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落叶凋谢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先拿宗室开刀,罗马帝国来使,献礼

关中之行,不仅震慑地方大族势力,也使李瑄对关中民生有一些了解。

关中的锦衣卫是控制最牢固的地区,还有凤翔都督府,承担以往中央军的职责。

李瑄让京兆尹张巡做好准备,等严庄带人到河南河北后,立刻宣布除贱为良,要求豪强大族不要抵抗,接受审查。

解放农奴,才是摊丁入亩的基础。

五月十日,朝会,太极殿。

李瑄准备与文武百官商讨,削除宗室的赐田事宜。

大唐的宗室,一般都是出了五服,就各谋生路。

也有一些离宗室离皇帝三四辈就落魄。因为其父辈的爵位,被嫡长子继承,次子则会败落。

如果脱离“门荫入仕”,还会为官的,多是自己争气。

如李瑄的四兄李季卿,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已明经及第。宗室进士及第也不在少数。

大唐的亲王虽不再食邑,但永业田有一万亩。另外,郡王和嗣王有永业田五千亩。国公有永业田四千亩。

永业,则是世代耕种,身死不还的田地。

李隆基的儿子公主那么多,他的孙子、重孙都有不少,拥有长安城外无尽的永业田。

更别说他们私底下的土地兼并。

百姓成为佃户,无数奴婢为他们耕种。

“诸卿,朕巡视关中,发觉关中虽为京畿之地,但缺少田地的百姓依旧众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我等齐心协力欲使百姓丰衣足食,为佃农可非长久之计。”

在宫殿上,李瑄听取宰相汇报日常事务后,问出这个问题。

这句话让文武百官一个头两个大。

小小的京兆府,有户籍人口一百九十五万。

按理说向北拓荒和向西移民是好选择。

但这些佃农不是没有地种。

一旦移民或者拓荒,王公贵族的土地就会荒下来。

就像是站在朝堂上的文武大臣,谁家没有良田千亩?

难道他们的家人会去种地吗?

显然不可能!

“朕无解对之法,才来征求众卿的意见。在长安附近如此,是朕的耻辱;社稷之主,也属实可笑。”

李瑄自叹一声,满是忧虑。

关中平原有地,只有没有百姓的耕地。

在岁月的流逝中,不少百姓因各种各样的方法,失去土地。

这是一种阶级矛盾。

既得利益群体,本能地去忽略这种目光。

朝堂上不少大臣都认为将自己的耕地,交给无地的佃户,是为施舍。又不是让他们成为农奴。

但“佃户”这个词已经说明了一切。

长此以往,百姓会对大唐有归属感吗?

有人揭竿而起,无地少地的佃户,一定是跟随者。

“启奏陛下,当前关中地区,遍地佃农,是因自开元后期以来朝廷对关中的管理稍有松弛,以至于增加众多籍外之田。当立即收走籍外之田,重分无地百姓,缓和矛盾。”

正所谓君忧臣辱,见皇帝忧愁百姓生计,宰相卢奂向李瑄启奏道。

他两袖清风,无置家业,对这种事情双手赞成。

他相信至尊的英明,不怕去得罪人。

“仅籍外之田,还是不够啊……”

李瑄微微摇头。

那天他与宰相商议过,宰相皆知他要除贱为良。

他所要的,可不只是籍外之田。

“启奏陛下,臣族中有良田十顷,愿意舍弃,分给百姓,只叹杯水车薪。”

这时,事先与李瑄通过气的刘晏起身拱手道。

“卿有此心,朕甚慰之。然诸卿为国操劳,还要养家糊口,并不容易,不能如此。”

“籍外之田,为不当来源,不具合法性。朕认为得永业田宗室数以百计,分得关中良田何止万顷?然许多宗室子弟留恋于烟花柳巷,在长安赌坊之中挥金如土。朕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不敢去增加后宫妃嫔,他们一无是处,却浪费民脂民膏。朕不想用蠹虫去形容,但没有更好去解释了。如果要削,也是去削弱宗室的永业田。”

有刘晏作为引子后,李瑄将心中的计划向文武大臣全盘托出。

大唐建国以来,宗室可太多了。毕竟连李渊的堂兄弟都算。

偌大的宗室,出一些废物也是不可避免的。

就如李瑄的五兄李琅,浪子回头前,也差不多一无是处。

文武大臣也终于明白李瑄的意思,不

仅要没收籍外之田,还要向宗室的永业田动刀。

这会触动宗室的大利益。

但李瑄小宗代大宗都干了。现最大的宗室是睿宗皇帝的后代,和李瑄基本是不可化解的矛盾。

而李隆基的儿孙、重孙加起来过百。

有大臣猜测,至尊是否是在搞李隆基的儿子,是以其他宗室殃及池鱼。

事实上,李瑄没那么小心眼,他就是要搞整个宗室。

一个亲王,一万亩地。

亲王的儿子五千亩。

随着新帝登基,新的亲王会不断诞生。

即便能在推恩令中收回一些土地,但对关中的损害越来越大。

在大臣中,宗室除了他的亲兄弟,就只有他的亲信李岘、李纾、李勉、李廙等人。

李瑄又没有去削文武百官的俸禄和赐田,不关他们的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大臣站出来劝李瑄收回成命。

“臣身为宗室宰相,认为陛下圣言合理。国家疲惫之际,他们坐享其成,已是天恩。若再占着大量土地,于国于民皆不利。”

李岘带头向李瑄说道。

曾经李隆基过天长节的时候,文武百官在天下搜罗宝物,力图献上最好,但李岘只献出一匹彩锻。

宗室的风气不对。

他已经看出,李瑄不按套路出牌,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只为创造盛世。

但李瑄牢牢抓住三样东西,就能握住天下。

一是军权,二是民心,三是四夷胡酋的敬畏。

李岘不明白李瑄所言的“螺旋上升”为何物,但他愿意跟随李瑄去完成。

对李瑄来说,完不成历史的跨越,不过是被清算后人。

如果完成,他就是神话!

“好!立刻拟定诏书,由右仆射主导对宗室田产的彻查。不论是谁,胆敢抗拒,先绳之以法,再由刑部、大理寺审判。朕以身作则,朕的儿女将名下永业田只留一成。”

李瑄将此件大事交给李岘统筹。

从收田,到分田,相信李岘会弄妥当。

李瑄的暗示已经很明白,他的儿女如此尊贵,都只留一成,你们这些诸王公主还想留多少?

“臣遵旨!”

李岘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文武大臣在心中为宗室子弟默哀。

李瑄不清算李隆基一脉,算是他们的幸运。

李隆基的儿女、孙子、重孙丢失一些土地,又哪敢言不幸?

须知,在高宗武后时代,宗室的命运是无比悲惨的。

朝会结束,宗室版本的“除贱为良”火速传遍长安。

李瑄在这个时候动宗室,是为除贱为良打前站。

让豪强大族明白李瑄的决心,不要做无意义的抵抗。

特别是东西江南两道,人口加起来比河北还恐怖,却收不上赋税。

这是挑战李瑄的忍耐。

三万名锦衣卫,四个都督府建立在江南,随时准备出击平叛。

当天,就有不少宗室成员关起门骂李瑄六亲不认。

像汉代的时候,宗室侯爵都有食邑,现没食邑就算了,连永业田都要剥夺大半。

最有战斗力的宗室,还被李瑄关在兴庆宫呢!

在除贱为良结束前,李瑄不会释放他们。

万一李隆基的儿孙,跑一两个到江南,对李瑄有不必要的麻烦。

那些损失利益的人,想入宫求见太上皇李适之。

但李适之不会过问这样的事,他只想做一个闲情逸致的老人,享天伦之乐。

他知道李瑄的目光看得很远,都不是只放眼当下。

“禅让才多久,就动我儿孙?”

消息传到兴庆宫后,李隆基怒不可遏。

这一定是在针对他。

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说好的富贵哪去呢?

“三郎息怒,李七郎有分寸的,皇子皇孙们妥善经营,足够富贵了。”

高力士宽慰李隆基。

现在李隆基老了,开始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担心。

前几天还问高力士他的后代之中,会不会出现李七郎这样的人物,将他的江山重新夺回来,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对此高力士只是安慰,毕竟李七郎是古往今来才出现一次的人物。

“我担心他得寸进尺,将来我的儿孙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李隆基还是无法掩

饰怒气。

“只要他们安份守己,李七郎应不会此,他是有德之人。”

高力士也不知怎么说。

自从能去太真观后,李隆基隔段时间都要到观前,希望玉环娘子能回心转意。

但每一次杨玉环都闭门不见,使李隆基越来越急躁。

“有德的人还会篡位吗?我的儿孙连兴庆宫都出不去,谁会记得他们?”

李隆基的心中异常后悔。

早知如此,就该将儿孙们派到诸道,去锻炼他们的能力。

从十六王宅到百孙院,连太子都不居东宫之中,李隆基一直防着儿子,把儿子们当金丝雀养着。

最大的问题是他禁止文武百官与儿孙们联系,以至于自己的儿孙没有党羽拥护。

“唉!三郎你不要再操心这些了,应该颐养天年。永王的幼子刚出生,老奴让他们带来给你看看。”

高力士也很无奈,明明已经没有机会了。

圣人为什么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以李七郎的人格魅力,随着执政事件越长,权力越会稳固。

他通过变法,为底层百姓带来利益,得到民心。

又提高募兵制下士卒的待遇,掌握军心。

自古任何阴谋诡计,都会撞在军权这座大山上。

“看看吧!我以前都忘了我孙儿叫什么。”

李隆基也清楚,他不会有机会撼动李瑄。

玉环娘子又不见他,他不过是在愁闷之际发发牢骚罢了。

……

五月十五日,上午,长安城明德门外数里,出现一批不一样的人。

这些人金发碧眼,鼻梁高挺。

但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对此习以为常,他们还以为这是西域哪里来的大商队呢。

重辟丝绸之路后,由西域来大唐的胡人更多了。

虽然官方以“蕃”这种不带歧视的字称呼四夷。

但百姓还是喜欢以胡人称呼外国人。

在文化自信,诗歌飞扬的大唐,平民百姓昂首挺胸,高人一等。

而且由于大唐的律法,普通百姓不能与胡商进行私下来往,只允许商贸交易。

“这就是胡姆丹,它比君士坦丁堡高大太多……”

在这支队伍的最前方,一名穿着方形大斗篷,衣体宽肥的中年男子仰望长安城,发出感慨。

他的右肩上用很大的宝石别针扣住面料两端,显得身份与众不同。

他就是罗马帝国君士坦丁五世派遣至大唐的特使阿波加斯。

阿波加斯是罗马帝国的执事长官,地位极高。

他从两年多前开始从君士坦丁堡出发,由于道路不同,从里海北部绕路而行。

好在大唐所控制的势力巨大,等到波斯王国以后,阿波加斯才不必提心吊胆,能加快前往长安。

他身为执事长官,冒险亲至长安,是带着政治目的的。

现如今,保加利亚汗国和大食帝国一直对罗马帝国有威胁,使他们腹背受敌。

而天将军屡屡将大食打败,杀死呼罗珊总督,间接使艾布·阿拔斯死亡。

强大的黑衣大食,也逐步被大唐的势力所蚕食。

君士坦丁五世希望大唐能与罗马联合,将大食灭亡,瓜分大食。

这样,罗马帝国才能全力去对付保加利亚汗国。

保加利亚汗国使罗马帝国吃尽苦头,直到现在,罗马帝国还向保加利亚汗国上贡,这是罗马帝国的耻辱。

为表诚意,和对天将军的尊敬,阿波加斯在这种情况下被派至此地。

在长安巍峨的城门前,罗马帝国的使者携着远方异域的气息越来越近。

他们身后,牵拉着驮满货物的骏马,驼铃叮当,仿佛奏响了东西方交流的序曲。

一行人看向高大的城墙,不禁震撼。

君士坦丁堡也是大城,但缺少大唐长安的雄伟壮丽。

给人一种厚重沧桑感。

“这样的城池,多少兵马也攻不破!”

阿波加斯下意识认为长安城是不可攻破的城池。

实际上不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都因为太大,人口太多,而难以防守。

历史上的长安国都六陷,天子九迁。让后人一度怀疑四塞之地。

不像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五世的父亲就是凭借守卫君士坦丁堡,击败白衣大食。

其余的罗马人也无不感叹着长安的宏大。

一路上他们谈论过太多次这座城池。

大唐早已知道罗马帝国使者的行进路线,李瑄指派礼部侍郎萧华到城门前迎接。

“可是罗马的使者?”

萧华带着一队官吏,向明德门外的阿波加斯问道。

在李瑄要求下,今后史料就记载拂菻为罗马。

阿波加斯雇佣有既懂汉语,又懂希腊语的粟特人作为翻译。

粟特翻译将萧华的问候告诉阿波加斯后,他立刻回应:“我为使者!”

“罗马君主特派大使阿波加斯!”

随即,阿波加斯用罗马帝国的礼节向萧华行一礼。

“我乃大唐礼部侍郎萧华,奉大唐皇帝之命迎接。请使者随我入长安……”

萧华回礼保持风度。

他只知道罗马帝国是一个古老且庞大的国度。

至尊很重视,特意在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接见。

在明德门前,禁卫军对阿波加斯的车马、骆驼一阵检查后,准许通明德门。

之前颜真卿为罗马使者团开具的通关文牒,走在这里,已不再需要。

在萧华的指引下,罗马使团进入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宽绰笔直,似巨龙横卧,坊市井然。两侧房屋店铺鳞次栉比。胡商云集在此,车水马龙。

这种人来人往的繁华,让阿波加斯震惊世界之大。

早在数百年前,罗马帝国就记载遥远的东方有一个神秘的国度,他们开辟道路,将精致美好的丝绸一路贩卖到罗马帝国,甚至更遥远的地方。

到了现在,这个国家的丝绸越来越精密,色彩艳丽。还拥有漂亮的瓷器,和芳香的茶叶。

这些都是可以直接兑换为金币银币的硬通货。

以前罗马帝国也出使过大唐,也将大唐的繁华带回,他以为有所夸张,现在眼见为实的同时,心中也产生忧虑。

这样强大的国家,将来与罗马帝国接壤,是好是坏呢?

大唐的疆域他有所耳闻,他虽从里海到长安,行走万里。

但听粟特人介绍大唐最精华的地带,在长安以东。

那里更加广袤无垠,丝绸、瓷器、茶叶,全部都是从那里而来。

那里桑麻敝野,闾阎相望。大唐有百万大军,全靠那里的赋税供养。

以前大唐在东北、西南、北部还有大敌。

现在大敌全部被打残打废,莫不臣服!

他想要求见的天将军,也通过叛乱,成为大唐皇帝。

虽然忌惮大唐,但自君士坦丁五世御驾亲征失败后,对北方的压力变得更大。

他急于在这个时机,寻找盟友。

阿波加斯怀着忐忑的心情,到达朱雀街的尽头,他方知前方是琼楼玉宇的宫殿。

可他的目的地不是这些鬼斧人工的宫殿,而是向东拐。

隔着很远,阿波加斯就看到一座高楼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那是我们的花萼相辉楼,外宾多接待于此。”

看着阿波加斯的土鳖样,萧华向他解释。

“这一定是大唐最高的大楼!”

瞠目结舌的阿波加斯呐呐地道,这似是神灵建筑的壮丽,看着就心生敬畏。

“并不是,我们国都洛阳的明堂,为此楼三倍。”

萧华笑道。

明堂动用天下最大的木材,任何人看了都会心惊。

安禄山就是看到明堂,而忍不住称帝。

“大唐为神之国度。”

阿波加斯非一无所知,他来的时候已经得知,大唐还有一座都城。

洛阳在唐初的时候,只是陪都。

但在高宗皇帝搬迁到洛阳后,则是与长安“并为国都”,不分上下。

高宗在洛阳二十六年,武则天称帝一直呆在洛阳,李隆基在洛阳十年。

长安与洛阳的改制要么成为东都与西都,要么成为东京与西京。

历史上安史之乱后,山河破碎,明堂等巍峨建筑被烧毁,才又沦为陪都。

听翻译的话后,使得阿波加斯更想去另一座城池洛阳一看。

“请转告贵国的皇帝陛下,允许我先向大唐皇帝献宝,我代表我们的君王向伟大的皇帝展现敬意。”

在花萼相辉楼的威压下,罗马使团进入宫门,阿波加斯向萧华请求道,这是他们的传统。

他们已多次出使大唐,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盛大。

即便一路上消耗众多金银珠宝

,战死、病死了二百多名勇士,但他们还是护卫他们认为最珍贵的宝物,到达长安。

另外,他还将一些来自于罗马帝国的水果、蔬菜、花卉的种子,带到长安。

希望能给天将军一个好印象。

萧华点头,他吩咐属吏,向正在花萼相辉楼等待的李瑄禀告道。

李瑄同意,领着一众五品以上官吏,出花萼相辉楼。

十几辆车子、骆驼,在羽林军的拱卫下,到达花萼相辉楼的区域。

这里是太上皇的居所,是以戒备森严。

阿波加斯原本携马匹、骆驼前来,只是到敦煌后,购买一些更轻便省力的车子。

现在使团中,随从的罗马官吏、护卫、杂役、奴隶只有一百多人。

一路上极为惊险。

“此为我大唐皇帝陛下……”

萧华带着阿波加斯和粟特翻译来到李瑄身前,向他们提示道。

“罗马执事长官阿波加斯见过大唐皇帝。我代表我的君主向您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阿波加斯赶紧向李瑄行一礼,他未直起身,等待翻译。

他未想到赫赫有名的天将军竟然这么年轻。

一袭龙袍,头戴冠冕,气宇轩昂的李瑄,让阿波加斯不得不信服。

天将军变成天可汗,他明白其中的含义。

能与李瑄相比较的不是大帝,而是亚历山大大帝。

“使者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李瑄抬手示意阿波加斯免礼。

为保波斯王国,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灭亡大食。

这种大活,李瑄不放心派遣将领去做。等国门稳定,改革不可阻挡的时候,有充足的赋税,他会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