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顿悟
梅金凤一脸茫然，诚然，推测永远只是推测，谁也不能保证曾经真实发生过，除非无根生现在就跳出来当面对质，不然当年的一切，永远有一层迷雾笼罩着。
然而推测之所以是推测，也因为它有迹可循，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如果现在张怀丹说当年的无根生是个傻子，那肯定没有人会相信。
能够折服正邪青秀，甲申之乱最直接的参与者能是个傻子？
说这种话的人才是傻子，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辩驳。
可如果说无根生疯了……
梅金凤怔怔的望着这石室中毫不相干的磨痕，哪怕她内心将无根生敬若神明，这些痕迹怎么看都像是一种泄愤之举。
改变二十四节谷的举措，更是怀揣着洗不干净的恶意，他要是真的认为紫阳真人错了，为什么不毁掉山谷呢？
如果后来的有缘人进入山谷，平白无故承受了这种恶意，又找谁说理去？
当然。
这一切她都可以找到另外的解释，唯独难以欺骗那颗心。
那是无根生消失前的最后一幕，作为他的狂信徒，如今的梅金凤，甚至还记得那天屋檐下吹过的微风。
这一段记忆，实在没有办法作伪，也没有办法忽略。
掌门真的变了。
夏柳青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不已，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张楚岚微声道：“婆婆，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无根生是个怎样的人，我也很想知道，我爷爷为什么会被他吸引。”
而今他可明白，张怀义乃是天师亲传，本姓不知，冒姓为张，得传象征着天师传人的阳五雷法，堪称正道之星！
却能够抛下师门恩师，抛下师兄师弟，和全性掌门无根生义结金兰。
有时候，张楚岚都会想，自家爷爷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说无根生会媚术，把爷爷他老人家迷住了。
不然的话，爷爷难道不知道自己和全性掌门结义意味着什么吗？
当年的天师府，当年的天师，当年的张之维田晋中这些师兄弟，加起来的分量，还不如一个无根生重要？
后来带着他们一家人东躲西藏，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甚至连恩师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罗天大醮回了龙虎山，也看到田晋中的惨状，虽然不是直接，却也是间接的把曾经最亲密的人害成那般模样。
如果爷爷不是三十六人之一，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此刻，张楚岚心情复杂，不说他自己是什么感受，也不说晋中师爷和之维师爷曾经承受的痛苦。
只是从爷爷的角度出发，真的很想问一问他，值得吗？
如果有的选择，还会那样做吗？
看着张楚岚复杂的眼睛，梅金凤也有些感同身受，喟然一叹：“唉！掌门啊，是一个让人多看两眼，就忍不住追随，忍不住向往的人物。”
张楚岚吃了一惊，真的会媚术不成？
“想要成为全性掌门，那必须得到所有门人的认同，在当年，全性可远远没有这样温柔。”
张楚岚目光微眯：“闯龙虎山也算温柔？”
夏柳青咧嘴一笑：“那算什么。”
“当年的全性，无法无天，杀人都算是最轻的罪孽。”
张楚岚头皮发麻，不敢想象，难怪异人界正道，对全性有不成文的规定。
“掌门从不妄造杀孽，对每个全性都一视同仁，正因如此，才能得到众人的认同，他说，全性的人，只是被迷住了，只要解开他们的迷惑，他们会成为一个人。”
夏柳青轻声道：“白鸮梁挺，掌门视之手足；魔佛吴曼，掌门以身入局；为了李慕玄那个王八，掌门孤身上三一；还有太多
太多人……”
提到白鸮梁挺，夏柳青面生惊惧，这个魔头，在当年的全性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凶恶。
魔佛吴曼，更是敬畏不已，稍微想一想，晚上都要做噩梦。
至于李慕玄，他是满脸不屑。
张楚岚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这些人？”
梅金凤道：“都在掌门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安然所在。”
张楚岚眉头大皱，按梅金凤的说法，这无根生简直就是恶人救世主，万千迷途羔羊的指路明灯啊！
“那当年的正派人士？”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总而言之，掌门没有强迫任何人。”
张楚岚沉默。
通过陆瑾给出的名单，也可以猜测出来，当年三十六人结义，全性中人连无根生在内，只有区区三人，哪里能够胁迫另外三十三人？
而陆瑾也说过，这次结义，对全性众人来说，是一种背叛。
结合梅金凤的话透露出的讯息，之前的无根生，是为了全性众人奔忙，让他们得到解脱，后来的无根生，却突然和正派人士混在一起。
其中的转变，简直是撕裂性的剧变，又是为何如此？
张楚岚环顾石室中的磨痕，难道无根生真的疯了吗？
发现梅金凤黯然的目光，张楚岚心头一软：“婆婆，其实未必是无根生错了，谁说今人不如古，我看紫阳真人跟不上时代变化，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梅金凤勉强点了点头。
王震球好笑道：“张楚岚，你是道门中人，居然不敬道门真人，也是有点意思。”
张楚岚无所谓的笑笑，在片刻之前，他压根就不知道张伯端是谁。
什么悟真，丹祖，着实不感冒。
王震球忽然道：“我看你丫根本就不懂对吧！”
张楚岚自然不会被他所激：“谁说的？”
“算了算了。”王震球无所谓的摆摆手，又轻吟道：“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张楚岚哈哈大笑，王震球发什么神经？
莫名其妙玩这一出，这一句他倒是耳熟能详，尤其高考的时候，时不时听人嚎叫。
“球，你是不是仙侠小说看多了，在这里发……呃……”
发现众人都以怪异的目光看着他，连冯宝宝都是。
“宝儿姐，怎么了？”
“这是张伯端说的……”
“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了！故意活跃下气氛！”
心里却咯噔一声，原来这位紫阳真人，影响力这么大的吗？
由于自小缺乏系统的学习，什么悟真丹祖他一窍不通，但这句话却流传甚远，修仙小说里，修行的境界，不论再怎么变化，都绕不开‘金丹’这两个字。
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更是脍炙人口，被多少人引用以衬心境，没想到便是出自于这位紫阳真人。
现在一想，无根生再怎么了不得，也终究不曾证得真人，却否认一位真实存在过的真人。
是该说他志存高远，不同凡俗呢？还是该说他心比天高，夸夸其谈呢？
“呵呵，人要脸树要皮；树不要皮，择日暴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王震球的嬉笑声响起，打断了张楚岚的思绪，他权当没听见。
张怀义离开的这些年，他要是那么在乎自己的面皮，早就不知道落得什么下场了。
“这样看来，无根生当年进了这石室，就算没有疯掉，也是性情大变，丹哥，你的观点八成……丹哥？”
张楚岚微惊，众人也后知后觉，怀丹真人自从提出那新奇的看法，便缄默不言。
虽然巴伦也是这样，但他好歹
还在四处观察，可怀丹真人却纹丝不动。
目光望去，他长身而立，双目半闭半睁，给人一种渺远之意，明明就站在哪里，却仿佛不存在于这间石室。
“丹哥！”张楚岚惊上加惊，来不及思考更多，探出手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靠近张怀丹一尺之内，当即感受到一股无所不在的排斥之力，张楚岚浑身轻震，后退数步。
夏柳青愕然不已：“出什么事了！”
王震球狐疑不已：“谁知道？怀丹真人，你能听得见吗？”
都有些怀疑，怀丹真人和刚才一样，在给他们整活。
没有回应。
众人目光交汇，莫名有些不安。
也是他们肉体凡胎，见不得张怀丹所见的世界。
倘若也有一位踏上证真人之路的修行者在此，变化的缘由便瞒不过他的眼睛。
二十四节通天谷是一片洞天福地，隐喻泥丸宫的洞穴则是洞天福地的核心。
这核心之处，天地灵机却反常的淡薄，盖因那位紫阳真人，以莫大的神通将灵机攫取，汇聚在百汇之下的松果体。
而百汇为至阳之地，打开这里的关键，又是以涌泉至阴为突破口。
万经之祖易书有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此地阴阳交融，龙虎交汇，天地灵机之充沛，乃生生造化之所。
张怀丹说完自己的判断之后，稍微尝试进行修炼，顿时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正如他所预料一般，这里对他来说，也是一场天降的福缘。
无根生能够抹去紫阳真人的遗留，却不能否定这天地之间造化！
天地间的灵机聚拢过来，所谓‘灵机’，自然不是有形之物，也非无形之物，甚至难以言说。
它们是这天地赖以运转的规则的一种虚影，其中包含了无穷奥妙，无上道理。
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着灵机，但极度汇聚之处，便可称之为洞天福地。
此刻张怀丹一经修行，便感受到无数不可视不可听，唯有以心相合的奥妙流转不休，他体内的真炁也在快速的化为元炁，其进度之快，堪称一日千里，历来以勇猛精进闻名，被张之维盛赞修行速度太快的他，都感觉太快了。
……
张楚岚的等人，等了半晌，见张怀丹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不禁有些发慌？
王震球压低声音：“老夏，真人跟刚才一样，被劫难找上门来了？”
夏柳青咽了口唾沫：“不一样。”
张怀丹身上的气息，正在迅速发生某种变化，但具体是什么，他又无法清晰的形容。
巴伦忽然道：“就像在升华。”
夏柳青下意识点头。
张楚岚满是忧虑：“丹哥不会有事吧？”
什么升华不升华的，他只看到丹哥着魔一样纹丝不动。
夏柳青沉声道：“我们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毕竟真人所处的境界，你我想要去理解，已经非常吃力，帮不上忙不要紧，千万不能帮倒忙。”
张楚岚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或是惊疑、或是焦虑、或是惊叹的目光中，一点暗金乍然浮现。
刹那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眼前浮光掠影，恍恍惚若离尘世。
张楚岚两眼圆睁，只见一尊三头六臂的伟岸之象，立于中天之上，睥睨万方，连脑后的大日，都失去了光辉。
夏柳青浑身剧震，只见莽莽群山之中，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令大山崩塌，大川断流，充斥着激荡心胸的伟岸。
王震球看到了一条龙，巴伦看到了两颗暗金太阳，梅金凤……
仿佛过去了千年，实则只流逝了
一瞬。
众人如梦初醒，皆心神摇撼。
夏柳青额头冒汗，颤声道：“那是……真人！”
张怀丹身上暗金光芒消去，已经睁开了双眼。
张楚岚轻声道：“丹哥，你没事吧？”
张怀丹摆了摆手：“无妨。”
挪动脚步，每一步如有千斤之重，来到石室内的石台上，盘膝坐下。
众人怔怔的看着他的动作，饶是没有从刚才看到的幻象中回过神来。
一颗颗心里，都有一个最为原始的疑问，那些都是什么？
张怀丹微声开口：“我有所感悟。”
他的声音虽然沉重，但难以遏制其中的欢悦之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心头有些无奈。
在来之前，他也是没想到，能在二十四节通天谷得到这份机缘，这条路磨难重重，没有师父帮他护法，危险性又会提高。
又哑然发笑，世事哪有总是万全的道理，得了机缘还在这里感触，倒是有些太矫情了。
“此番有所精进，恐有劫难化生，诸位，劳烦为我护法。”
张楚岚浑身剧震，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知道，报答丹哥的时候到了！
“保证完成任务！”
夏柳青也连道：“愿效犬马之劳！”
张怀丹亲自相托，这可是拉进关系的天赐良机！
王震球嘻嘻一笑：“真人，我们帮你护法没问题，有没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