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童话之末
随着三张寒冰箭卷轴被撕碎,银狐见证了安娜的最后一个法术。
他的惊愕并未就此停止了,他觉察到了来自地面的震动,某个庞然大物正破土欲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鸟类的头颅,尖锐的鸟喙几乎快要抵在他的脸上,更怪诞的是,他竟然从这只由冰元素凝结而成的鸟类脸上看出人性化表情。
那是轻蔑的俯视。
人类,不,是整条街区在这只巨兽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银狐被藤蔓禁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仰起头,见证眼前发生的一切。
安娜使用了三个法术,他却叫不出其中任何一个法术的名字,这甚至不似人类施展的法术,他面对着振翅欲飞的巨兽,就像人与自然悬殊的差距。
安娜登上巨兽的背脊,巨兽仰起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大半个城市的灯火都被这一声嘶鸣点亮,银狐感受到了弥漫于这个城市的恐惧,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也不例外,而他,亦是如此。
因为眼前的一幕勾起了每个帝都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迫使他们想起曾经被冰封的城市,想起一个不能被提及姓名的存在。
还有,那段被教廷命名为《堕落战争》的历史。
银狐见证了巨兽张开翅膀,驮着安娜飞离地面,朝着帝都边缘的军营方向飞去了。
王国军的骑士们也被巨兽的嘶鸣惊醒,火把与煤气灯驱散了黑暗,面对飞快迫近的巨兽,火枪营已然登上了城墙,纵然恐惧不已,他们还是把枪口对准了天空。
“慢着,停火,鸟上有个人!”
一个窈窕的身影用伸缩抓钩登上了城墙,她一身轻甲,腰间分别斜跨着一把细剑和火铳,橘红色的长发干练地束成了单马尾,城墙上的火枪手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
女人则抽出枪和剑,立于阵列之前,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眼里满是兴奋。
巨兽没有向城墙和军营发动袭击,它稳稳地停在了军营间的空地,俯下身子,让安娜犹如坐滑梯般从它的翅膀上滑到地上。
“小姐!?”
早已手持长剑,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此刻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如梦境一般,从天而降的飞鸟,载着他的心上人来到他面前,这是只有童话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以至于他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
“兰斯!”
安娜叫喊着少年的名字,飞奔过去。
兰斯下意识地环住了扑进他怀里的身影,真实而又带着些冰冷的触感,都在告诉他此刻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远征军列队站在军营前的空地上,若是放在平时,他们一定会吹着口哨,调侃着这个新人骑士与贵族小姐的关系,但现在不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远征的性质。
事实上,不少人都惊讶于这个中途加入远征军的少年。
两人的拥抱也许持续了十秒,或者更长时间,直到兰斯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有很多人看着呢。”
安娜不愿意放手,仰头望着他,“能不能不要去?”
“小姐,请不要说胡话。”
“那样的话,你们都会……”
安娜满脑子都是银狐恶毒的诅咒,此刻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也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坏人的魔术切割成冰冷的尸块。
兰斯的食指抵住了安娜的嘴唇,把她想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这些动摇军心的言论,倘若有人较真,安娜和她整个家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这些年承蒙小姐和霍恩管家的照顾,如今帝国边境遭遇动荡,这一回,该由我来守护小姐的王国了。”
“可是、可是!”
“安娜小姐,骑士是不可以破誓的哟。”
城墙上火红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兰斯身后,她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正发生在自己眼前的离别。
她觉察到了安娜眼角的泪光,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所以,骑士之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信仰,一旦违背了本心,抛却了美德,神灵便会收走他们的力量,因此,哪怕明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远征,骑士们也会义无反顾,这便是奈瑟瑞尔圣堂一直以来的传承。
他们的盔甲肩负着这个国家和人民。
“所以,来和我做一个约定吧,把他交给我,我会保证他活着回来,至于条件么……”
红发女子用手支着下巴,抬头望着军营里的巨兽,眼神羡慕得都要发光了,“让我骑着它在帝都飞上一圈,不,就算是五分钟也行!”
巨兽似乎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低头俯视着这道渺小而又鲜艳的身影,接收到了她充满渴望的眼神。
下一刻!
那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在眨眼间就化作了飞散的冰花泯灭于空气中,就连一丁点水花都没有留下,在那之前,它还给了红发女人一个高傲的眼神。
——你想得美!
这便是眼神传
达出的信息。
这一记眼神效果拔群,让女人豪爽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的人生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张着嘴,眼神失去了焦距,这世间所有的梦想与快乐都不再属于她,她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灰白色调,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僵硬,直至产生裂痕。
一位骑士失去了梦想。
这诡异的一幕持续了许久,安娜手足无措,只能把脑袋埋进兰斯的胸膛,不去直视女人的惨状。
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女人完成自我的破碎重组,她硬生生挤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即便如此,我们的约定也依然有效。”
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显然,巨兽引发的骚动惊扰到了所有人。
她还看见军营之外,一位穿着红袍的威严老者正在人群的簇拥之下直奔军营而来。
任何童话都有结束的时候,而在那之后,将会是冰冷的现实。
作为引发了这一系列骚乱的罪魁祸首,没有人知道安娜接下来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如果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抓紧时间了。”
赤红的瞳孔瞥了两人一眼,她掩去了所有表情,与两人擦肩而过,又回到了平日里人们眼中的女武神形象。
她迎着军营外浩浩荡荡的队伍而去。
“以我『彼岸』之名,为你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