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朽木
圆脸青年一头雾水：“我当然听见了。”
看他还在一个劲的装傻，聂伟无奈一笑，又端正颜色，沉声道：“两位，我有一言，还望两位静听！”
“小门小派，被出身所限，受天资所困，确实难成大器，然而这世上异人，并非人人都有人杰龙凤之姿。”
“修行也不只实力的多寡，接受自身的平庸，与自身和解，熄灭心中的狂妄之念，这难道不是修行的一部分？”
“两位虽然出身小门小派，资质也没有过人之处，但是！”
聂伟掷地有声。
“只要两位能够自尊自爱，摒弃掉别出心裁的不适之举，进退有据，必然也能获得他人的尊重。”
聂远目光幽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空濛的眼中，有些许追忆之色。
仿佛在那遥远的天际，看到曾经的自己。
他本就是小派出身，最是清楚小派弟子心中的感受，也曾为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终究是和自身和解。
自此否极泰来，得卢建成赏识，加入了铁刀门，再成为大师兄，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龙凤之姿。
当然。
这两位拍马也比不上他的资质，不可能被大派看上，更不可能成为和他地位相仿的人。
不过那又如何？
没有得到卢建成赏识之前，没有去到铁刀门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适合修行开山刀法。
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有了一份稳固的心境。
聂伟相信，即便自己没有这样一番际遇，也能安稳平和的过一辈子！
关键是心态不出问题！
眼下这两人，让聂伟看到一丝曾经自己的影子，情不自禁说出这样一腔肺腑之言，希望两人能够听进心里吧！
聂伟定声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不卑不亢便为丈夫！”
话音落下，他的眼角竟是有些湿润了。
圆脸青年看到他眼中反射出来的内心，只觉头皮发麻。
‘我敲！这人的感情也太丰富了！’
望了眼自家师兄，却发现师兄微微颔首，圆脸青年咽了口唾沫，师兄不会被这家伙说动了吧？
方脸青年发觉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聂伟这一番话，确实是真情流露，不夹杂丝毫功利之心。
虽然对他们说出来有点奇怪就是了。
方脸青年轻声赞道：“说得好。”
聂伟回过神来，看着圆脸青年一脸怪异，方脸青年笑意盎然，竟有些如沐春风的滋味。
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听进去？
深吸口气：“言尽于此，两位日后……”
横插进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你还是改不了你好为人师的臭毛病！”
“李元！”
聂伟侧首望去，脸色一寒！
只见来人在李家子弟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引人侧目！
正是聂伟的宿敌，李家龙凤——李元！
两人目光相对，顿时锋芒四射！
周围的人全都投来了目光！
作为这次除恶大会最为出挑的两位龙凤，聂伟和李元本就是万众瞩目，并且人人都知道李家和铁刀门的嫌隙，两人之间的过节，更是如数家珍！
现在两人对上，颇有些龙虎碰面的意味，就是不知谁人是龙，谁人是虎？
李元轻笑一声：“聂伟，又在给别人上课，殊不知朽木不可雕也，三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的天真。”
说完淡淡扫了他旁边的两人一眼，不曾停留哪怕一瞬。
仿佛高高在上的燕雀，俯瞰地上为了些许残渣而疲于奔命的蝼蚁。
圆脸青年有点难绷，咋舌道：“师兄，这人能耐不大，排场倒是端得不小。”
方脸青年也是心情奇妙，倒不至于动怒，有的只是好笑。
也算是印证了一些固有的看法，古往今来，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是最喜欢端架子的人。
而圆脸青年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人。
李元面色微变，原以为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没想到敢说他能耐不大？
他能耐要是不大，豫地还有人杰龙凤吗？
身后的李家子弟厉声道：“区区灵猴门人，也敢嚼我家少爷的舌根，该当何罪！”
聂伟不着痕迹的站在两人身前，挡住一众李家子弟冷厉的目光。
心里有些无奈，刚才一番肺腑之言，也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李元不在意的挥挥手：“算了。”
和蚁虫斤斤计较，未免落了身份。
这时。
铁刀门的其他弟子知道聂伟和李元对上，也纷纷赶了过来。
“大师兄！”
“大师兄！”
聂伟点点头，几名铁刀门弟子，怒视李元等人。
李家和铁刀门的嫌隙有目
共睹，要不是正式场合，双方多半已经交上手了！
李元笑道：“看来各位貌似不是太服气，难道忘了，你们大师兄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看着那张嬉笑的脸，聂伟面色一沉，几个铁刀门弟子更是大怒。
“李元，你不要嚣张，我们大师兄苦修三年，实力大有精进，今天肯定会击败你！”
“就是就是，上次是大师兄没有休息好！”
“别在这里得意忘形了，大师兄不会怕你李元，铁刀门不会怕你李家！”
周围观望的众人全都屏住呼吸。
这次除恶大会，哪怕没有剿灭全性这么一个光明磊落的由头，单是铁刀门和李家的恩恩怨怨，就算没有白来！
而铁刀门弟子或是大声怒斥，或是阴阳怪气的嘲讽，李家子弟这边也不落下风，一时间喧嚣无比，吵闹不堪。
李元轻喝一声：“安静！”
他身后的李家子弟，顿时闭上了嘴巴。
铁刀门几人却不听他，还要鼓动唇舌。
李元眼目微睁，只是一扫，顿时让铁刀门弟子的声音憋在了喉咙里，脸上难免浮现出惊惧之色。
这是大师兄的宿敌，更是正面击溃过大师兄，豫地最为出类拔萃的龙凤之一，远非他们可以抗衡的存在！
聂伟心中一凛，李元的威势更甚三年之前！
余光一扫，发现一众师弟都惊惧的不敢说话，唯独那两位青年古怪依旧，笑貌依旧，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聂伟难免惊疑，李元的威势，连他都受到了影响，何况这区区两个灵猴门人？
‘真是熊心豹子胆不成？’
李元也眉目微皱，多瞥了两人一眼。
山中野人。
八成是不知道他的厉害。
不咸不淡的说道：“三年时间，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带着李家子弟离去。
等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有铁刀门人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大师兄，这个李元，比起三年前，貌似更不好对付了啊。”
“呼~~大师兄一定可以的！”
聂伟回头，见师弟们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禁笑骂道：“平时在门派，不是说见到李元要给人一点颜色瞧瞧，怎么这会见到了，一个个都在冒汗？”
众人知道聂伟没有恶意，不过也忍不住脸上发红，一个个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聂伟不知怎的，漫不经心的瞥了两人一眼。
“瞧瞧人家灵猴派的两位张兄弟，气场上面是一点都不落下风。”
铁刀门人望着两人，确实是云淡风轻，那面上的笑貌，和他们额头的汗水一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有门人不服气：“他们小门小派，肯定不知道李元有多么厉害！”
看他一脸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圆脸青年不由笑出声来。
那门人顿时寒着一张脸：“笑什么笑，很好笑……”
‘砰！’
聂伟瞧了他一个暴栗：“苏城！这会倒是威风了！”
苏城讪讪一笑。
其他门人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二师兄又被大师兄教训了！”
气氛从李元带来的阴影中脱出，铁刀门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大师兄这次必胜。
聂伟听在耳里，心绪却是有些飘忽。
小心翼翼端详着被冷落的两位灵猴派张姓兄弟。
心中有些奇异之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打量，仿佛生怕惊扰了两人似的。
只见那方脸的张安兄弟微微含笑，神色从容，不是尴尬的笑，宛如站在一种他今生都无法企及甚至无法窥见的高度俯瞰下来。
也不存在什么冷落不冷落的问题，而是在场没有人拥有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而那位圆脸的张全兄弟，看上去比他的师兄平易近人一百倍，仍然存在一种让他遥不可及的观感。
摇摇头。
斩去心中乱七八糟的杂念。
可飘忽的思绪，再度起了细微的波澜。
聂伟的心中微微一惊，今天，或者说自从见到这两位张姓兄弟之后，他心里的杂念，比这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是因为再度要和宿敌争锋产生的心境缺陷吗？
还是说。
这两人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
苏城小声道：“大师兄，你这样不合适吧？”
李家大院，李家邀请的人基本到齐，数十张桌子摆在院中。
这不是随便乱坐的，什么人坐在哪一桌，坐在什么位置，都有讲究。
像是上首的几桌，那是留给各派掌教、掌门、门主。
紧随其下，就轮到小辈们。
作为豫地最为出挑的龙凤之一，聂伟自然是坐在最前面的桌子，苏城作为铁刀门的人杰，也能够和聂伟同桌。
可是现在，大师兄
竟然让两个灵猴门人坐在这里，苏城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聂伟摆摆手。
看着好像没听见的两人，眼中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自问对两个小派门人，说出肺腑之言，已是做到极致。
可刚才李家子弟招呼众人就位的时候，下意识就邀请两人同来。
此刻内心仍是有些梦幻之感，甚至都怀疑这决定不是自己做的。
摇了摇头，这时宾客们都已经入场。
他们这张桌子，也陆续有人坐下，无不是这次受到邀请的中型门派弟子，并且是其中最为优秀的那一小撮同辈，个个都称得上豫地人杰，也全都认识聂伟苏城。
“聂兄，苏兄，好久不见，两位风采更胜往昔。”
“不知这两位是？”
聂伟轻声道：“这两位是灵猴派的张安张全师兄弟。”
桌上人杰面面相觑，有点尴尬，真没听说过。
“这两个位子可是……”
聂伟摆摆手。
桌上几人明白过来，原来是聂伟带过来的。
然而平时就算了，这次除恶大会，桌上位子都有定数，可不能乱坐的啊！
几人目光交汇，倒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反正占的不是他们的位置，没必要因此得罪聂伟这样的人物。
这时前方的桌次略有骚乱，院中数百双眼睛齐齐望了过去，聂伟的目光也在其中。
首当其冲，是自己的师父，铁刀门门主卢建成。
以及这次除恶大会的主办方，李家家主李永昌。
“李家主，久仰大名！”
“卢门主，幸会幸会！”
一些已经落座的中小门派的门主掌教，连忙起身，抱拳行礼。
卢建成面色平静，李永昌神色冷漠。
那些个前辈自讨没趣，虽然尴尬，也没有多说什么。
人人心里都清楚，除恶大会是李家召开，铁刀门的人却来了，肯定不会那么平静。
只是没想到，短短时间，两人的脸色就变得这么差。
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一点也不顾忌他们的脸面。
也不知道方才卢门主和李家主谈了些什么。
而随着两个大佬入座，除恶大会正式开始，已经有李家子弟端上丰盛的酒菜。
可在场的人全都明白。
就算这次李家拿出来龙肝凤髓，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吃的下去。
偌大院内，数百号人，竟是鸦雀无声。
突然！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敢坐我飞鹰山的位置！”
冷厉的声音回荡大院，上首的卢建成目光望去，眉头轻皱，怎么是这两竖子？
阿伟小派出身，平时喜欢照顾小派弟子，卢建成以前还不以为意，觉得多此一举，不过随着铁刀门在小派中的声望与日俱增，也算有点好处，是以没有阻止过他。
只是这两个竖子实在是目中无人，让卢建成心里着实不喜。
摇摇头。
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卢建成瞥了李永昌一眼。
李永昌有所察觉，朝着他阴测测的笑了一笑。
卢建成心中微寒，作为老冤家，他自问十分熟悉对方，可今天的李永昌，总是给他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方才在屋内，更是爱答不理。
堂堂大派门主，何时受过这种轻慢？
卢建成的脸色能好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