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年间落叶凋谢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李林甫送侄女,杨玉环的失落

“圣人,娘子,棉花不仅仅可以为锦衾,还可以缝制轻便的棉袍,圣人出猎之时,棉袍加身,更显雄姿。”

李瑄见李隆基和杨玉环爱不释手,继续向他们介绍被子的好处。

“七郎有心……”

李隆基笑着点头说分,他已经知道李瑄为他缝制的锦衾可抵御寒冷。

今晚他就要换下翡翠衾,用上李瑄为他准备的锦衾。

虽皇帝的被子里不是老百姓那种木棉、芦花、茅草。

但哪怕是鸡鸭的绒毛,在这个时代,也没有棉花舒服。

动物皮毛更不用说,不仅沉重,还有异味。

“禀圣人,棉花不似动物的皮毛难得,不似鸡鸭的绒毛珍贵,它是类似于桑麻的农作物,在全国可以大范围推行。今后若能把百姓的冬衣、冬被中填充棉花,百姓又何惧冷风冷雪呢?”

李瑄趁机向李隆基建言道。

推广一种农作物,皇帝和朝廷是否支持,非常重要。

“此乃天赐之物,可福天下百姓,一定要让棉花开遍大唐……”

李隆基抚摸着锦衾,不假思索地说道。

既然将棉花定义为“桑麻”,那棉花就应该如桑麻一样普及。

自古因寒冬而死的百姓比比皆是。

粮食能果腹,但平民百姓大多只能用木棉,甚至用芦花、茅草填充。

李隆基当然知道这种被子在严寒的冬天会出现各种意外。

比如此次的山东雪灾。

所以棉花的出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圣人,因棉花的出现,常平新法一定要坚定实施下去,遏制兼并。百姓不仅需要用土地种植米、粟,还要留有土地种棉花。”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我未想过朝野竟有这么多顽固派抵挡新法,必须的时候,七郎用一些手段,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七郎。”

李隆基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

正如李瑄的诗一样,“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百姓连种植粮食果腹的土地都没有。

何用种植棉花呢?

常平新法一定要实施下去,李隆基会再给李瑄在政事堂的话语权,用以压制李林甫。

在这一件事情上,李林甫很不受李隆基的喜欢。

他认为李林甫已经老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李瑄才是将来可以帮助国家,甚至辅佐他后代的大臣。

“谢圣人,臣一定倾尽全力,早日完成常平新法!”

李瑄向李隆基说道。

许多变革基本就是推倒重来,理想与现实总会出现差错。

特别是大唐幅员辽阔,隔绝朝廷的耳目。

在其位,谋其政。李瑄要朝着变法成功的方向去努力。

“我自继位以来,承袭天命,统御万民,然今在山东之地,雪灾肆虐,黎庶受苦,我心甚痛。今将山东雪灾全部委托于七郎,可任意从府库调拨钱粮,选择能吏去救灾,望早日重启路途,修葺房屋。”

李隆基看到锦衾,又想起山东雪灾。

虽然李瑄上奏派遣监察御史去调查,但李隆基还放心不下。

他俨然将李瑄当成无所不能的人,在处理政务、变法之余,还要处理地方灾害。

“百姓流离失所,冻馁于冰天雪地之中,这是臣子们的责任。待监察御史和地方官吏联合将所受灾害的郡县说明,臣会遣能吏,救民于水火,现已经令府库准备粮食和丝麻,并装在车上,不久后就可以出发。”

李瑄向李隆基汇报救灾的进度。

自然灾害由天而降,李瑄不信天命。也用天变不足畏告诫诸臣。

“七郎大安朕心,且随朕入小宴。”

李隆基微微点头,准备邀请李瑄进行酒宴欢乐。

李瑄面容怔了一下,然后拱手。

他心中深叹一口气。

李隆基关心受灾百姓,是为明君之形象。

在华清宫宴饮,是君王之欢乐。

一点也不冲突!

曾经李隆基想要出宫打猎,在听说宰相苏珽去世以后,立刻撤回打猎的队伍。

那时李隆基能克制自己,现在则没有自制力。

在华清宫中,屡屡废朝,这是开元年间不敢想象的事情。

历史上李隆基“从此君王不早朝”,是因为将政事托付给李林甫,自己高居无为。

现在已经到天宝六载末,李隆基却没将政事托付给任何一个宰相。

可能是因为李瑄的出现,让李隆基有一些斗志,但不多。

李隆基更希望的,还是煌煌文治和赫赫武功,在建立这些的时候还不能带来太多烦恼。

李瑄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隆基会纵情饮酒作乐,观斗鸡看舞马,生活更加奢靡。

杨玉环也恋恋不舍地放下锦衾,她看一眼李瑄后,随李隆基一起进入飞霜殿。

李瑄尾随其后。

飞霜殿设计独特,周围温泉水环绕,一入殿内,能明显感受到其内与外面不同。

宫女宦官,正在准备酒水点心。

李隆基也已经通知杨家三姐妹入飞霜殿陪宴。

一般小宴,李隆基会第一时间叫上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

“七郎,等会你再弹奏一曲水调歌头。”

李隆基去更衣的时候,杨玉环在飞霜殿向李瑄说道,她说话的时候娇媚又害羞。

“听娘子的!”

李瑄回应杨玉环。

虽未携带九霄环佩,但皇宫中一定有不比九霄环佩差的瑶琴。

那制琴大师雷威的瑶琴,也多流入皇宫。

“七郎已至宰相,却还未婚配。长安倾慕七郎者可不少。还有公主想让我为七郎说亲,但却被我拒绝了。昨日右相还请命圣人,要将自己的亲戚,还是姜氏女子,嫁给七郎呢!”

杨玉环又主动向李瑄说起此事。

现在李瑄的婚姻大事,是无数权贵关心的问题。

成为李瑄的妻子,不单单是宰相的夫人,还是郡王的妃子。

“我与右相政见难解,他怎么可能为我说亲呢?”

李瑄不是质疑杨玉环的话,而是觉得李林甫不怀好意。

他现在与李林甫针锋相对,政见天差地别。

姜姓是李林甫的母族,这等于是联姻了。

“圣人好像有意撮合七郎和右相的侄女结婚。圣人已经知道你和右相水火不容,准备以此关系化干戈为玉帛,共同辅佐朝政新法。”

杨玉环巧笑嫣然,向回答李瑄。

李隆基不在的时候,她能与李瑄说一些闲致有趣的话。

其中这些话面对李隆基说也没关系,但李瑄从来不会那样。

若即若离的感觉,也最是撩人。好在杨玉环能将自己的情绪埋在心底。

谁也无法发现。

“怕是让右相失望了,我已心有所属。”

李瑄听到此,便不再忌讳。

与李林甫联姻,就跟笑话一样。

作为一名老辣的宰相,怎么可能会因为与其母族联姻,就全力支持他常平新法呢?

那样就不是李林甫了。

李瑄不会留手,李林甫也不会留手。

李林甫这个时候提出与他联姻,一定是别有目的。

“七郎所属,是为哪家?”

杨玉环心中一紧,

强颜欢笑,向李瑄问道。

“为开元宰相裴仆射的孙女。”

李瑄向杨玉环回答道。

他觉得裴灵溪对他也有意思,即便是娶妻,也是娶裴灵溪。

及冠之年,也该娶妻生子,成就终生大事。

他喜欢裴灵溪的性格,觉得裴灵溪以后能成为他的内助。

“想来一定很般配……”

杨玉环柔柔地说了一句,她知道裴耀卿,她还在洛阳见过呢。

但她不知道裴耀卿的孙女。

杨玉环很想知道,裴耀卿的孙女美不美?

和她比起来又如何呢?

她心中还是微微酸楚,对那裴氏女能嫁给李瑄,感到羨慕。

“她叫裴灵溪,父亲是宜寿令裴泛。”

李瑄也莫名其妙地详细向杨玉环介绍。

“灵溪是好名字,等宴会的时候,可以将她带到皇宫中来,让我看看她。”

杨玉环缓缓向李瑄说道。

“会的……不过我还未向裴家提亲,还不知她是否同意……”李瑄没有把话说绝。

“呵呵……天下的女子,谁会拒绝出将入相封王的七郎呢?能选中她,是她的福气。”

杨玉环眸中有光,盯着李瑄英俊的脸庞,话语脱口而出。

“如果她同意!是我的福气!”

李瑄抬头不经意间看了杨玉环一眼。

她穿着华贵的绫罗长裙,面容如芙蓉般清丽脱俗,肌肤如雪。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醉人的微笑,妩媚又清正的眼眸,脉脉含情。

这眼神似曾相识。

杨玉环倾国倾城的容貌,在此时此刻,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但周围终究有宫女在准备,李瑄不敢多看一眼。

“能让七郎这么说,她真是好福气。”

杨玉环也因李瑄的温柔心动。

位高权重的英雄少年,竟然能对一名普通的士族女子说出这样的话。

她痴痴地望着李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那是一种混杂着渴望与失落的神情,就像一只望着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的囚鸟。

“圣人至……”

一道喊声,将一切气氛打断,杨玉环也只能回过神。

“玉环,和七郎在说些什么呢?”

李隆基一屁股坐下后,随意向杨玉环问道。

“在问七郎终生大事。右相的愿望可要落空了,七郎已经有心仪的女子。”

杨玉环莞尔一笑,向李隆基回答道。

“是吗?右相昨日想请求将侄女嫁给七郎。未曾想七郎已有心仪之人,是谁家的女子?”

李隆基问了同样的问题。

“回圣人,是已故宰相裴仆射的孙女。”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裴仆射是开元的功臣,这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啊!”

李隆基赞叹一声,他对裴耀卿印象深刻,认为他是开元后期的有为宰相。

貌似裴耀卿的子嗣都没有大的才干,李瑄能看上裴家的女子,也算是裴家的福气吧!

不过李隆基立刻想到李林甫所提出的。

他昨日颇为心动,如果李瑄能和李林甫联姻。李林甫就可以全力支持李瑄常平新法。

在李隆基心里,不存在李瑄和李林甫结党营私。

因为李林甫的位置,迟早是给李瑄准备的。

他只是念在李林甫十几年宰相兢兢业业的份上,才让李林甫继续呆在宰相的位置上。

中书门下堂,李瑄在排挤李林甫,玩了几十年来平衡之道的李隆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只是没戳破而已!

就如当初李林甫为宰

相的时候,不断地排挤张九龄和裴耀卿一样,这都是李隆基默认的。

李林甫说到底已经老迈,在宴会上,李隆基看到李林甫卸下帽子的时候,已经满头白发。

再加上最近两三年在政务上、选拔任人上,频繁出错。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的事情,不会再出现暮气沉沉的李林甫身上。

“七郎想让裴氏女为正妻吗?”

想到此,李隆基又问李瑄一句。

“回圣人,如果说媒完成,明年春夏臣就明媒正娶裴氏!”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不太明白李隆基的意思。

“既然七郎心意已决,我就不勉强了。明年春夏取了裴氏女,把姜氏女纳为侧室吧!七郎英雄,军功封王,位至宰辅,让姜皎的孙女为侧室,也不算委屈她。”

李隆基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以前李隆基对姜皎的宠信,丝毫不亚于李林甫,所以早早封姜皎为楚国公,也就是李瑄之前的爵位。

李隆基与姜皎关系好到经常一起用膳,把私密的话,告诉姜皎。

但姜皎那小子嘴上没把门,回头就把李隆基的私密事情传到青楼教坊,一时间长安人尽皆知。

这把李隆基气炸了,给姜皎一顿收拾,赶出长安。

也得亏李林甫重新得势,姜皎的儿子才重新位列公卿。

得益于对李林甫的宠信,李隆基没有再计较这件事情。

“圣人,姜氏女一定是士族贵女,这样怕是有些不妥。”

李瑄立刻向李隆基说道。

他还没结婚,李隆基就让他纳妾。

而且李瑄怀疑姜氏女是妹妹李玉莹的好朋友姜月瑶。

她好像还未婚。

之前李玉莹还向李瑄埋怨,李瑄在家的时候,姜月瑶都不敢来宋国公府。

说是很害怕他!

这个时代,王公贵族不纳妾才不正常。

那些大诗人不都是风流倜傥,留恋青楼吗?甚至连“风花雪月”都能被称为小雅。

看看自古诗人的诗歌中,最容易出现的,不是妻子,而是两类女子。

一是仙女,一是妓女。

仙女是文人飘飞的心灵深处的幻想,妓女是文人肉体上的放纵。

不过也有比较老实的人,比如杜甫,他写给妻子的诗光是流传下来的都有不少,甚至还有“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这样的千古佳话。

甚至看见达官贵人玩妓女还会讽刺一句“使君自有妇,莫学野鸳鸯”。

李瑄用屁股都能想起李隆基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与李林甫化解矛盾。宰相们一起发力,共同执行常平新法。

可能吗?

李瑄有理由相信,哪怕没有李林甫。保守派也会推举其他领袖与他抗衡,在暗地里阳奉阴违。

更何况李林甫不是省油的灯,把姜月瑶嫁给他,绝对有其他目的。

“三郎,你不要乱弹琴了。”

杨玉环见李瑄不想纳姜氏女,为李瑄发声。

“玉环,这怎么是乱弹琴呢?七郎的地位,难道不该多留下优秀子嗣吗?姜氏女是贵族,一般权贵自不可纳,可七郎是天水王,是宰相啊!纳妾又非明媒正娶,我会通知右相,找个机会接入家中就行了。以后对姜氏女好一点!”

李隆基罕见没有听杨玉环的。

在他看来,权贵纳一女入门,不过是朝夕之事。

李瑄这么优秀才华与能力,一定要多一些子嗣,那些小辈哪怕只能继承父亲的三成才华,也可以成元帅和宰相了。

李林甫说她表侄女国色天香,定不会欺骗。

白送一个美女?还是贵女。他认为李瑄没有理

由拒绝。

就像他送李瑄金银一样。

李瑄说过他是爱财的,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李隆基自己是老涩批,他当然以己度人,认为好色是天性。

没有人会例外!

所以立功的边帅,他都会送美女招揽人心。

如果一个元帅将赏赐的金银,转赐下属。将赏赐的美女,妻以将士。

任谁都会警惕!

而李瑄是没有这种迹象的。

“如果右相同意,由圣人做主!”

李瑄不再推辞,最终说出这句话。

面对可以生杀予夺的皇帝,他确实很无奈。

不过他要先找机会弄清这老贼的目的。

杨玉环不再做声,她微微饮了一杯酒,饮下幽怨。

在李隆基和李瑄东聊西扯的时候,虢国夫人、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到场。

她们穿着锦裙,披华裘,珠光宝气。

她们入席以后,宴会开始。

李瑄听杨玉环之前的话,亲自弹奏水调歌头,李隆基和杨氏姐妹,都兴致盎然。

他们忘不了中秋夜宴的一幕。

“铮铮……”

优美的琴音响起,杨玉环心中的渴望在燃烧,但她既热切又无奈,只能紧紧地盯着李瑄,用目光锁住眼前的美好。

当李瑄弹奏完《水调歌头》,杨玉环提出她要跳一曲胡旋舞。

由李隆基奏羯鼓,李瑄弹琵琶。

在这鼔乐齐鸣中,那胡旋之舞,似回风飘雪般轻盈,左旋右转间,罗裙翻飞。

那身姿恰似风中蓬草,急速地旋转着,双袖舞动,带起香风阵阵。

似要旋出那盛世华章。

一舞落,李瑄还在微微摸着琵琶的子弦。

杨玉环深深一眼后退下。

“七郎,如果一万年都如此,是不是天上的神仙?”

华清宫上,飞霜殿内。

李隆基放下羯鼓,大饮美酒,问李瑄道。

“应该算是吧……”

李瑄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目光向东,似乎穿过数千里。

雪已经停下,两尺厚的大雪,举步维艰。

只能由马匹奔行。

那一座座倒塌的茅草屋,看着像是雪白的坟茔。

冰凉的尸体,埋在下面。

那些外面的老少,聚在一起默默无言。

官道之上,官兵在清理积雪,让开道路。

太阳在东方还是西方呢?

不够温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