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舆论场
牛角村,一个在边境里普普通通的村子。
今天忽然来了两个眼生的年轻后生。
正是孟达和齐三二人。
如今的二人穿着合身的长袍绸衣,仿佛富家子弟一般,略带几分风尘仆仆的感觉,骑着马走进了村子里。
村口的赵大爷坐在树荫之下打着哈欠。
齐三和孟达对视一眼,孟达主动向前问道:“大爷你好,这里是牛角村吗?”
赵大爷眼皮一抬,打量了齐三和孟达一眼。本不欲说话,却见二位穿着打扮不一般,才勉强提起精神懒散的说道:“这里是牛角村,你们来这有何贵干啊?”
齐三松了口气一般,随后笑道:“村里可有姓许的人家?我们是来寻亲的。”
赵大爷摇了摇头:“怕是寻错了地方,这里没有姓许的。”
齐三装作错愕的样子问道:“怎会如此?”
孟达也附和道:“大爷,你再想想。”
大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有些自得的说道:“我在牛角村五十来年了,什么人家我不知道,姓许……”
忽然大爷猛地想起什么,有些迟疑的说道:“要是十年前,倒还有一户姓许的,他家小子还是私塾的先生来着。”
齐三惊喜道:“是极,是极,我们正是寻这个许家。”
“你们是什么人啊?”大爷来了精神,有些怀疑的打量着齐三和孟达。
齐三正了正衣冠,说道:“我也姓许,想当年许家家道中落各自零散,我祖父一脉便落在他处发展,多年辛劳如今勉强算是立住了足,他老人家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便是离散的亲兄弟,便派我兄弟二人前来寻亲。”
这种事情,倒是不稀奇,赵大爷不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忽然闭上了嘴,眼神望向齐三孟达的身后,身后传来一个尖锐刺耳的嗓音。
身后的路上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妇女骂骂咧咧:“狗日的东西,谁他妈的刨了我家的祖坟?要是让我知道,可没他好日子过!”
那泼妇一路骂骂咧咧的朝村子走去,赵大爷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转而问道:“老于家的,什么情况?”
于家婆娘走了过来,眼神不善的看了齐三孟达两个生面孔一眼,或许是看齐三孟达二人穿的不错,不像是干下三滥事的人,神情缓和了三分。
嘴上犹自骂骂咧咧道:“天杀的东西,今个去祖坟上一看,看咱老于家的祖坟被人刨了,真是气死我了!不说了,我去村里问问,是哪个狗日的生儿子没屁眼的人干的!”
说罢,于家婆娘带着审视的意味又狠狠的看了齐三和孟达一眼:“你二人是什么人?”
赵大爷替齐三二人说道:“他们是许家,就那个先生许文生那个许家的。”
于家婆娘眼角一翘,有些惊讶的说道:“许家?回来继续开私塾的?”
齐三连忙说道:“不是,我二人是来寻亲的,寻先前许家之人的。”
“切,瞧您二人也不像是读书的样子。”于家婆娘瞬间没了意思,转身朝村里走去。
赵大爷也来了乐子,懒得理会齐三和孟达二人,精神抖擞的缀在于家婆娘身后。
只留下齐三和孟达二人对视一眼。
齐三挠了挠头:“这咋办?”
孟达耸了耸肩:“跟上吧。说不准有什么蹊跷,都是村里的,要不是死仇,谁会动别人祖坟?”
齐三虽然迈开了步伐,但嘴上不服输的说道:“话是如此,这跟我们寻人有什么关系?难道那许家的人还能活在坟里啊。”
“切!”孟达懒得理会齐三,匆匆跟上前面二人。
很快,齐三和孟达知道赵大爷为什么这么来劲了。
只见那于家婆娘尖着嗓子,把周遭的人骂了个遍!
都在村里过日子,加上于家婆娘的性子,和左邻右坊的难免有些小摩擦,今天你家鸡吃了我家苗,明天我家鸭踩了你家菜的。
如今遇到事了,那于家婆娘细细思来,看谁都像是结了仇怨的。
把自家的男丁带在身后,一家一户叫着门骂去。
那能结怨的人家,也不缺一个对骂的婆娘,总是不服气的出来叫骂几声。
得知于家的祖坟被人刨了,一瞬间于家婆娘的愤怒也是情有可原了,其余人纷纷住了口,赌咒发誓不是自家做的。
很快,这场闹剧几乎把整个村的人都吸引来了。
赵大爷咳了一声:“老于家的,你也别叫嚷了,咱们去你家那边看看情况。”
众人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都是于家婆娘的一家之言呢。而且众人也想去看看热闹。
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祖坟那边走去。
齐三和孟达两个人也和寻常村夫一般看着热闹跟了上去。
来到村子里的墓地上。
果然正如于家婆娘所言,那葬着于家祖先的坟,有被人挖动的痕迹。
众人纷纷纳闷起来,于家的人更是哭天喊地磕头号丧的。
孟达忽然说道:“不对,被挖的不是祖坟,而是墓碑。”
众人纷纷细看,果然,虽然现场有些狼藉,但仔细看还能看明白,坟墓倒是没怎么被毁,只是坟头的几个墓碑不翼而飞了。
众人纷纷附和,忽然有人迟疑的问道:“这二人是?”
齐三便将先前的借口又提了一遍。
眼看现在是难得的村里人都在的情况,齐三和孟达纷纷追问许家的下落。
大部分人都摇了摇头,唯有于家的男人若有所思一般,忽然走到齐三面前,说道:“我倒有个线索,只是眼下祖坟被辱,许家的人向来聪慧,若你二人能替我寻到辱我祖宗的真凶,我就把线索告诉你们。”
齐三有些惊疑,怎么如此凑巧?
眼下也没有别的头绪,便姑且应了下来,但也不敢把话说太死,而是说道:“我们兄弟二人初来驾到,人生地不熟的,怕是也没什么头绪,我们有些家丁落在身后,我们去城里唤过来帮忙探查如何?”
于家男人应了下来。
如今也算是有了线索的线索,齐三和孟达连忙回到客栈,寻到顾全来汇报。
顾全正听着其余扮做游侠的人的汇报情况。
“……如今的游侠,都是年轻一辈,出来混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许家了,倒是有一个老游侠归隐了,我们寻了位置,明日便能去拜访。”
顾全点了点头:“许家也不是道上的,游侠知道的不多也正常。怕是希望不大。许家也不是什么大家,也不知道县志上有没有记载。”
“启禀将军,县志上倒是记载了北蛮劫掠之事!”有人连忙献宝一样拿出誊抄县志的一页纸。
“x年,有北蛮劫掠于牛角村,大批村民被劫,而后数月,尽皆释放归来,唯有私塾先生许文生以及几位学生未归……”
“归来之人,有人说是受了许家大恩。”
“许家老人病死,迁离本县。”
县志上,也就短短几句话了,都被抄了过来。
正此时,齐三和孟达回来了。
“参见将军。”
“免礼,你们二人可有线索?”顾全放下手中那一页县志。
齐三正犹豫要不要把那事定性为线索,毕竟一切也只是于家一家之言,万一是想请人帮忙而随口胡说的呢?
孟达却飞快的说道:“启禀将军,我们已经寻了线索,只是如今有个事情需要处理。”
随后孟达简短的将故事经过说了一遍。
顾全也是万分疑惑:“祖坟?墓碑?这样,明日游侠去几个拜访老前辈便是,剩下的也不必扮做游侠了,扮做家丁,跟着齐三孟达二人前去探查。”
随后顾全散了众人,写了封折子将事情传回京都。
京都之中,随着叶云起强行压下了对许文生的争论和攻击。
一切非议,似乎不在朝会上出现了。
但在私底下却是越演越烈。
有人说,许文生便是北蛮派来大燕的间谍。
也有人说,许文生早就在北蛮娶妻生子安了家。
但这一切,都没法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叶云起这个燕王为什么看重许文生!
到最后,有些不知死活的,便开始试图将节奏往燕王身上带。
甚至有谣言说燕王喜好男色,要不然为什么宫中如此的空虚呢?
反而亲近大臣都有好几个,比妃子还多了呢!
这谣言说的荒诞不经,但越是荒诞,越有传播性。
很快就越演越烈,以至于有些臣子开始写奏折劝谏叶云起这个燕王了。
叶云起一开始看到那些隐晦劝谏的折子,还以为是事关秀女入宫的事,是那些世家急不可耐的催促。
原本叶云起准备大手一挥拒了这些折子,忽然转念一想。
自己联姻之事,并非是向世家让步,而是进一步的拆分世家,分家扶持。
为了和世家角力而推迟联姻,反而是对自己不利的。
叶云起恍然大悟,人总是容易情绪化,好在亡羊补牢尚未迟矣,叶云起批复,让礼部定良辰吉日,定妃子序号等。
叶云起的批复,短暂的让谣言平息了些许。
但很快,又有谣言说是燕王听到了谣言,故而反其道而行之,是刻意的。
最后,谣言传到叶云起耳朵里的时候,气的叶云起怒的拍了拍桌案,派人彻查谣言。
然而,谣言不仅没有罢休,反而嬉笑说是燕王着急了,要防民之口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云起已经明白了。
虽然眼下的彻查,还没有一个成熟的锦衣卫和东厂来领命。但能让寻常的官僚机构丧失作用,背后造谣的人,也只能是世家的人安排的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叶云起都准备启用两支正在训练的禁军前来了,却忽然有人告发了造谣的人。
告发的人,也是世家的人,但是那即将联姻的世家支脉。
事情也迅速被彻查,那造谣的人也被定性为诽谤君上,定了个斩首的处罚送到叶云起的案前。
叶云起提着一支朱笔,这笔一落,便将会是一条人命去了。
叶云起叹了口气,原本准备废物利用,将他充军或是充劳役去,守忠忽然凑到身边,小声汇报道:“殿下,有消息称,那许家早就家破人亡了……”
“什么?”叶云起一惊之下,红笔落了下去。
看着那死刑判决上的一抹红印,叶云起眼下也懒得纠结了索性添了一笔允了此判决。
转而问道:“哪来的消息?是锦衣卫传来的?”
守忠摇了摇头:“并不是,而是市井之中,有一泼皮说的,说那许家的尸骸都是他安葬了,还要让许文生出来给他磕头呢。”
“泼皮无赖?”叶云起眼睛一眯,“先抓起来!”
守忠迟疑了一瞬,原本想说些什么,忽然想到什么,俯首应道:“诺……”
叶云起也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挥手到:“慢,回来。”
“这泼皮无赖是占了孝字,如今许文生不在燕都,如果孤抓了他,反而让事情真假难辨了,即使后面是假的,咱们说是假的,也会成了真的。”叶云起苦笑一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官府辟谣,越辟越真。
“大王圣明。”守忠点头称是。
叶云起左看右看,也没寻到合适人选,忽然眼睛一亮:“承忠的伤情如何?如果他伤好了,让他和陈斯去。如果伤没好,就让陈斯一个人去吧。”
叶云起的命令传到承忠的房间里。
那承忠虽然伤没完全好,但如今正是做事立功的时候,他怎么敢不接呢?
虽然叶云起没有强令,但大王的命令不是谁都能拒绝的。
往好了说,用的不爽利的人,今后大王可就真的想不起来他了。
承忠咬牙接了下来,随后便出宫去寻陈斯去了。
承忠和陈斯二人一回面,便迅速得出一个结果,必须要有人去质疑。
而且这个质疑的人,还不能是明面上的大王的人。
“泼皮无赖,那就得找泼皮无赖去!”陈斯咬牙说道,忽然神情一愣,有些迟疑的说道,“不过小官向来是读圣贤书的,对此一窍不通,并无人选啊……”
承忠眼睛一眯,这些文臣,再怎么说都是看不上自己这种内臣的。
他是读圣贤书的,高高在上的,自己就该是能和泼皮无赖厮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