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循规蹈矩到无趣的男人

南雪音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摆在腹部。

夜色静谧如深水,直到被女子的低声啜泣打破,如同平静水面泛起涟漪,层层叠叠荡开。

那是含桃的哭声,幽幽怨怨,凄凄楚楚,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翠嬷嬷听得不耐烦,没好气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玲琅本都睡下了,被吵起来,披衣开门出去,问:“咦,怎么回来了?含桃不是去伺候太子殿下了吗?这……这怎么还哭了?”

含桃恨声:“见我回来了,你心里一定偷着乐吧!”

玲琅无辜:“什么呀……”

翠嬷嬷冷嗤:“自己没本事,讨不得太子殿下喜欢,对旁人摆什么脸色!今日不是你信誓旦旦说能让殿下留下你么?结果呢?害得我跟你一起没脸!现在又来发什么脾气!”

她又道:“依我看,今后这伺候太子殿下的活,还是交给豆蔻和玲琅吧!”

南雪音看着昏暗房顶,听着她们对话。

如此,不敢说完全取信于人,至少能让太子内心的怀疑打消几分。

萧鸣玉让她入东宫成为细作,不仅是为了窃取必要的情报,更重要的一点,是要搞清楚太子的秘密。

萧攸澜有隐疾。

原本东宫固若金汤,任何风言风语都漏不出来,直到偶然一次,有个初入东宫詹事府的年轻人,在私人酒宴之上酩酊大醉,不小心吐了只言片语。有心之人记下,立即来报了萧鸣玉。

只是究竟是哪方面隐疾,更细致的,那人便再说不出分毫了。

萧鸣玉因此想方设法,要派人进入东宫。

对于萧鸣玉来说,若是可以得知萧攸澜的隐疾,也就可以给他沉痛一击,最终夺得太子之位。

南雪音奉命而来,无论如何,都必须留在东宫,直到找出那个秘密。

翌日,天色未明,东宫底下人便起来忙碌开了,做奴才的本来就得比主子起得早,何况如今东宫太子勤勉,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底下人也就睡得更少了。

南雪音是杀手暗卫出身,睡眠原本就浅,当年出任务几宿几宿不合眼也是有的,早起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简单梳洗一番,尤其确认了人皮面具没有破绽,南雪音走出门去。

翠嬷嬷正要来敲她的房门,见她已经起来了,满意地点点头,“殿下快起了,快些过去伺候吧!”

“好。”

隔壁的也起了,含桃哭了大半个晚上,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她咬着牙,愤恨地瞪过来。

可是南雪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到门外时,萧攸澜已睡醒起来了。

端水的、捧茶的,进进出出,清一色的男子侍从。

南雪音再度思索了一下太子有龙阳之好的可能性,不动声色地往里走。

她看见萧攸澜的挺阔背影,身上只有月白色的寝衣,一个年轻侍从正要为他穿上外袍。

南雪音两步上前,从侍从手中接走袍子。

萧攸澜看见了她,容色平淡,问:“身子好些了?”

南雪音垂着眼睛,专心为他整理领口,“多谢殿下关怀,奴婢好许多了。只是还不能很好伺候殿下。”

萧攸澜对此不置可否,视线挪到她手上,“你有很多老茧。”

“……”

刀剑拿多了,当然会这样。

南雪音细声道:“奴婢自小便帮着家中割草、喂猪,做许多粗活,这双手,定是比不上含桃姐姐的细嫩光滑。”

系好腰带,她微微抬起脸,“殿下会因为这个,不喜欢奴婢吗?”

萧攸澜挪开目光,“谈不上。孤如今心中并没有男女之事。”

束遇从外边进来,破天荒地在太子房中见到了女人,他满脸的稀奇,围着南雪音打转,“你……你难不成就是豆蔻?”

南雪音疑惑,“您认得奴婢?”

束遇笑着说道:“这不是昨晚听太子殿下念叨的么。”

南雪音低眉浅笑,有几分羞涩模样。

“听说陛下先在宫中选了百余人,层层筛选,才选中了你们几个。你是如何入选的?”束遇好奇询问。

不等南雪音开口,他便自己答了,“想来定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摩挲着下巴,走近几步,刻意压低了嗓音:“你……会几种姿势?”

南雪音一愣,转头去望萧攸澜。

“束遇。”萧攸澜叫他名字。

束遇无辜,“这也是为你问的嘛。”

萧攸澜不冷不热瞟他一眼,束遇乖乖闭上了嘴巴。

最后,萧攸澜在黄花梨方杌上坐了,南雪音走上前去,为他佩戴发冠。

低头的时候,南雪音说:“九种。”

她嗓音极轻,只有彼此听得见。

萧攸澜不解看她。

南雪音的耳根却恰到好处地泛起红晕,戴好发冠,垂首退了下去。

从东宫去上早朝,走到半路,萧攸澜才堪堪回神——

九种。

她说的

是床上会的姿势。

束遇说替太子问的,她便悄悄地回答了太子。

萧攸澜唇线绷了一下,情绪莫名。

等太子早朝结束,回到东宫,南雪音已摆好了今日的早膳。

萧攸澜一言不发地进屋,在桌前落座。

“奴婢还不知殿下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些是问着厨房做的。殿下先尝尝这道芙蓉莲子粥吧?”

说着,南雪音素手为他盛粥,袖子滑落,露出一段细腻洁白的手腕,虽是纤瘦,却并不羸弱,反而显出筋骨,颇具力量美感。

萧攸澜的目光略微一顿,接住了粥碗。

毕竟皇室出身,自幼又受到极好的礼仪教导,萧攸澜在进食时并不说话。

南雪音在旁边看着,见他吃得极斯文,且有条理,碗筷、汤勺碰撞都没有什么太大声响,不爱吃的,一口之后就绝对不碰;爱吃的,多吃两口,但最多也只是三口。

南雪音在心里直皱眉。

真是循规蹈矩到无趣的男人。

萧攸澜吃够了,放下筷子。

“殿下饱了?”南雪音及时递过去一张丝帕。

萧攸澜接了,擦擦嘴角,嗯了一声。

“那奴婢先退下了。”南雪音到这会儿还没吃一丁点东西呢。

“慢着。”萧攸澜却叫住她。

“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攸澜不咸不淡,道:“孤缺一个磨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