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落叶凋谢

第三百零六章 李瑄罢相,李林甫死,宿命

天宝九载,冬,十二月六日,兴庆殿。

时隔十日,李隆基再次坐在大殿深处。

这段时间,他心力憔悴。天下的奏书如雪片般飞向长安。

全都是呈给李隆基!

除了一小部分力挺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外,大部分都是弹劾李瑄。

或乱政,或奸佞……

虽然李隆基觉得李瑄最近做事不顺他心,让他劳累。但言李瑄奸佞却算是欲加之罪。

张九龄当宰相时,一直和李隆基对着干,一点不得体,哪怕私事,也会劝谏。

当时李隆基恨张九龄恨得牙痒痒,但张九龄被贬后,每当李林甫夸赞一个大臣,李隆基都会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官吏有没有张九龄的风度?”

李隆基也知晓良药口苦,但他想颐养天年,想在华清宫当神仙。

国家已经这么强大了,为什么还有这种琐事去烦他呢?

为国家操劳大半辈子,他受够了。

文武百官也意识到此次朝会意义重大,哪怕是李瑄的亲信,也没想到因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反弹会这么严重。

更没想到最终会粮价上涨,危害到百姓!

朝廷多次令地方官吏,有所作为,惩治豪强与商人,但除了原本李瑄任命的,亲近李瑄的官吏外,其他对李瑄的命令置若罔闻。

他们与地方大族和豪强暗中达成协议,在天下间实施“绵水模式”。

天下的朝廷命官太多了,联名弹劾李瑄的就有数千个。

反抗李瑄的大族和豪强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料定李瑄不敢把他们全问罪,圣人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处理这种事情,需要果断。

圣人现在恰恰不具备这种果断。

“陛下至!”

“拜见陛下……”

李隆基入大殿后,文武百官向李隆基一拜。

“众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说道。

“启奏陛下,中书门下堂……”

李瑄依旧带头,向李隆基和文武百官,汇报政事堂事务,并主持此次朝会!

他没有被困窘影响,泰山压顶,波澜不惊,举重若轻。

他的声音响彻兴庆殿的每一个角落,慷锵有力。

天下间在反对新法,而他却胸有成竹。

人们赞叹李瑄的魅力,即便是张九龄,也没有李瑄的风度。

日常事务汇报完毕后,李隆基点头,表示知晓。

“李相,常平新法是否已经算是失败?”

李隆基开始入正题,质问李瑄这个问题。

殿中的文武大臣心中一凛然。

果然还是开始了。

“臣并不觉得常平新法失败!”

李瑄昂着头说道。

“本来大唐诸地,粮价稳定。现从河北到岭南,粮价飙涨十倍,百姓苦不堪言。这还不是失败吗?”

李隆基向李瑄质问道。

“粮食涨价,是因为地方官吏与地方大族勾结,借空常平粮仓,以至于不法商人趁虚而入。圣人如果下令调遣兵马入中原、江南,处死那些官吏,必然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是李瑄第三次求情李隆基调兵至中原、江南。

天下边军五十多万,除了东北和西域外,基本皆无战事。

而且吐蕃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调遣十五万步兵,五万骑兵入中原,不会对朝廷产生影响。

再配合常平新军,绝对可以让这些地方官吏不敢像现在这么上蹿下跳。

在李瑄的筹备中,变法成功,这是唯一的道路。

这个时代的宗族观念太深,郡望、乡绅能主导郡县许

多事情。

不给他们放点血,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荒唐,粮食被借空,即便有大族插手,也是合法手段,你想把天下官吏杀完吗?”

李隆基驳斥李瑄。

“臣并不认为地方官吏所作所为合法。他们明知常平粮仓的重要性,还与大族勾结,而常平粮仓空,粮价上涨是必然的事情。”

“《唐律疏议》规定:参市,谓人有所买卖,在傍高下比价,以相祸乱而规自入者,杖责八十。”

“地方官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重罚重惩!”李瑄如是说道。

这时代,没有钻法律空子的事情。在李瑄看来,哄抬物价皆是因为地方官吏所引起。

他恨自己没有兵权,不然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把他们全宰了。

一场变革,想不流血就完成,是不可能的。

“律法的颁布,要考虑人心,这也是重要的一环。李相没考虑到人心,这也是你的失误。”

李隆基可不管那么多,他只看到常平新法出现弊端,让他焦头烂额,他想好好休息一番。

正如杨国忠所说,只有李瑄退出相位,才能平息地方官吏和豪强大族的怒火。

“如果这么说,这是臣的失误。”

李瑄对此没有辩解。

不想再说调兵的事情。

“李相的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本身就是错误,朕悔听你之言。”

李隆基开始拷打这两条策令,又道:“趁着这两法还未颁布,从今日起,废除常平新法和一条鞭法。”

正是因为税收的改革和考成法的严厉,才使常平新法出错。

否则的话,常平新法一定可以平稳运行。

“如果陛下让臣全权调度,臣必能使两法继续下去。”

李瑄向李隆基请求道。

“朕这段时间夙夜忧虑,害怕天下因此大乱。大唐的繁荣,离不开百年来的功臣,不要再折腾功臣的子孙。”

李隆基否决李瑄的话。

言外之意很明了,地方官吏许多都是功臣的后代,不要再用考成法去逼迫他们。

顺其自然,开元以来一向很繁荣,考成法不一定能改变什么。

一条鞭法,也不一定会节省什么。

有这种想法,代表李隆基对变法产生偏见,已经不再信任变法。

或者说,李隆基想安安稳稳,不想再多生事情。

“‘一条鞭法和考成法可取消。但地方官吏,被豪强大族利用,想妄图动摇常平新法是事实。臣请对他们严厉处置。”

李隆基已经否定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李瑄便不再相劝。

他心中已经预料到什么!

“如此,就不需要李相操心了。”

“宰相之位,不可长久。即今日起,罢李瑄宰相、吏部尚书之职。相应的变法使职,全部取消,以尚书右仆射,留用朝廷……”

李隆基一言不合,将李瑄的宰相罢免。

他没有问李瑄失职之罪,只是认为李瑄干了三年的宰相,该退位让贤了。

他要平息地方上的乱象。

而且以前李隆基一直当李瑄是武将用,还计划着李瑄平定吐蕃以后,前往西域,将大唐的版图推至雷翥海(今咸海)。

不过高仙芝横空出世,让李隆基有些犹豫。

前两年他召高仙芝入朝问话,他本以为高仙芝会精通大食的风俗人情。

但问谈过后,颇为失望。

因为高仙芝知道的,李瑄早就告诉过他。

而且李瑄还说过许多不为人知的具体,如大食叫“阿拉伯帝国”,他们的皇帝为“哈里发”。

甚至

大食创立以来,四大哈里发时期的主要事情,李瑄都已经为李隆基讲清楚。

他知道大食版图辽阔,仅次于大唐。而且还知道大食政教合一的体系。

这一点,对高仙芝一问三不知。

他也认为李瑄是博学的。竟然能通过沿途的商人,获得这么多域外国家的信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罢李瑄为相,是否让去西域,李隆基还未考虑好,现在的高仙芝还是战无不胜的。

李瑄罢相,轰动朝堂。

文武百官已经清楚,李隆基此次朝会,就是为罢免李瑄。

宰相为皇帝所拜,哪怕亲近李瑄的大臣,也没有资格劝说李隆基收回成命。

一声声的叹息,在朝堂在响起,弥漫不一样的气氛。

许多大臣皆同情李瑄,心中对李隆基无比失望。

李瑄自拜相以来,兢兢业业,秉公执法,抑制兼并,铲除奸佞,深受百姓爱戴。

李瑄罢相,谁又能扼制杨氏呢?

“天水王,你可服气?”

李隆基眼睛盯着李瑄,他直接称呼李瑄的爵位。

同时,他想看李瑄有没有不满的情绪。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无能,未能处理新法,让陛下失望!”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表示服从。

这一刻,他也彻底死心了。

话语中,又回到满是恭维。他把过错归结于自己。

李岘、裴遵庆、路嗣恭等大臣心痛。

那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呢?

而李瑄的这句话,让李隆基心中一动,他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李七郎是忠臣,只是力气用错了地方。

“卿还年轻,等阅历增长,可复为相。”

想到此,李隆基又对李瑄宽慰一声。

他认为李瑄的错误,就是太年轻,太理想化。

一些大臣心里清楚,等李隆基百年以后,李亨一定不会再用李瑄。

在场大臣,就连一直作对的保守派,都不免感叹。

唯有杨国忠脸上挂着微笑。

李瑄的突然倒台,让杨国忠置身于梦幻之中。

他没想到李瑄这么傻,竟然因为变法,将自己葬送。

在他看来,李瑄想维护自己的权势太容易了。

之前的宴会上,李瑄说话,比他好听多了,让圣人开怀,让贵妃掩嘴。

杨国忠此刻,把腰板挺直,他鹰顾虎视,满朝文武,没有人能阻止他拜相。

这一次朝会,李隆基没有继续说下去。

罢免李瑄宰相之位后,宣布退朝。

李瑄再也没有去中书门下堂,去任何衙门。

他现在只剩下尚书右仆射这个闲职。

其他的使职,虽然权势很大,但李瑄都有托付,平时重要的事情,向李瑄传达文书。

“李相……”

哪怕李瑄已经失去宰相的职位,出兴庆殿以后,还有许多文武大臣跟随在李瑄身边。

路嗣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瑄打断:“我已不是宰相,叫我仆射,或天水王。”

“天水王,您虽去相位,但下官认为您一定会像姚宋那样,再度拜相,整治朝纲。”

路嗣恭向李瑄说道。

他从一个小小的姑臧令,被提拔到如今的侍郎,全靠李瑄。

他早已被李瑄的魅力所折服。

而此次变法失败,他认为责任不在李瑄。

如果圣人早点采纳李瑄的建议,派兵到中原、江南,那些地方官吏定不敢这么猖狂。

可惜圣人没有开元初年时

的果决了。

“但愿如此吧!我失去权力,杨国忠可能会拜相,你们以后要小心啊!”

李瑄语重心长地说道。

“杨国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初是您提拔他,现却处处与您作对。”

有大臣怨恨杨国忠的反复无常,认为杨国忠背叛李瑄。

“算是我的错误了。以为他是贵妃的远亲,给他一点事做。谁知圣人会让他兼任三十个使职。”

李瑄摇了摇头,主动揽下这个错误。

“李相,哪怕您拜相,我等依旧支持您。常平新法能抑制兼并,一定要保留下来。”

颜真卿向李瑄说道。

他们准备如保守派一样,组成小团体,对抗某些势力。

他们相信凭借李瑄的威望,哪怕非相,也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罢了!圣人讨厌不安定,别自讨苦吃。”

李瑄否认颜真卿,他准备开始下一步计划。

“但常平新法一定要保全,就怕地方上得寸进尺,不肯罢休。”

李瑄又话锋一转说道。

他本来就没打算实施考成法和一条鞭法。

只不过虚晃一枪,成功激起地方的愤怒。

“地方官吏豪强短视且贪婪,他们一定会得寸进尺。”

李岘笃定说道。

现在粮食被大族和豪强控制,他们见如此轻易就让李瑄罢相,说不定会想着废除常平新法,也好让他们兼并土地。

甚至,逼迫李隆基处死李瑄!

“此不必多虑!他们这样威胁圣人,绝对自寻死路。因为圣人已经退一步,不会允许地方上得寸进尺。”

裴遵庆开口向众人说道。

杀死李瑄?

那还得了!

李瑄是什么身份?

屈指可数的大诗人!

填词开创者!

宗室,天水王!

征服吐蕃的名将,大唐的定海神针!

在民间威望无人能及,哪怕是在文人中也素有声望。

这样的威名,只有一条能杀李瑄。

谋反罪!

但李瑄是李隆基都认为的忠臣,而且李隆基最反感得寸进尺。

“我相信诸位大有可为!”

边走边聊,李瑄与大臣们同行出兴庆门后,向他们说了一声后,上自己的马车。

“去长乐坊酒肆!”

罢相的人,哪能淡定平静呢。

哪怕李瑄心中平静,也不能让李隆基知道。

隔着一墙,李瑄没有回天水王府,而是到长安最著名的长乐坊,同时,他派人宴请吴道子、杜甫、岑参、崔颢、颜真卿一起来喝酒。

王维在为母守丧,王昌龄在上洛郡当太守。

吴道子还带着他的朋友,大书法家张旭而来。

他们选择长乐坊的明月酒肆。

这个酒肆虽然不是长乐坊最大,最豪华的,但却颇有名气。李白在长安时时常来这里,并在此酒肆写下《长相思》,故而扬名。

今日李瑄携友到来,让明月酒肆蓬荜生辉。

李瑄执宰的时候,长安各方各面,都变得不一样,连不可一世的权贵,都关闭门户,不敢欺凌人。

在百姓心中,李瑄是周公那样的贤明圣哲。

管店博士将李瑄请到最好的位置,呈上珍藏多好的美酒。

希望小相公今日能尽情尽兴。

今日以后,明月酒肆必日进斗金。

“我早就听说过先生的名声,可惜在这个时候见到你。”

李瑄感慨地说道。认为罢相的时候见“草圣”张旭,有些大煞风景。

“天水王的大名我如雷贯耳,相见恨晚呐!”

张旭一直定居在洛阳,现来长安游玩。

他刚得知李瑄罢相的消息,唏嘘不已。

他读过李瑄的诗词,李瑄的《水调歌头》,他不知用草书写了多少次。

“今日醉的时候,一定要看到先生笔走龙蛇的狂逸。”

李瑄笑着说道,不失洒脱。

“那就要看天水王的诗了。”

诗人相会,一般是要写诗的,张旭想目睹李瑄的诗名。

“哈哈,由兴而发,我尽力而为。今日我们喝酒,不许讨论政事。”

李瑄笑了一声,然后向众人提醒。

别因为他罢相,说一些不符合时宜的政事。

杜甫、岑参等人心知肚明,以为李瑄要一醉解千愁。

于是,他们谈天说地,诗词歌赋,都有涉及。

他们提到公孙大娘的时候,杜甫和张旭来了兴趣。

张旭说他书法的神韵,就是因公孙大娘的剑器舞所得。

他为众人讲述那一次观看剑器浑脱后,喝得酩酊大醉,但他依旧撑着写书,跌跌撞撞,一不小心,将头发浸入墨汁中,以发代笔,挥洒于墙壁之上……

……

李瑄在明月酒肆“买醉”的时候,李瑄罢相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长安一百零八坊。

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也随即被废除。

长安的平民百姓痛哭流涕,平心而论,李瑄策令并没有错,全是为底层的百姓考虑,在一步步击碎豪强大族。

这么好的宰相,圣人怎么会罢免呢?

难道圣人有眼无珠吗?

第一次,平民百姓对李隆基产生质疑。

甚至有不少老者跑到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下,跪请圣人收回成命。

可惜圣人不在勤政务本楼,在南熏殿内饮酒看歌舞,旁边是杨氏姐妹,和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杨玉环……

滞留在长安的文人士子也多不解,特别是是寒门,聚在一起惋惜。

李林甫当了十七年宰相,天水王为什么不能呢?

可百姓虽多,力量微弱。

贵族们有的因李瑄罢相,弹冠相庆。

有的为李瑄而感到遗憾。

李七郎,注定是一个复杂的人。

李适之被儿子们告知消息,呆在原地!

李瑄一直安抚他,他还一度认为李瑄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七郎竟然被罢相了。

他立刻到天水王府,想要安抚李瑄。

但李瑄并没有回天水王府。

李适之派人打听到李瑄和一众文人在长乐坊饮酒后,稍稍放心。

他的想法也一样,一醉解千愁,让七郎大醉一场吧!

……

李林甫府。

“李七郎罢相了!李七郎罢相了……”

反应最激烈的,是李林甫,他不断重复这个消息,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的心堵得慌,情绪难抑。

“噗嗤……”

下一瞬,一口老血从李林甫口中喷出。

旁边的柱子上,一片血红。

“大人……”

李岫大惊失色,赶紧上前。

他父亲病情好转,他本以为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

李瑄仿佛父亲宿命中的敌人一样。

父亲沦落到今日,全赖李瑄。

“李七郎罢相,杨国忠必拜相,我们家完了啊!”

李林甫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一句话:“李七郎…能容忍你们,但杨国忠……容不下你们……”

说完,李林甫昏

倒过去。

他曾经巴不得李瑄罢相,他再出来主持大局,但自他罢相以后就明白,李瑄不能罢相。

杨国忠上台,他的儿子们最好的结局,也是流放。

他许多儿子不成器,锦衣玉食惯了,能活下去吗?

“阿爷……”

不久后李腾空过来为李林甫施针,修道的李腾空,眼中隐隐有泪水在打转。

李林甫就算再十恶不赦,也是她的阿爷。

她能感觉到阿爷脉搏紊乱,已经如风中之烛一样,随时都会熄灭。

她让人去请陈藏器,但陈藏器在长安城外的济生堂,不知来不来得及。

李林甫再次醒来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点生气。

“大郎,以后照顾好弟弟妹妹……”

李林甫缓了好久才说道。

他自知命不久矣,握住李岫的手托付道。

“大人一定会好转的。”

李岫跪在榻前,反握李林甫冰凉的手,泪流满面。

“不用觉得悲伤,迟早有这一天的。”

李林喘了一口气,说道。

“大人……”

李岫哽咽,顿感责任重大。

“八娘,我死后你离开长安……”

李林甫又向他最疼爱的女儿李腾空说道。

李腾空是真正的女道士,在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杨国忠不敢加害。

因为李隆基慕道,对道士都很看重。

他这么说,也是希望家中变故后,李腾空能平安。

“阿爷放心……”

李腾空已决定在济生堂学好医术后,悬壶济世,救治百姓,为父亲的过错忏悔。

李林甫又转动眼睛,看围在屋内的一众儿女和孙儿孙女。

看着看着,李林甫发困,眼珠都无法转动了。

他嘴唇蠕动,但已经说不出话了。李岫把耳朵凑上前,依旧听不清。

在弥留之际,李林甫似乎透过时空,看到自己儿孙的结局。

他想看李瑄结局的时候,眼神逐渐涣散,带着无尽的遗憾,撒手人寰。

造化弄人,曾经的死敌,竟然会如此复杂。

谁会想到李林甫因李瑄罢相,而驾鹤西去。

“阿爷……”

房屋之中,顿时传出一道道哭声。

一代权相李林甫,退出历史的舞台。

……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明月酒肆,李瑄等人已有醉意。

他们相互留诗后,李瑄趁此时机,将后世著名的《锦瑟》留下。

这又是让时人莫衷一是的一首诗。

不过现在人们认为,李瑄的《锦瑟》是罢相后的“自伤”与“失落”。

这种情意绵绵,似爱情诗一般,也给了世人无限的遐想。

在场的人,无不惊艳。

而张旭动笔,开始将此诗以“狂草”的形势写下。

微醉状态下的张旭,有一种不可遏止的激情,他挥笔气势连贯、自由畅达,时而低昂回翔,翻转奔逐;时而若狂风大作,万马奔腾;或如高山般稳实;或似流水般潺潺……

搁笔以后,李瑄大开眼界。

张旭将这副书法赠给李瑄,以作纪念。

而李瑄将他的原作,回赠张旭,不成敬意。

又饮许久,一直到日昳以后,李瑄才被搀扶到车上。

他仿佛已经不能走路了,看到的人,

都以为李瑄大醉。

但上车以后,车帘放下以后,李瑄只是揉了揉额头。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会让自己醉去。

不一会儿,李瑄的马车驶入天水王府。

马车缓缓,一直来到中院之中。

李适之和李瑄的妻子们,在此等待,她们都有些担心。

“相公……”

李瑄下车后,长离赶紧过来搀扶。

“无妨!”

李瑄只是抓住长离的手,然后来到李适之面前,向他一礼:“拜见父亲!”

“七郎年轻,必有再入政事堂之日。为父觉得你新法没错,只是欠缺时机,天下狼心狗肺的人太多。”

李适之害怕李瑄受到打击,一上来就安抚道。

主要是李瑄一直信誓旦旦,让李适之多虑。

“我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李瑄向李适之回答道,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好!看到七郎这样,为父就放心了。”

李适之拍了拍李瑄的肩膀。

他的七郎二十三岁,就算过了今年才二十四岁。

功成名就,让人忽视李瑄的年龄。

这个年纪,就算门荫入仕者,都不一定从政。

“父亲,我虽失去宰相,但爵位和诸多使职还在,仍有巨大权力!父亲您和往常一般,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让父亲富贵!”李瑄动情地向李适之说道。

他让李适之,该玩乐就玩乐,不必有芥蒂。

“我们家已经这么富贵了,七郎不要有什么压力。为父会全力支持你,七郎迟早会像谢安一样东山再起。”

李适之又向李瑄说一句后,转身离开。

他看到自己儿媳还在旁,要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

李瑄没有挽留!

他一定要成功,不用几年,李适之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贵!

“夫君!”

裴灵溪一下抱住李瑄。

姜月瑶、霜儿、长离也凑上前。

“不必为我担心,你们的夫君没那么脆弱。以前张说四度为相,拜相罢相不过很正常的事情。”李瑄轻抚裴灵溪的秀发,他还不忘调侃:“你们可不要嫌弃你们的夫君不是宰相。”

“哪怕夫君成为庶民,我们也会跟着夫君。”裴灵溪认真地道。

其他三女也坚定地看着李瑄。

“哈哈……没那么严重。你们也会富贵的!”

李瑄一把将她们全部搂在怀里。

几女都非常安静,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哪怕不是宰相,她们都认为夫君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他从来不将任何不好的情绪带给她们。

就像这次,喝酒回来以后,还能彼此心灵相依。

随后,李瑄入屋子看他的儿女,小李奕已经能在地上走,但他比较文静。

李淞虽然才几个月大,但异常活泼。

对于为他诞生过子女的妻子,李瑄并不想让她们短时间再次生子,行房事的时候也注意。

因为那样会伤身体。

一家人又一起在日落就食,在后花园的阁楼中,显得异常温馨。

“天水王,李林甫死了……”

李瑄刚吃完饭,管家沈籍向李瑄禀告道,这是大事。

“这么巧!”

李瑄今日罢相,李林甫今日就挂了。

一个月前,姜月瑶还去看望李林甫呢,当时说李林甫病已经好了,还在院中踱步。

李林甫突然死亡,李瑄没有什么感触,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

尘归尘,土归土。

以后李瑄

走好自己的路!

姜月瑶得到消息后很悲伤,李瑄也能理解她。

李隆基对李林甫的死亡,没有过多指示,只是给了一些赏赐,其他追封什么的,一律没有。

因为李瑄的一句话,使李林甫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跌入谷底。

李林甫的儿子,女婿还能在朝廷为官,已是网开一面了。

在李林甫死后的第七天,李隆基拜杨国忠为右相,兼吏部尚书。

同时,杨国忠身兼的使职,有四十多个。

李瑄的亲信在杨国忠手下,不会太好过。

一旦杨国忠稳住地位,必然会对李瑄的亲信动手。

这一年的过年,李瑄非常安逸。

他拒绝见客,全心陪着妻儿。只是参加一下元正大宴。

罢相以后,李瑄尽可能少说少做,与李隆基的关系稍微缓和。

正月十日,高仙芝押送着朅师王、石国王、突骑施可汗,到长安献俘。

他在李隆基的安排下,戴着玉带,走过朱雀大街,又一次地彰显大唐的武功。

杨国忠再次看到军功的重要性,他正瞄准机会,去获得属于他的军功。

同时,杨国忠现在急于将李瑄调出长安。

因为李瑄在长安的影响力太大,杨国忠还被杨玉环警告不要与李瑄作对。

如果李瑄在长安,杨国忠觉得自己办不了大事。

正好,皇甫惟明死后,兵部尚书空缺。

杨国忠借机升任高仙芝为兵部尚书,将李瑄调到西域。

李隆基曾向杨国忠提到过,想让李瑄经略西域。

在杨国忠看来,西域鸟不拉屎,且距离长安太远,李瑄在那里他才放心。

李瑄不知道杨国忠的想法。

在高仙芝到来后,他趁着高力士回府邸,去拜访高力士。

他告诉高力士,高仙芝攻打石国,贪墨巨量金银珠宝,以权谋私,亵渎圣人。

同时,向高力士表达想为圣人经略西域,使万夷宾服的决心。

最近李隆基很生气,因为黑衣大食的哈里发艾布?阿拔斯不仅拒绝李隆基的诏书,而且还让李隆基不得染指葱岭以西,那是大食的势力范围,否则后果自负。

艾布?阿拔斯是铁血君主,是开国君主,不可能被李隆基一句话吓唬到。

李瑄觉得自己能趁此机会,取代高仙芝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