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落叶凋谢

第二百八十章 安禄山怒火中烧

文武百官听李瑄要自掏腰包两千两黄金,大吃一惊。

他们都知道这些黄金是正当来源!

圣人奖励过李瑄太多次黄金,绝对超过两千两。

其他绢、钱、金器、玉器、银器、漆器等不计其数。

百官吃惊的是李瑄竟能将两千金挥手用在济生堂。

亲近李瑄的文武官吏,对李瑄的高风亮节满心敬佩。

一般的官吏哪能想起这些呢?

而济生堂的出现,在他们心中更为合理。

这是泽被苍生的大策令!

连中立派的官吏,都被李瑄的为人所感动。

别的不说,相公真是一心为国为民,天下的楷模啊!

以李林甫为首的保守派默不作声,刚才他们已经输一筹。

李瑄总是搞出这种“苍生大计”,站在道义之上。

他主动拿出两千两黄金,他们该怎么反驳呢?

“李相的黄金,皆为军功所得。怎么能奉献出来呢?当今盛世,朝堂养活济生堂轻而易举。朕认可济生堂的建立,但黄金就不必了。”

李隆基思虑再三后,决定同意开启济生堂计划。

他没有要求李瑄出黄金!

李隆基其实不喜欢这种长期投入,却难见成效的事情。

十年不短,他老了,人生有几个十年?

况且十年以后,在郡县布局,不知要多少年?

很可能是二十年,甚至更久。

李隆基注定无法看到。

一旦在州郡立下济生堂,花费的钱财将无可计算。

但李瑄把话讲得十分美好。

提示李隆基,现在圣人建立雕版印刷,让更多贫寒百姓得有知识;建立慈幼堂,使普通百姓有所依。

李隆基不一定能看到慈幼堂立于郡县,但他觉得自己一力推行,这算是他的功绩。

就像汉文帝等许多君王一样,他们死后的名声,远超活着时的声威。

再比如尧舜,活着的时候,一定不是圣君。

李隆基认为花费这样的钱财,符合他的身后之事。

“救济苍生,十年长安,二十年郡县。今陛下英明,得断此天下大计。臣相信今年今日,必名留青史;此时此刻,将是中国的升华,我们礼仪之邦,文明之国,必然如洛阳牡丹花一样灿烂,此臣之夙愿!”

“臣之所赐,皆出陛下;臣所衣食,皆自百姓。臣只是遗憾黄金放在家中有何用处?臣得蒙厚爱,俸禄都远远用不完。过去汉代的三公杨震一介不取,丞相黄霸两袖清风。这是我辈宰相该学习的。国家在变革,在突破,在强大,臣出黄金两千两,为国家减轻负担,不过是绵薄之力。请陛下应允……”

李瑄向李隆基一拜,声情并茂地说道。

许多文武官吏,因为李瑄的话而流泪。

李相德厚啊!

“之前陛下赏赐臣一个金壶,今臣献出,为济生堂之用……”

席豫步履蹒跚地出列,向李隆基拜道。

此时的席豫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精气神全无,仿佛行将就木一般。

正是因为风烛残年,身体老病,席豫才对济生堂有一种认同感。

他期盼济生堂能快点完成。

可惜他看不到了。

“陛下,臣愿意献金百两,资助济生堂……”

宰相裴宽发话了。

他当过节度使,李隆基也奖励过他黄金。

李林甫看到这种情况,面色微变。他身为首席宰相,怎么能不以身作则呢?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出班,向李隆基拜道:“臣愿意献五百金,以建立济生堂正气。”

他不舍得拿出更多的财富。

李林甫话语一开,就代表他支持筹备济生堂。

这是助长李瑄的声望!

紧接着,其他几个公卿大臣,也向李隆基一拜,准备献出一些家财。

至于三品以下,就没有资格在朝堂上抢宰相公卿的风头。

“诸卿如此,朕心甚慰。李相领济生堂使,三原县令陈藏器调回长安,任济生堂判官,祭酒,兼侍御医。依李相所奏,在长安城外建立济生堂……”

李隆基见此情况,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感叹李瑄德行无双,昔日张九龄也没有这样的风度。

他准备将济生堂之事,让李瑄全权去做。

陈藏器是李瑄推荐的,今后招其他名医执教,也将由陈藏器负责。

届时再选拔适合行医的苗子,精心培养。

这次朝堂以确立济生堂而结束。

高力士宣布退朝!

李瑄暂时没有去讨论心中的计划。

朝会一结束,亲近李瑄的大臣还未靠过来,杨钊却屁颠屁颠跑到李瑄旁边,恭维道:“相公仁慈,相公仁义,济生堂一旦落成,天下将没有苦病。”

“非很容易,还需要诸多筹划。”

李瑄回应杨钊道。

杨钊虽然被加了不少使职,但他在朝堂上属于中立派、保守派、变革派皆看不起的人。

好在杨钊有杨氏作为后盾,百官认为李瑄器重杨钊。

“相公,安禄山这杂胡在您大婚之前不回长安,偏偏在您婚后的第一天到长安,这是看不起你啊。”

杨钊又凑近李瑄一些,向李瑄告知这件事情。

中秋宴会上,在李瑄的算计下,杨钊对安禄山恨之入骨。

他是小肚鸡肠的人,一向奉行有仇必报,他认为安禄山在宴会上侮辱骂他,一旦有机会,他不会放过安禄山。

在杨钊看来,现在就是机会。让李瑄嫉恨安禄山。

李瑄结婚,圣人和贵妃都亲至。

哪怕是与李瑄有大过节的李林甫都来了,安禄山却在李瑄结婚后赶回来。

看不起谁呢?

“有这种事情?这杂胡真以为自己受圣人和娘子恩宠吗?”

李瑄沉声说道,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那杂胡昨日还去拜见李林甫,以前我侍奉圣人的时候,听到杂胡在圣人和娘子身边,有意无意说相公您的坏话……”

听到李瑄的话后,杨钊大喜。

他本来只是试探说一句,毕竟李瑄是出了名的能沉住气。

没想到李瑄会因此生气。他正好火上浇油。

“真有此事?”

李瑄眉头一皱,似欲发怒。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说谎。杂胡身为边将,一年回京数次,次次献上珍宝、奇物。连华清宫莲花池上的玉石,都是杂胡派遣车队送来。杂胡想在圣人面前,将风头盖过相公。”

杨钊越说越来劲,最后干脆直说:“当今朝堂,谁都知道相公无首席之名,却有首席之实,当教训一下杂胡,让他知道谁是‘第一’宰相。”

他口中‘第一’咬字很重,暗指李瑄才是实至名归。

“杨度支有什么好计策?”

李瑄将杨钊叫到一旁,向杨钊询问道。

“下官才拙,只有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杨钊尴尬一笑,他觉得李瑄不会采纳他的意见。

安禄山这家伙表面上忠厚老实,实际上精明得很。

杨钊一直在找安禄山的错误,准备将其状告圣人。

奈何无法找到!

“杨度支但说无妨,杂胡不懂礼数,不论如何,也要让他长长记性

。”

李瑄向杨钊说道,让杨钊不要有顾虑。

他知道杨钊的心里正憋着坏心思呢!

杨钊左右看文武百官向兴庆门外,离他较远,于是壮着胆子向李瑄轻声一句….

“对付这种杂胡,就该用非常之事,杨度支尽管去做。如果杨度支与安禄山起冲突,我会全力支持杨度支。”

李瑄向杨钊说道,言语委婉而中肯。

“下官一定不会让相公失望。”

杨钊惊喜欲狂。

看来李瑄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不过这样的李瑄,让杨钊更害怕。

这意味着李瑄会动用非常规手段去对付一个敌人。

李瑄拍了拍杨钊的肩膀,然后前往中书门下堂。

“李相……李相……”

安禄山突然冒出来向李瑄喊了一声,一脸憨厚喜庆,伸着手招呼。

但李瑄却置若罔闻,径直到兴庆宫后面的中书门下堂。

安禄山的手僵住了,脸上也变得不自然。

他准备与李瑄套近乎,没想到李瑄这么不给面子。

难道李瑄因自己没参加他婚礼而生气?

安禄山又不是棒槌。

他一个手握十几万大军的边帅,难道因宰相婚礼,特意从边关跑回来吗?

他只能以拜见圣人,向圣人述职的名义回京。

其实安禄山本可以在李瑄结婚前回来,但他故意在蒲津渡口等待两日,确认李瑄婚姻完成,才至长安。

其间,安禄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此时安禄山被整得不上不下,不是说李瑄谦恭温厚?不是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李瑄曾经是边帅,设身处地,应该知道他的苦衷啊!

见李瑄的身影越走越远,安禄山只能恨恨得离开。

因为有朝臣看到这一幕。

不久后,长安就会流传李瑄不将安禄山放在眼里。

而杨钊见此,心中更加放心,他确定李瑄厌恶安禄山,他可以光明正大去报复安禄山。

两天后,下午,安禄山刚从兴庆宫回来,他心事重重,准备回自己的府邸。

他极力讨好李隆基,得到免死铁劵。

他知道免死铁劵在关键时刻无法保住一命,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荣誉。

安禄山一直想使杨玉环开心,但他觉得杨玉环心不在焉,并没有表达出对他宠信。

主要是李瑄今日的拒绝,难免让安禄山多想。

“停下,停下……”

突然间,安禄山的马车被人拦住。

他携带的数十名亲卫,此时正在严阵以待。

可惜在长安,边帅的亲卫不得披甲,只可持刀。

“何事停下?”

此时正恼怒的安禄山,一下掀开车帘斥道。

当他看到拦住他去路的人,顿时愣住了。

因为是杨钊拦住他的去路。

杨钊兼任侍御史,他不仅带着御史台的执法兵卒,还有一队金吾卫拦在前方。

“杨度支,阻拦我的车驾所谓何事?”

安禄山沉声向杨钊问道。

他还不清楚杨钊对他的恨意。

“安将军,你是怎么管理部下的?有人举报你的亲卫,抢劫长安商人的黄金珠宝。”

杨钊直着腰,神气十足。

他再也不是小小的兵曹,不需见到安禄山,点头哈腰。

“岂有此理?怎会有这种事情?”

安禄山顿时怒不可遏。

他的亲卫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长安行抢劫之事?

“证据确凿!毋容置疑。来人,将安将军

的亲卫全部带入御史台审讯。”

杨钊不由分说,他一挥手,就欲令麾下将安禄山的亲卫全部拿下。

“杨钊,你敢!”

安禄山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呼杨钊的名字。

这个只会依靠杨氏姐妹的阿谀奉承之辈,竟敢捋他的虎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长安重地,敬你是边帅,还望你配合调查。否则就是谋反了。”

杨钊一边说,一边为安禄山扣上大帽子。

兵卒们上前,就要将安禄山的亲卫押起来。

亲卫左顾右看,拿着刀踌躇不定。

难道束手待毙吗?

“谁敢?”

安禄山火冒三丈。

他是圣人的宠臣,杨钊这个小喽啰也敢对他发号施令。

大庭广众将他亲卫带走,颜面何存?

他不信自己的亲卫会在长安抢劫。

“奉李相之命,缉拿贼道,金吾卫听令,去把安禄山按住,将他的亲卫全部抓起来,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杨钊拿出中书门下堂下达的文书,向负责缉拿盗贼的金吾卫下达命令。

“上!”

金吾卫头领哪管那么多。

在长安,论影响力,安禄山不如李瑄一根手指头。

正是因为李瑄的文书,金吾卫才愿意听杨钊的指示。

“不要反抗!”

安禄山知道自己的亲卫都是胡人,他们不懂汉语,有凶性。

他连忙用突厥语喊一声,所有的亲卫停止反抗。

金吾卫再不济也穿着披甲,他们上百人一拥而上。只拿刀的安禄山亲卫不可能以寡击众。

安禄山也清楚不能与禁军发生争斗,否则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亲卫被金吾卫卸下武器。

安禄山肥胖的身躯,被按在马车的边缘。

“狗杂胡也敢纵容士兵在长安抢劫,如此无法无天,必在圣人面前参你一本。”

杨钊来到安禄山旁边辱骂道。

他终究还是忍住没在安禄山的大屁股上踹一脚。

毕竟他现在官职太低,不能把有理的事情变得无礼。

说完,杨钊押着安禄山所有亲卫离开。

然后让金吾卫将安禄山松开。

安禄山没有起身,他爬在马车上想起杨钊小人得志的模样,握紧拳头。

“杨钊,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安禄山暗恨咬牙。

还有李瑄,他心中默默发誓。

刚才他听说是李瑄给杨钊调动金吾卫的权力。

一定是李瑄授意杨钊这么做,否则杨钊绝对不敢。

他想不通,难道就因为他没参加李瑄的婚礼,就要报复他吗?

这心胸也太狭隘了!

“回兴庆宫!”安禄山立刻让车夫掉头。

他觉得事情不简单,需要向圣人哭诉。

兴庆宫内。

李隆基看安禄山嚎啕大哭,心中诧异。

杨钊不敢无缘无故去找安禄山麻烦。

李隆基询问左右后,得知李瑄还在兴庆殿后的中书门下堂,立刻吩咐将李瑄召至沉香亭。

“七郎刚大婚不久,已经黄昏,却还在中书门下堂,真宰相也!”

李瑄拜见过后,李隆基由衷夸赞李瑄一句。

“此臣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如未将公务处理完毕,哪怕夙兴夜寐,也不能愧对圣人的信任。”

李瑄已清楚李隆基召他前来所谓何事。

“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问候过后,李隆基话锋一转,向李瑄询问:“禄山的

亲卫被御史台捉走,是不是七郎吩咐的?”

“回圣人,此为臣下令。听杨度支说,有商人到御史台举报,安将军纵容亲卫,抢夺他们的财宝。”

“臣觉得安将军断不会做这种事情,应该是亲卫自作主张,遂令杨度支带人将安将军的亲卫抓起来审问。臣特意吩咐杨度支切不可为难安将军,只是调查亲卫即可。”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特意强调只是去问询安禄山的亲卫,不关安禄山的事情。

“禄山的亲卫,待遇不薄。他们铤而走险去抢金银珠宝,是否会有误会?”李隆基向李瑄说道,有为安禄山求情的意思。

“回圣人,据说被抢走的东西价值数十金,需搜查一下,看看那些东西是否在安将军亲卫身上。如果没有,就治商人的诬告之罪。”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他暗示自己对这种小事不怎么关心,该怎么问,让杨钊上便是。

李隆基点了点头,觉得李瑄说得有道理。

他没有强求李瑄直接释放安禄山的亲卫。

等李瑄离开的时候,李隆基才让安禄山出来,安抚他回家,让他不要多想。

安禄山走得时候不断抹眼泪,仿佛如一个忠臣被陷害一样。

翌日下朝,杨钊向李隆基禀告:“启禀圣人,已经从安将军亲卫身上搜查出被抢走的金银。”

“他们已经承认了吗?”

李隆基向杨钊问道,心中也微微生气,昨天他还以为是误会呢!

“回圣人,为首的两个亲卫并不承认,他们只说所有金银珠宝都是从地上捡的,而非拦路抢劫。”

杨钊向李隆基回答道:“而商人却认出是其中的两名亲卫将他们堵在深巷,并威胁他们将所有金银珠宝交出来,扬长而去。”

这是杨钊设下的套,在安禄山的两名亲卫出府的时候,利用人心的弱点,引诱他们捡起故意扔在地上的金银珠宝。

只不过一下牵连数十名亲卫,是有意而为之。

将安禄山面子扫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