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情报的遗漏!消息!
皇宫。
用过午膳后的朱允熥,身着一袭锦袍,缓缓步入那与后宫有秘密通道相连的院子。
这院子,如今已被他亲赐名“静心斋”,成了朱允熥掌控天下情报的机要之处。
每日午后,他都会准时前来,仔细翻阅锦衣卫密探和检校呈交上来的各类密报。
同时,还会通过笔墨与后宫里的老朱秘密联络,听取他的建议。
毕竟,对如何处理朝堂上的人和事,老朱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
此前,朱允熥听取顾盼君的建议,静心斋里悄然多了数十名协助处理情报事项的妙龄少女。
这些少女皆出身清白之家,习文通墨,被选入此处后,人员封禁,不许外出半步。
如此,便也无需担忧她们会走漏半点风声。
朱允熥刚踏入院子,众女便立即纷纷上前行礼。
她们身着统一的淡粉色宫装,发间只点缀着简约的珠翠,却难掩青春朝气。
朱允熥微微抬手,轻轻挥了挥,示意她们免礼。
随后稳步迈入房间,径直朝着屋内那张铺着锦缎坐垫的躺椅走去,安然躺了下去。
众女见状,立刻各司其职,开始悉心侍候。
一名面容姣好、眼眸灵动的少女,双手捧着一盏冒着热气的香茗,莲步轻移至朱允熥身旁,微微屈膝,将茶水恭敬地奉上。
另一位手捧精致点心匣子的少女,也紧跟其后,打开匣子,里面软糯香甜的点心立时散发着诱人气息。
还有几位手脚麻利的,轻柔地为朱允熥脱去外面御寒的衣帽,挂在一旁的雕花衣架上。
紧接着,有人伸出白皙纤细的双手,开始为朱允熥揉肩,力度恰到好处,舒缓着他久坐朝堂的疲惫。
有人握着特制的小锤,节奏均匀地为他锤背,每一下都精准地敲在酸胀之处。
还有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为他捏腿,手法娴熟,令朱允熥不禁舒服得微微眯起双眼。
与此同时,一位沉稳干练的少女,手捧着今日的情报摘要,静候在旁,待朱允熥稍作休憩,便上前递上。
这一整套流程,众女配合得默契无间,宛如行云流水,顺畅自然。
而朱允熥自始至终,只需惬意地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
旋即悠然审阅起情报。
不得不说,顾盼君对她们的培训十分到位了。
朱允熥随手缓缓翻阅着锦衣卫密探和检校递上来的情报,目光专注而敏锐。
这些情报大多与探听司得到的如出一辙。
毕竟,二者职能相仿,业务范围基本重合,获取相同的情报倒也不足为奇。
反而是那些相互矛盾的情报,才会瞬间抓住他的心神,引得他特别留意与重视。
这意味着,其中至少有一家情报有误,甚至两家都可能偏离了真相。
或是被人蓄意蒙骗,或是自身出现疏漏,又或是受其他莫名因素干扰。
这也正是他当初分散设立多家情报机构的关键缘由。
唯有如此,方能相互印证,查漏补缺。
不过,大明情报处和军务处的情报处呈递的情报,却有着显著差别。
大明情报处呈上的,清一色是关乎国外的局势动向、风土人情,从异国君王的更迭到边疆部落的迁徙,无所不包。
军务处的情报处,则侧重于监督国内手握重兵的重要军事将领,谨防他们拥兵自重。
同时密切关注国外的军事风云变幻。
可谓内外兼顾,重点各异。
所获情报自然差异极大。
突然,朱允熥的双眸瞳孔微微一缩,如暗夜中敏锐捕捉到猎物踪迹的猎豹。
他的视线定格在一条乍看之下不算太过紧要的情报之上。
“今日清晨,周王殿下悄然离府,前往皇宫东门外,与尚膳监总管孙德英碰面交谈,谈话时刻意避开闲人,故具体谈话内容而知。”
“交谈完毕,周王递与孙德英一箩筐物品,其中所藏何物,眼下尚不明晰。”
在这皇宫内外,无论是锦衣卫密探,还是行事诡秘的检校,亦或是耳目遍布的探听司,也包括那对军事动态格外敏感的军情处,平日里都会暗中打探一些重要人物的行踪举止。
诸如藩王今日在哪条街巷的酒馆畅饮,朝廷中的某位大臣又新纳了一房娇俏小妾,再或是谁家的儿媳妇泼辣凶悍,成了
邻里间人见人怕的主儿。
这些琐碎之事,都会上报。
对此,并没有一定的规章。
有时,大臣在自家书房与子嗣密谈要事,也会被详细写进密报之中。
可有时,哪怕大臣家中妻儿离世这般大事,亦不过寥寥数笔带过。
一来,情报人员纵然身怀绝技,却也并非神明,不可能事事尽知。
能探听到何种消息,又在何处碰壁,多数时候,全凭机缘。
二来,若无上头的特别指令,他们打探这些消息,大多是顺手而为,自然也就没有既定方向。
反倒像村口那些热衷于收集家长里短的大妈。
只不过收集对象换成了朝堂之上的权贵大臣。
而最终汇总之人,便是他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当然,即便锁定了明确目标,许多机密消息的打探,依旧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尤其是大臣们私下里的密谋,只要对方稍有戒备之心,仅凭人力窥探,想要知悉详情,难如登天。
除非当事人内部有人主动告发。
否则,在这没有窃听器,更无高科技监控手段的时代,能否探得隐秘,多多少少都得仰仗几分运气。
然而,藩王身处京城的一举一动,皆属于重点盯防范畴。
虽说难以探知藩王与旁人私下密谈的具体言辞,但藩王的行踪去向、何时与何人会面,在重重监视之下,基本都能查明。
如若不然,他耗费巨资、投入海量人力物力苦心经营的情报机构,岂不形同虚设?
“朱橚为何会去见一个尚膳监的总管?”
朱允熥心中暗自思忖,眉头悄然拧紧。
“他身为藩王,与尚膳监理应毫无瓜葛。”
“尚膳监负责宫廷膳食,怎会向藩王采购菜肴肉类?”
“再者,朱橚又为何平白无故交给尚膳监一箩筐物品?”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心间不断盘旋。
“除非……他妄图借助尚膳监之手谋划些什么,是想暗中下毒,还是另有图谋?”
一念及此,朱允熥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细密的汗珠沁湿了他的内衫。
好险!
所幸自己当机立断,今日中午便将尚膳监上下全部收押。
如若不然,再给他们些许时日,难保不会出现内外勾结、下毒谋害自己的惊天祸事。
一念及此,朱允熥表面依旧镇定自若,可心底已是波澜起伏。
旋即,朱允熥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令他心生疑窦之事。
为何独独只有锦衣卫密探和检校呈递的情报之中,提及了周王朱橚和孙德英那极为隐秘的私会之事?
而探听司和军情处这两个他一手建立、寄予厚望的情报机构,却对此事视而不见呢?
这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间疯长,挠得他心焦意躁。
朱允熥再也坐不住,那原本闲适地靠在躺椅上的身躯猛地一挺。
如同一尊被惊扰的神祇,当即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
他身后,静心斋众女见皇帝这般突兀的举动,皆面露莫名惊讶之色,相互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却又深知宫规森严,不敢贸然多问。
朱允熥步履匆匆,径直走到殿外,面色冷峻,仿佛裹挟着一层寒霜,当即高声下令道:
“去,速将探听司和军情处今日获取的所有情报,全部取来,不得有丝毫延误!”
侍奉在侧的太监们哪敢有半分慢怠,忙不迭地躬身应诺,脚下生风,急匆匆地朝着各司奔去。
不多时,便将堆积如山的情报册子取了过来,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至皇帝面前。
朱允熥伸手接过,迅速翻阅开来,目光如炬,逐行审视。
这一瞧,他剑眉微蹙,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原来,无论是探听司,还是军情处,都打探到了这一敏感信息。
甚至,在探听司的情报卷宗之上,还留有主管探听司的妖僧姚广孝那苍劲有力的批示。
字迹力透纸背,明明白白地写着让下面的人加紧盯着,莫要错失任何风吹草动。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最后呈交到他这个皇帝案头的《每日简报》之上,这一关乎藩王私密行径的重磅消息,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抹去。
愣是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军情处呈递的简报亦是如此,就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将此事隐匿于幕后。
朱允熥见状,心中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他猛地一甩袍袖,怒声下旨召人来问话。
很快,负责情报汇总的官员战战兢兢地被传唤而来。
一见皇帝,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身体颤抖如筛糠,吓得脸色惨白。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浸湿了身前的砖石。
“陛下早已有旨,向陛下呈递的情报汇总,宜粗不宜细。”
那人牙关打颤,声音如蚊蝇般细微,哆哆嗦嗦地说道。
“眼下众多藩王皆已进京,他们在京城四处活动,与不少官员往来甚多。”
“下面的眼线收获的情报亦是浩如烟海,琐碎繁杂。”
“若是全部一股脑儿写进简报里面,篇幅便远远不够了,那简报恐要厚如城砖,不便陛下审阅。”
说到此处,他偷偷抬眼,觑了觑皇帝那愈发阴沉的脸色,又赶忙低下头去。
“臣等只能摘其精要,权衡再三,故而才没有写入此事,还望陛下恕罪。”
不多时,军情处的人也被带了进来,给出的理由亦是如出一辙。
朱允熥微微一怔,这般说来,此事的根源,竟还在自己身上。
以大明帝国之庞大,情报之浩繁,自然可能什么事都向他这个皇帝禀报。
朱允熥也不愿如那负重的老牛般日夜操劳,累垮了身子。
他早就下了旨意,限制上报的情报内容篇幅。
如此一来,军情处和探听司呈上来的情报,自然只能精简再精简。
如同被反复筛过的沙砾,只留下最粗粝的部分。
若是平常时日,只有一个藩王在京,类似这种藩王私下活动、与宫内之人暗通款曲的事,或许还会被当作要紧之事,大书特书地写入简报,呈交给他这个皇帝亲阅。
可如今,十几位藩王齐聚京城,光是他们这些人每日的动向、会晤、交游,如果全部事无巨细地汇报上来,那简报的篇幅便要被挤占大半。
故而,下面的人,才没有将周王之事写入《每日简报》上报。
锦衣卫密探和检校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依旧遵循着老朱定下的铁律,按部就班地运行,事无巨细,皆一一如实汇报,不敢有丝毫隐瞒与懈怠。
所以,朱允熥才会在锦衣卫密探和检校递交的情报上,一眼捕捉到这一关键信息。
而探听司和军情处的简报,则因精简的要求,直接将这至关重要的内容忽略而过。
不过,细细想来,也只是没有上报给他这个皇帝而已。
姚广孝既然已经做了批示,就说明下面的人还是有跟进处理的。
只是这是今天才突发的状况,处理起来,自然没有那么迅速。
何况此事牵涉到宫里和藩王,必须慎之又慎,容不得半点马虎。
想到这里,朱允熥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心中的怒气才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消去。
他最忌惮、最担心的事情,便是自己亲手打造的情报机构,有朝一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沦为他人操弄权谋的工具,做出瞒上不报的忤逆之事。
只要不是这等恶劣的情形,那便如那船行水上,虽有波澜,却也无伤大雅。
身为帝王,朱允熥每日需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很多事情,只能放权下去。
让下面的能臣干吏自行斟酌处理。
不过,此事仍然如一记警钟,在他耳畔轰然敲响,给他提了一个醒。
“传旨,从今日起,凡军情处和探听司及大明情报局的所有情报,皆抄送一份入静心斋。”
朱允熥深知,必须要防患于未然,防止下面的人,借着情报汇总的契机,心怀鬼胎,将重要的情报隐去不报。
毕竟,摘取哪些情报上报,下面汇总之人,手中握着自主决定权。
而这,极有可能就会滋生出“弄权”的恶果。
还有可能因为个人的疏忽大意,遗漏掉重要的情报,从而错失应对危机的先机。
送入静心斋,由里面那些与世隔绝的女子再整理第二遍,就能极大的避免这一隐患状况出现。
反正进入静心斋的女子,一经踏入,便与外界斩断了所有联系,终身不许再踏出半步,亦不许与外界再有任何联络。
如此,也不用担心她们泄露机密,或者里通外敌。
由她们再汇总审查第二遍,便是上了一道保险。
不过,如此一来,静心斋的规模恐怕进一步扩大才行。
不仅人数需要增加,还要给这些“关押”在里面的女子更多休憩和放松玩耍的空间。
舒缓她们被这无形牢笼“囚禁”所带来的压抑与憋闷,让她们能安心做事。
“日后遇到情报重要情报收集时,呈送给朕的简报,可以适当增加篇幅。”
他很快又下了第二道旨意。
完全墨守成规,限死了篇幅,没有必要。
就该给下面上报更多决定的空间。
如此下面的人,才好办事。
下完旨意,朱允熥转身返回静心斋。
按例,每天到这个时候,老朱就该给他来信了。
那是祖孙两人之间的联系的纽带。
然而,今日却出现了变数,朱允熥并没有收到老朱写给他的信。
取而代之的,是吉垣递来的消息。
“尚膳监在向内宫运送疏菜肉类时,用箩筐偷运进来一名女子。”
“此人长得与昔日的马皇后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连说话的声音,亦是温婉动人,如马皇后再世。”
“太上皇见之甚爱,大哭不已,让其不要再离开。”
“此人如今正效仿马皇后,在给陛下烙大饼。”
“奴卑吉垣不敢隐瞒,特向陛下禀报。”
“该如何处理,唯愿陛下早做决断!”
看到这里,朱允熥的瞳孔,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拉扯,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