸上的几个字,连忙别开了眼去。

“你看到啦……”

阿妩以拳抵唇,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她现下写的,是给谢蕴的信,有不少诉说想念的亲昵之语。被春袖看了去,还怪有些不好意思的。

“只、只看到几个字。”春袖也结结巴巴道。

她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少女,没经历过情爱之事。从前只知道世子对唐姑娘的一片情深,没想到唐姑娘对世子的感情,也并不浅。

“唐姑娘,您很想世子吗?”

两人原本只是点头之交,可是经历过前几日皇宫中的惊险后,关系突飞猛进。阿妩就也没想着隐瞒。

“从前三两天就能见上一面,这下子好久不见了,倒也怪想的,要不然我写信做什么呢。对了春袖,你可知世子去西北,是为了什么?”

春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是赵将军请世子去的西北,据说是有事要相商。”

“赵将军?”

阿妩只知道一位赵将军,便是现在驻扎西北边关的守护神,从前是淮安王的旧部。

“有赵将军在的话,他应当是很安全罢?”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之时,她的纤手毫无征兆地抖了一抖。笔尖氤氲出一个墨点,滴落在了雪浪纸上。

“唉。”

阿妩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下子,这张信纸就白写了。

“笃笃笃——”

便在此刻,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旋即,陈霁星大步推门而入:“表妹你在做什么?可有闲暇么?”

阿妩立刻把白玉镇纸盖在了信纸之上,以做遮掩之意。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

“咦,叶姑娘也在啊。”陈霁星状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又望向了阿妩:“有人指名道姓说着要见你。”

“是谁呀?”

阿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

方才心中涌动着莫名其妙的不安之感,如同错觉一般,被忽略到不知哪个角落。

“啧啧。”

陈霁星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啧啧”了两声:“真不知你请来了哪位大罗神仙,人家把姑父姑母的遗物送回来了,现在就在正堂里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