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有的人虽只见过一面,却刻骨铭心
此时夜色已深,月光昏暗,山间树木茂盛,不易追踪,转过一个山腰,竟然跟丢了。张行云道:“都怪我不该托大,这下到手的一千两没了。”
黄芪道:“他受了伤,必定走不远,我们再找找。”
“啊。”寂静的山林间忽传来一声惨叫,惊得无数夜鸟飞起。
二人大惊,忙循声而去,待赶到时只见程管家双膝跪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那柄长剑从他的嘴里笔直刺了下去,眼见是死绝了。
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有这等便宜的事,找他找不着,却死在这里。
黄芪看看四周,大感奇怪,张行云笑道:“必是他觉得受了伤逃不掉,儿子又死了,活着无望,就此自我了断。”
黄芪道:“但这个死法未免也太过稀奇了,诶,你看这是什么?”
张行云打起火折子,只见程管家的手下垂着,手指旁的泥地里有几道划痕,看起来似乎是个“文”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行云不禁感慨,拔出剑来,背起尸体,黄芪道:“你这是做什么?”
张行云道:“给赵财看,拿赏钱呐。”
黄芪道:“死者为大,你把剑带回去就可以了,尸首不如就地安葬。”
张行云道:“你也忒好心了,只是有钱人大都多疑,不见着尸首是不会放心的。”
站在山上俯瞰,古镇灯火辉煌,江流不息,好一派夜景风光,黄芪道:“你说他临死之前写个‘文’字,是什么意思?”
张行云道:“管他什么意思,此事已经了结了,就不要想那么多,钱到手咱们明天就能走了。”
回到赵府,将尸首和剑往地上一扔,赵财大喜,张行云当然不会说程管家是自尽,只说自己与他大战了三百回合,才一击致命的。
赵财将银票奉上,道:“有劳两位了。”
张行云笑道:“程通呢?要不要我出手,价钱好商量。”
赵财道:“那贼人早已被乱棍打死,剁碎了喂狗。”
张行云一惊:“这么快,也好,只是手段未免狠了些。”
祠堂里的戏早就散了,偏院里嘈杂起来,发生在正院的事人们都有所耳闻,三五一群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神神秘秘,忽有人瞧见张行云,叫道:“当事人来了。”
人们哗啦都围了过来,询问经过原由,张行云道一声口干,立马就有人呈上了酒;说一声肚饿,即刻几盘小菜摆在面前,他笑了笑,便唾沫横飞的讲述起来,自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有数。
黄芪独坐在花阴之下,这几日的事情有些乱,又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到现在他还想不通。
“喝不喝酒?”关山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黄芪摇摇头,道:“你怎么不去听故事?”
关山道:“听故事?对他们来说,这些事只是谈资探奇而已,但对故事里的人来说,这都是活生生的身边惨剧,如果你是故事的主人公,你会怎么想?”
“我?”黄芪一笑,“又没人给我编戏、写传奇小说,我当不了主人公,不过,很少有人会像你这样想,你真的有点与众不同。”
关山也笑了,大口喝着酒,道:“我只是个平凡人。”顿了顿,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黄芪懂他的意思:“你舍不得唐姑娘?”
关山侧过头,望着乌泱乌泱的人群:张行云滔滔不绝,唐思笑盈盈的看着他。
关山道:“我不该问,有的事早已经注定了。”
黄芪忽然觉得他很可怜,道:“其实凌姑娘也很不错。”
关山一笑,轻声叹道:“有的人虽只见过一面,却刻骨铭心;有的人虽朝夕相处,却心如止水。”言罢起身走了,黄芪有些不懂,道:“柳婆婆好些了吗?”关山应道:“好多了,多谢挂心。”带上门,进了房。
天阴多云,气燥湿热,看样子要下雨了。
张行云睡得很晚才起来,走出房门,见了这个天气,不禁骂了几句,柳班主在缝制皮影,道:“年轻人,别乱说话,当心老天爷拿雷劈你。”
张行云笑道:“不怕不怕,天早没个天样,我咒他,他也不能奈我何。”
“轰”一个暴雷似在头顶炸开,众人都头皮发麻,柳班主忙道:“罪过罪过,你瞧瞧,老天都听着呢。”
张行云嘀咕着:“这天,求帮忙的时候一声不吭,遭骂了,嘿,毒手下得真快。”嚷道:“黄芪唐思,走了,待会雨下大了更不好走。”
唐思浅笑嫣嫣,拿了副蓑衣斗笠给他,三人正要出门,忽关山快步走上来,叫道:“唐姑娘,请等一等。”
唐思转身道:“关大哥,你有事吗?”
关山的手里攥着一个油纸包,道:“这是我刻的皮影,送给你做个留念。”
唐思笑道:“太好了,谢谢你关大哥。”
关山一笑:“你多保重。”
黄芪道:“关大哥,他日有缘自会相见。”关山点点头,看了看唐思,转身回去了。
牵着马走在三头街上,张行云打趣道:“姓关的倒有心,只是老套了些,有什么话痛快的说出来,写什么情书呢。”
唐思听了这话,又羞又急,道:“玉米提,你误会了,这是皮影,不是什么……书。”
张行云道:“瞎子也看的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唐思急了:“没有,他不会,你知道我只喜欢你的,我不要他的东西了。”说着将油纸包拿出来,随手一撕扔在地上。
张行云一惊,回悟过来,似乎黄芪说的对,自己真的有点吃醋了,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这始终是关大哥的一片心意。”
唐思径往前走:“我不要了。”
黄芪道:“张行云,你这次真的有点过分了。”俯身把油纸包拾起来。
张行云有些自责:“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关山送什么东西都与我无关,我怎么会这么刻薄呢。”
黄芪道:“或许在你心里,其实是在乎唐姑娘的,不想别人和她亲近。”
“不会,不会,这绝不可能。”张行云“哈哈”一笑。
黄芪看着手里损毁的皮影,暗想如果关山知道自己的一片痴心,竟是如此下场,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像他说的,一个刻骨铭心,一个心如止水,天注定的事。
“太医,太医请留步。”蒙蒙细雨中,身后忽又有人大喊。
黄芪勒住缰绳,道:“有人叫我们。”
张行云道:“没人叫我的名字啊。”
黄芪道:“太医不就是我们。”
两个人冒着雨,飞快的跑了过来,全身湿漉漉的,伸手抓住辔头,生怕他们跑了似的,道:“太…太…监。”
张行云眼睛一瞪,那人忙道:“不是,太…太…医,我家主人有……有请。”
“你家主人是谁?”张行云问道。
“我家主人是周员外。”一人道。
张行云一怔:“难道是那个周大财主周员外?”
“对,就是这个周大财主周员外。”
黄芪道:“他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一人道:“看病。”
张行云向黄芪使个眼色,似是在说,咱们这个假太医果然是名声在外,又有钱赚了。
黄芪不理会他,道:“请你们带路。”
又折返回三头街,穿过南边的巷子,来到了河边。
这河将瑶里镇一分为二,以一架石桥相连,周府就在河的另一边。
细雨霏霏,白墙黑瓦都为一层烟气所笼罩,多了一份神秘沧桑。
远山带着云嶂,只能粗见轮廓,仿佛渲染过的水墨。
河水清澈见底,乌篷船三两只斜系在垂柳之下,只有鸳鸯不避雨,犹自成双成对的追逐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