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解惑
人去场空，唯有焦臭的气味弥漫肺腑。
李让发出低弱的声音：“王八蛋张灵玉……”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三人都走了，这才继续发出弱弱的声音：“天杀的张之维，还有，还有张怀丹……”
说着说着，泪水已是决堤而出。
那是因为生还下来，而无法抑制流淌的喜悦之水。
全性之中，确实是有这样一部分异人的。
没有太过深切的认知，只是觉得全性很帅、很酷、年轻人就该这么活着，于是不加思考就成为了全性。
这样的人，或许迷途知返，或许越陷越深。
李让还没有到那一步，得知夜狼君的志向，想着有和异人绝顶作对的大舞台，激动莫名就来了。
眼下的现实，给他上了好狠的一课啊！
强撑着坐起，一具具焦黑的人形映入眼中。
这里面，存在着和他一样际遇的人，至少他能叫出来四五个。
但他们，很明显没有他幸运。
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相片，视若珍宝的捧在掌心。
李让喃喃自语：“萍萍，萍萍，爸爸错了，爸爸差点永远就离开了你，这鬼全性，谁爱当谁当……”
在那一道身影面前，在那一束雷霆面前，他连怨恨的力气都消失了，心里唯有庆幸。
……
路上。
大脑忽而上线，忽而下线的张灵玉，分明感觉到自家师父眼光的异常。
看向师兄的时候，有感慨，有忧虑，甚至还有一丝释然，看向自己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个字——脑袋疼！
张灵玉感觉很委屈，为什么啊？他到底哪里说错了？
他哪里像师兄这样，什么都能想到，又不是师父肚子里的蛔虫。
他很难受。
打定主意要问清楚，方才师父和师兄到底说了什么东西？
怎么每个字单独拆出来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呢？
……
待到入夜。
这期间，张之维又打杀了数名全性。
作为老一辈的绝顶，他对全性的判断不可谓不深，方圆百米之内谁是异人逃不过那双眼目，谁是全性逃不过那颗心。
再也没有类似于奇迹发生，那些个被劈死的全性，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张灵玉恍惚着，捱到了晚上。
……
暗月初升，夜风荡面。
张灵玉也拜倒在地：“请师兄为我解惑。”
张怀丹微微颔首：“灵玉，你以为师父这次下山，是为了什么？”
张灵玉起身，望着那张黯淡月光下俊逸的脸，一股憧憬之情不由自主的生发出来。
师兄的修为胜过他不知凡几，心智亦然胜过他不知凡几。
有这样一位师兄，自是极好的，不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
可有时候，也会衬托出自身的不足，令心中一阵苦涩。
思绪几多，抛开了去。
张灵玉犹豫片刻，虽然已经隐隐约约觉得，那不是正确答案，还是说道：“为伤亡弟子报仇，为挽回龙虎山损失的声誉警告全性。”
“师父有他自己的目的，不达成这个目的，他是不会停手的。”
张灵玉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个答案，他倒也大概猜出来了，只是……
张怀丹忽然问道：“你觉得师父他老人家，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全性，还有人性吗？”
张灵玉瞳孔地震：“师兄，这，这这……”
这话差点给他吓呆。
张怀丹一脸无所谓：“师父又听不见，别管他，好好想想。”
张灵玉怔住。
是啊，还有人性吗？
全性不全是该死之人啊！
就算要杀，也得挑着穷凶极恶的杀！
不能因为人家偷了二百块钱，就给人判死刑吧！
凡事都要讲道理！
所以，对于自家师父的举动，他不敢认为做错了，只是感到深深的忧虑！
滥杀无辜多了，对心境，对修为，有莫大的害处！
张怀丹又道：“你记忆中的师父，又是个怎样的人？”
“我……”师父是一个怎样的人？那是他的恩师！传道、授业、解惑、养育，这任意一样，都是一生还不尽的恩情，
何况四者皆具？
答案也太多太多了。
师父是个严肃的人，是个和蔼的人，是个有道的人……
张怀丹微声道：“现在的师父，跟你心目中师父的形象，发生了冲突，对吗？”
张灵玉苦笑一声：“师兄……”
师兄说得没错，师兄说对太对了！
他担心师父的心境在滥杀中受到影响，他担心往日的恩师变成另外一个人。
“灵玉啊。”张怀丹微微而笑，话锋一转：“假如你是一个普通人，要睡觉的时候，一只蚊子在你面前，你会选择怎么做？”
思绪的张灵玉下意识道：“我会打死它。”
“为什么？”
张灵玉一头雾水，师兄这是跑题了吧？
“因为他会吸我的血，蚊子的声音也很烦躁，会让我睡不安稳。”
张怀丹点点头，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如果你要去到一个地方，却有一块石头挡在你面前，你又会怎么做？”
“我会把它搬开。”
说完之后，张灵玉愣了一愣，直勾勾盯着张怀丹手里的石头。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碎石，深蓝的底色，有白色纹路。
“是啊，会把它搬开。”
张怀丹将之轻飘飘的一扔，石头便落进了草丛之中。
“师兄！”
张灵玉悚然一惊！他不笨，他不蠢，二十出头炼成以炁化型，他更是少之又少异人界中的天才！
张怀丹这看似漫不经心，又毫不相关的两问，顿时扫清了大部分迷雾，让他看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你想打死蚊子，是因为蚊子有威胁，很烦躁，这会勾动你心里情绪，你想搬开石头，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张灵玉声音干涩：“原来，是这样吗？”
“你以为师父劈死全性的时候，为什么不给任何全性开口的机会？”
李让之所能够活下来，除了三个条件之外，还有最根本的第四个条件。
他发出了求饶的声音，他是个人了，他不再是石头了。
张灵玉呆若木鸡，一股难以形容的心情激荡着：“师兄，我……明白了……”
张怀丹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去。
张灵玉呆坐良久，喃喃自语。
“世人若学我，如同堕魔道……”
……
时间一转，已是过去多日。
张之维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死在他手里的全性数以百计。
在九州大地维持了数千年的全性忽然销声匿迹，很难相信，这是一人的威压。
某处。
“张之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没有消气吗？他还要杀到什么时候，真打算将我全性连根拔起？”
眼下的境况，哪怕再麻木、再畏惧的全性中人，也为之感到愤怒！
纵观这两千余年，全性被逼迫到这种份上的情况屈指可数。
“张之维放下话来，要在锡林郭勒的大草原上，和我全性中人来一场决战，如不应邀，后果自负。”
一双双眼睛纷纷闪烁着，能够在场的全性，哪个不是自负高强？
哪个不是中流砥柱？
简直无法容忍这样嚣张的言语，然而对方是一绝顶。
“他妈的！跟张之维拼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老头子不成？”
有激愤之辈怒而拍桌！
在张之维刚下山屠戮全性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寻思着老天师是为了杀人泄愤，故以避而不出。
一个个心里都有一杆秤，异人界论单打独斗，谁是张之维的对手？
任由杀戮一些边缘全性，反正没杀到自己头上。
作为正一天师，他也不可能永远这么杀下去，什么时候气消了，也就回山了。
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张之维杀得九州全性抬不起头不说，更没有收手的意思。
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本就桀骜不驯的他们？
固然畏惧于张之维的实力，可要是什么都不做，这颗心就能把自身折磨疯掉！
从来只有全性中人骑在他人头上拉屎撒尿的份，什么时候被人逼得连面都不敢露？
如果以后都要在张之维的威势下藏头露尾的活着，不如直接死了。
“嶋安，你怎么看？”
屋中为之一静。
若干年前，异人界便有‘一绝顶两豪杰’的说法。
绝顶张之维，两豪杰那如虎、丁嶋安。
张之维如何如何，往日或许多有猜测，但如今整个异人界都领教到了，这是异人中独一档的存在。
凭着一人之力，压得千年全性喘不过气来。
而丁那两人，在张之维面前，属于后起之秀，但拥有接近老一辈的强大实力！
是能够横跨数十年光阴的超级天才！
异人界的老人们都这么说，两豪杰是此生最有希望追上张之维的人物！
那如虎是正道，而丁嶋安，是全性。
现在这屋中，丁嶋安赫然安坐！
“我一个小辈能怎么看，前辈们都没有说话吗？”
丁嶋安耸耸肩，说得是漫不经心，但眼里跃跃欲试的战意却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一众全性梁柱见此，无不是暗暗心惊，他在跃跃欲试什么？
那瞳中的战意又是什么意思？
在张之维的压力面前，他们惊怯、恐惧、愤怒、怨恨，独独没有丁嶋安这样一份情绪。
他难道想要和张之维大战一场吗？
嘶！
不愧是两豪杰之一！
在场不乏稍微了解一点丁嶋安的人。
十分清楚，丁嶋安之所以加入全性，不是为正道所不容，也不是为了为所欲为。
他成为全性的理由只有一个，让别人可以毫无负担的对他出手！
自古以来不成文的规定，面对全性，不用讲什么异人界的规矩！
两豪杰之名，自然也不是吹嘘出来的，是一场又一场实打实的战绩打出来的！
不过随着丁嶋安的实力越来越强，同辈乃至高一辈的人，都不再是他的对手，无法让他磨炼自身的技艺。
当然，那并不是极限，问题是他如今需要的对手，已经跃升到异人界泰山北斗这个层次。
那样的前辈会随便对他一个后辈出手吗？
难！
很难！
没几个人拉的下脸，并且最关键的是。
赢了这小子是理所当然，反而会让人觉得，这小子能耐极高，竟然能在‘这位前辈’面前支撑数招。
如果输了……
画面太美不敢想。
聪明的丁嶋安想到了破局之法，那就是加入全性，成为全性！
而在场众人适应了丁嶋安眼里跃跃欲试的战意，不禁深思起来：“前辈们……”
现在到场的人，基本都是全性的中流砥柱，有着赫赫声名，但他们并不是全性的‘老怪物们’
也只有那些和老天师，和四家家主同一代的人，才会让桀骜不驯的全性叫一声前辈。
有人后知后觉的开腔：“连夏老，都没有来。”
众人不由沉默。
夏柳青的本领在老一辈中或许不怎样，但辈分摆在那里，无疑是全性的老前辈之一。
近些年，还露面的老前辈中，也以夏柳青最是活跃。
眼下这么大的事情，夏柳青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老眼昏花了？不可能吧！
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夏老被那张怀丹打落了气性，能来才怪了。”
怒骂声响起：“他妈的，真是不公平，现在张之维这么搞，以后张怀丹成长起来，要是也搞这一出谁受得了？”
人皆不平，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怀疑夏柳青口中盖世天骄的含金量。
只是眼下张之维大肆屠戮，没有心情去思考别的事情。
一旦提起，难免头皮发麻。
想到张之维逝去之后，龙虎山紧接出现第二个张之维。
别说全性了，就算正道都会骂娘吧？
“嶋安，那张怀丹也在，你有没有想法？”
丁嶋安不在意的笑笑：“我听说他年纪还小，再过些年头吧。”
近段时间张怀丹声名鹊起，名震异人界，但作为两豪杰之一，丁嶋安不是太感冒。
所谓盖世天骄，能够大过‘一绝顶两豪杰’吗？
这次他是准备通过张之维看一看自身的不足之处，张怀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好，嶋安这句话，十分提气！”
“各位！我独孤无心，可不想以后的日子里，在张之维的淫威下躲躲藏藏！”
“独孤
兄说得好！你我成为全性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求一个自在！”
“小子们都快被杀绝了，前辈们还不吭声，我等没那么无情，不可继续缄默下去！”
“诸位，锡林郭勒大草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