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五体投地的宰相们,基础改革进行中
李瑄令户部统计京兆府的成果。
在除贱为良运动前,京兆府耕地登记在册有三千八百万亩。
而京兆府有户口五十五万。
如果按照以往的均田制,每户授桑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需要五千五百万亩。
所以名义授田与实际授田,定然会有区别。
几乎没有百姓完成百分之百的授田。
结合实际,李瑄不可能再进行原本一户一百亩地授予。
且在收田与授田之间,要更加严格。
田可以授出去,也必须再收回来。
这三千八百万亩田地,其中有上千万亩,都被豪强大族、王公贵族、官吏所掌控。
在重新统计以后,关中的田地又增加三百万亩。
这些属于隐匿,根本没有登记的田地。
而除贱为良的成效,不仅仅是新增三百万亩在户籍的土地。
更主要是在京兆府解放农奴上千人,佃户大大小小有十二万余户。
真正的惠及京兆地区百姓。
更别说还未统计出的“河内道”,也就是包括关中、朔方一带的地区。
“现客户已归,就剩逃亡在深山老林中的百姓。各地县令,需在山岭之间,立下木牌,指引他们归乡。”
李瑄在一次政事堂会议之中,向宰相们庆祝除贱为良的成果。
虽然只统计到京兆府,但李岘、刘晏等宰相都是有远见卓识者。
除贱为良,只要宰相与他站一队,由宰相再向文武百官发号施令,就可平稳运行。
通过对关中土地的统计,李瑄明白后世流传大唐耕地超过十五亿亩,是子虚乌有。
哪怕大唐最终能统计出八亿亩耕地,就足矣使百姓富足,有应对天灾的能力。
至于军屯,截至乾元元载,共有大小军屯一千四百六十八屯。
江南等地的都督府将来也会屯田,以后军屯还会增加。
不过一军屯大概是二十顷到五十顷。一顷为一百亩。
加起来不过数百万亩而已,与百姓耕地相差远矣。
“还是至尊有先见之明,没想到豪强大族隐藏这么多耕地。这些土地释还百姓后,百姓也终于能松一口气。”
杨绾向李瑄拱手道。
大豪强以万顷计土地,跨县连郡,不可一世。
如果不让他们将耕地交还,矛盾会越来越激烈,直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有超过十万户的百姓租种有豪强大族的土地,生活上被剥削、压榨。
也幸亏京兆府在天子脚下,否则这些良籍不知道有多少会被充为农奴。
“地方官吏被豪强大族收买,豪强大族逃亡反扑,也是当下要注意的问题。现在河南河北、江南山南等地正如火如荼地除贱为良,告诉各地黜置使、都督府,兵员多出,随时准备打击叛逆。”
“第一次除贱为良,一定要以雷霆之势,秋风扫落叶。哪怕不能尽除,也要将这种风气彻底压制住,释还耕地,百姓昌平。”
李瑄又向在坐的宰相提醒道。
京兆最近,这里出现过的问题和经验,可以及时向严庄、张镐等人反馈。
除贱为良,并非“杀富”。
因为大唐朝廷早有策令,不得兼并土地。
一个家族,良田动辄千顷、万顷。
只是这个理由,李瑄就足矣将他们处死。
但李瑄顾全大局,网开一面。对没有奸淫掳掠等罪行的大族赦免。只是给他们平均留一百亩土地,但大族的财产没有没收。
没收的是那些豪强的全族资产。
“臣会尽快通知各地。”
李岘领命道。
“卢尚书,整饬吏治,要持续不断。考核严谨,那些收受贿赂的县令郡守,在此时期当用重典。那些因死于豪强之手的县卒,也重赏其家属永业田。”
李瑄将善后的事情交由卢奂。
至尊锦衣卫那里,单独进行抚恤事宜。
将除贱为良当做一场战争,将每一名战死者,视为为国捐躯。
大唐月报会寻找一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以慰军心,以宽民心。
“臣遵旨!”
卢奂领命。
“裴仆射,关中各地送来的资产,入粮仓、左藏库。黄金、白银则重新熔炼,按照十斤一块的金条,一斤一个的银锭标准,储存至金库、银库。”
李瑄将这件事情交代给尚书左仆射裴遵庆。
自李瑄为天策上将、秦王起,就开始储存金条、银锭。
不论是吐蕃、回纥,以及各番邦的进献,还是李瑄从西域运来的黄金,亦或者原本储存的黄金白银,都重新熔炼。
按照十斤、五斤、一斤、五两、一两的标准熔炼,打上官印,日期。
另外,诸金矿所得黄金,也直接熔炼成金条储存。
那些金银首饰、器皿,如果没有艺术价值也熔炼掉。
在大唐有一个非常不好的地方,那就是金银一直是贵族的玩物,很少作为货币去流通。
大唐更多的是绢钱交易商品,老百姓也只使用绢钱。
足够多的金银储备,才能支撑将来的货币体系。
大唐的金银是不多,但大唐可以用丝绸去换胡人、外国的金银。
而且大唐控制呼罗珊地区,那里有探明的金矿、银矿,大唐也能分一杯羹。
在剿灭豪强的过程中,获得大量金银珠宝是一定的。
“臣遵旨!”
裴遵庆领命。
“现在长安升米多少钱?”
李瑄问李岘米价。
安史之乱后,长安米价居高不下,李瑄隔几天就会询问一次。
“回至尊,米价已落至升米二十文,虽不如开元鼎盛,但已回到天宝初年,民间都在称赞至尊的英明。”
李岘向李瑄禀告道。
除贱为良引起动乱是一定的,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士族、大族,在这次动乱中必然又是一次重创,带来的冲击不亚于武则天时代。
李岘虽是士族,然问心无愧。
追随至尊的脚步,即便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这个时候,李岘也不得不佩服至尊的用人之道。
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吏、次吏。
六部之中,尚书、侍郎、郎中。
九卿、五监的长吏、次吏。
御史台!
几乎清一色是李瑄的嫡系,或者向他缴纳投名状者。
或许他们也有家族、姻亲田连阡陌。
但在士农工商的时代,损失土地不算什么,最重要是身居高位。
他们还有升迁空间。
毕竟在宰相之中,有两位年事已高,随时可能作古。
五相制已经确定,轮流执掌政事笔,届时必然还会重新任命宰相。
正因为李瑄对军权和朝廷大局把控严密,才使京兆府在这么快的时间完成除贱为良。
“不错。以后常平粮价,尽可能控制在十五文至二十文。”
李瑄点了点头。
今时不同往日,粮食价格不能低到离谱。
须知,粮食是百姓种植的,每一家每一户,都会售卖粮食。
而长安城中,许多商贩、文人家庭、达官贵人等等,都是买粮食者。
现百姓有地,物价要压制,但粮价不能压制太低。
只有在大旱、大涝的情况下,百姓颗粒无收,才会出现粮食暴涨的情况。
“臣遵旨!”
李岘明白。
至尊的奇思妙想很多,已发动农业革命。
文武大臣都知道至尊发动农业革命的目的,除了增加粮食、桑麻棉花等产量外。还要增加蔬菜、水果农作物产量,提升百姓生活品质。
推进畜牧业,增加养鸡鸭鹅、养猪和羊。
取消不可食用鲤鱼的禁令,鼓励以捕鱼为生的渔民。
不说百姓隔三差五能吃到肉,即便一个月吃两次肉,也可以使百姓营养均衡。
农业革命不单单是这些,推进从家具改革,日用品改革,推广肥皂、牙刷、牙膏等。
改进纺织,棉纺织等等。
推进砖瓦的烧制技术,更好的房屋。
推进琉璃制品常用化等等。
农业革命是伟大的变革,哪怕是裴遵庆这种年过七旬的老人,也心潮澎湃。
恨不得自己能活到九十岁,亲眼见证农业革命的成果。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我们不能干等着地方上的除贱为良。再过几日,科举就会开始。今后会越来越多的文人,寒窗苦读加入科举。但学而优则仕,大部分考生会名落孙山,数以万计的文人,不能反复死学,以至于成书呆子,不事耕种。”
“国家繁荣以后,能成为官吏的文人只会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学文识字,只是充实自我,秉持礼仪,优秀者不一定要为官,可用自己的知识改变国家,一样可以出人头地。天下很大,有许多未知的地方值得探索,朕希望将那些屡试不中的文人,劝规各自乡里,成为乡学的老师,教育后代。”
李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宰相们。
时代不一样了。
一定要改变文人士子读书只为求官的思想。
学而优则仕,不行就赶紧转行。
他也知道,以现在的教育水平,许多人不是学习的料子,最多是认一些字,懂一些简单的数学。
医学、天文、地理、数学、物理、文学、动物学、植物学等等,只要有一部分感兴趣的优异学子加入,总会出现成绩。
李瑄会是一个引导者。
“回至尊,现几乎每一乡都有乡学,而且也有老师。就算他们想回去任教,也难有位置。”
卢奂回奏李瑄。
“多建立雕版印刷坊,提高造纸坊的产量,刊印书籍,乡学规模要逐步加大,有些人口数量众多的乡里,要并置乡学。”
“乡学即为蒙学,共五年。每一郡再置郡学,教导更高级的知识,为中学,教导多种学科,更全面去培养学生的知识,亦是五年。”
“最后在各大城市设立大学。在大学中有诸多侧重,不再局限于古代经典,以及诗文……”
李瑄向宰相们说道。
李隆基当政的时候,崇儒兴学之风大盛。开元后期,李隆基下令每一乡都要置办一乡学。
在他眼中,天下遍地文人,才为盛世。
更全面的学校体制,李瑄还无法去建立。
他先要在李隆基置办乡学的基础上,扩大乡学为蒙学,再建立中学、大学。
蒙学、中学都可以理解。
大学虽还是以儒家为主,但将众多学科列入。
律学、书学、诗学、算学、医药学、兽医学、天文学、音乐学、工艺学等。
这是当前长安的弘文馆、崇文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的学科。
但这种学科非常不具体,贵贱不一。跟后世的学科是两种概念。
比如,弘文馆、崇文馆属贵族学校,专收皇帝、皇太后、皇后的亲属和宰相等高级官员的儿子,名额一共五十名。
能入两馆者,全靠血脉加持。
国子学收文武三品以上高级官员的子孙,限三百名。
太学收文武五品以上中级官员的子孙,限五百名。
四门学收文武七品以上低级官员的儿子,限五百名,又收地方庶民中俊秀青年,限八百名。
这些学校,等级越高,名额越少,等级低些,名额渐次增多。
这种家天下的思想,一定要摒弃,纯粹扼杀潜在天才。
因为许多贵族后代,都是废物,即便有幸进入弘文馆,也是朽木不可雕也。
看看杨国忠当宰相的那里面,凡进士科状元及第者,多半是姓杨的。
自己的儿子大字不识几个,竟然差点被点为状元。
从今以后,长安的学院,要逐步在长安、洛阳设为大学,重新分配学科,并加入新的学科。
不可能使贵族没有优势,但会压缩贵族子弟名额,并进行考试。每一个学校都会扩大人数,以郡学最优异的学生,进入长安、洛阳的大学。
包括济生堂,可以改为济生堂大学。
郡的济生堂改为济生堂大学某某附属学院。
制度化,一体化。
五位宰相听到李瑄的描述,都觉得任重而道远。
他们都知道李瑄在标定儒家思想的时候,又非常在意天文地理数学等学科。
又极为重视法律、医学、工匠、商学等。
这样的谋划要一步步来。
“这是朕研究出的注音法,尽快要普及乡学,使学生能快速掌握汉字……”
李瑄又将一份拼音,稍加改变,按照现在的“中原雅音”去注音。
他向宰相们举例上百个字,用他标准的拼音,向宰相们明白注音的好处。
学生学字之前,先学拼音。
以后书籍上,雕版印刷时,标准拼音。
拼音字典,也可以弄出来。
能最大程度使学生掌握读书识字。
在汉代的时候,华夏就有反切法,算是一种拼音的雏形。
反切法用两个汉字来注音,前一个字取声母,后一个字取韵母和声调。
但这种注音太麻烦,且效率低。
没有字母一样简单明了。
其他的直音法,直接用一个同音字来标注读音。
譬况法,用一个字来标注另一个字的读音,并对声调进行简单说明。
读若法,用近音字来标注读音。
这类的注音法,虽然能使认字效率提高,但总体来说不方便。
宰相们都是聪明人,他们虽在短时间内没有掌握这数十个字母,但他们在每一个字母的读音中,和其间的逻辑上,了解到字母的好处。
这一定是可行的。
“至尊天纵奇才,古往今来,再未有至尊一样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人了。如此功绩,当是文学上的浓墨重彩,请受老臣一礼!”
卢奂忍不住向李瑄膜拜。
自古皇帝,不过文治武功而已。
李瑄则无所不精,屡屡让群臣大跌眼镜。
而且李瑄的所作所为,往往是开创性的。
“我个人的一小步,是文明发展一大步。然我一个人力量有限,卿等一定要重视奇才。或许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的出现,都是对天下的一种变革。”
李瑄说着,又取出一张纸。
上面记录着0123456789的数字。
这是出自天竺地区的数字。
很可惜,大食帝国无法崛起。
以后数字就不可能被称为大食数字。
只要大唐将数字普及,再将数字向西传,以后数字就叫华夏数字。
华夏古代也有数字,但不可否认,大食数字更加简洁方便。
不是李瑄不尊重华夏文化,这个时代,就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谁拳头硬,谁就主宰这个世界的一切。
加减乘除符号化,加上数学简化。对数学来说是一场变革。
在加上李瑄的数学知识,将来数学绝对会突飞猛进。
宰相们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看着李瑄用数字、符号,去计算九章算术上的数学题。
“右仆射,你出一道数学题,多少加多少,看朕给你算……”
李瑄让李岘出一题。
“九千九百二十二加四千三百一十一。”
李岘胡乱说一道。
“一万四千二百三十三。”
李瑄随便一标,轻易算出。他用汉字写出答案。
加法是后世最简单的数学题。
其实李岘也不难算出,但需要时间。
李瑄可以轻易给出答案,这就是数字符号化,简单化的优势。
五位宰相自己拿纸笔算,很长时间才出答案。
李瑄又让他们出乘法,除法。
更难的就不为难这些宰相了。
李瑄的数学,与宰相们相比算是高手。
宰相们看得五体投地。
李瑄又当着宰相的面,写下乘法口诀,加法口诀,减法口诀,还有几何、代数、方程、函数等后世的基础知识。
如几何的勾股定理等等,李瑄还画出图形。
又标记字母。
术业有专攻,宰相们是不可能懂的。
又如乘法口诀这种,自古都存在,李瑄只是用数字符号写出,更通俗易懂。
将来每一名学生,都要顺口背诵。
不论是字母,还是数学,李瑄都要先亲自教导给诸国学的老师,然后再由他们制定成册,进行雕版印刷的雕刻,印刷传播。
“数学非常神奇,它的重要超乎想象。我愚钝,所懂得的数学,不如太学的博士。但我希望数学简化符号化以后,能催生一批数学天才。只要能掌握数学的一角,我们就能主宰这个世界。”
李瑄郑重地向李岘、刘晏等宰相说道。
华夏自古的数学都是“实用型”的,即为一些现实服务。
同时代数学确实处于领先地位,也是数学的发源地之一。
那些灭亡的文明,就不要拿出来和华夏去比较。
但也是因为政治环境因素,使数学没有好的服务对象。
“臣等必尽力为之。”
宰相们还处于懵逼状态,皇帝太全才,他们跟不上节奏。
自唐以来,算学地位不高不低。但皇帝亲自下场,让他们不得不慎重。
能让庶民掌握一些基本数学,是有好处的。
等李瑄向国学讲解拼音、数字符号的时候,他们也一定会去听学。
看至尊的样子,是要将数字符号贯彻到底。
“今日到此结束,我从明日开始,会用一个月时间,向国学教师教导拼音和数字。另外,还是以除贱为良为主,各郡县传来的消息,一定要及时处理。”
李瑄宣布结束此次政事堂会议,转身离开。
现在的国家就像是一张白纸,任他纵情挥笔。
但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李瑄要慢慢来,一点一点地做起来。
改变人类进程的四大发明,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火药。
现造纸术、印刷术已经充分应用,将门阀冲击地体无完肤。
指南针已经出现,但对现在的作用并不是很大,还要等大航海开启。
火药还未发明。
李瑄已经派人四处寻找硫磺和硝,他将会成为火药的发明者。
他承载的一切梦想,都将在未来数十年,努力实现。
……
京兆府率先完成除贱为良,意味着第一次除贱为良正式进入白热化。
其中最轻松的,莫过于曾被李瑄清理过一次的陇右、河西。
特别是陇右新开辟的郡,根本不存在豪强大族。
全部都是胡人、军户和移民而来的百姓。
除贱为良传达到河西、陇右,豪强纷纷将农奴释放,忍痛割出土地,报备县衙、太守府。
在这民风彪悍的地带,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李瑄的威望。
别的不说,那些和汉人大族有敌对的胡人部落,只要李瑄悄悄一指示,就会向李瑄效犬马之劳。
再者,河陇大族资产贫瘠,整个河陇,包括天宝年间的二十万移民,总共也才有汉人七十余万,还不如内地一个超级大郡的人数。
地广人稀,使河陇大族操纵佃农的空间太小。
相比之下,河南、河北,才是较为难办的地方。
即便经过战争,两道加起来户籍人口一共有一千五百万人。
另外不知还有多少黑户、逃户。
以至于除贱为良的诏令到达后,就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