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拜相,吏部尚书,修国史,紫金光禄大夫
在制科完成后,十月下旬,李隆基就启程前往骊山离宫。
为时两年多,离宫新一轮的建筑,已经完成。
由于恒古不变的温泉,周、秦、汉,都在骊山建筑离宫别苑,作为皇帝的温汤避寒之所。
周幽王在此修建“骊宫”,秦始皇建“骊山汤”,汉武帝建“汉骊宫”,太宗皇帝的“汤泉宫”,高宗皇帝的“温泉宫”。
从天宝四载开始,李隆基为讨杨玉环开心,依骊山山势大兴土木,环山列宫殿,宫周筑罗城,并修建了登山路和通往长安的复道。
于今年天宝六载八月,李隆基取左思《魏都赋》中“温泉毖涌而自浪,华清荡邪而难老”将新宫命名为“华清宫”。
也就是说,今年的温汤,是李隆基第一次来华清宫,沐浴华清池。
李隆基还专门为杨玉环修新的池子,海棠汤。
因汤池平面如一朵海棠花而得名。
李隆基也认为,只有海棠花能衬托杨玉环的娇媚。
另外,在今年五月,长生殿也完成建筑。
由于长生殿供奉大唐自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大圣皇后武则天、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及追封的太上玄元皇帝老子李耳,共七位皇帝灵位之地,所以长生殿也被称为七圣殿。
天地清寒,携带杨玉环和杨氏姐妹,浩浩荡荡地前往骊山离宫。
千乘万旗被原野,云霞草木相辉光。
随行的有文武百官、侍从宫女、禁军卫士,还有一些文武官吏的家属,蔓延十几里。
因为接下来的数月时间,李隆基都要在华清宫主持朝政。
李隆基心情很好,他在龙辇上,随着宫人眷属步行的速度,与杨玉环一起观赏着沿途的风景。
他丝毫没想过长安因“野无遗贤”的事件,议论不休。
连士族子弟,也对此产生不满。
他们认为李林甫就为一个所谓的“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就将天下士人耍得团团转。
而圣人竟然也听从,这对文人产生巨大的冲击力。
整整一天时间,李隆基才到达华清宫。
南依骊山而建,北望渭水。
山的另一边是果园。
在骊山北部,从山上到山下,宫殿林立,楼阁相属。
周围还有百官属衙和公卿府邸。
以后每天都会有大量的物资从长安运送而来,资费无计。
圣人每天在华清宫的花费,数百户中等百姓之家全部资产都不足够。
李隆基从西门望京门,正式进入华清宫。
他需要修整三日,百官安置自己的家眷,才开始处理政务。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杨玉环似乎并没有以往那么开心,这让李隆基想方设法,讨杨玉环欢心。
打通子午道,开辟涪陵至长安的官道,建立驿站,备良马,只是其中之一。
殊不知在这骊山之上,周幽王姬宫涅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
十一月中旬,长安突然飘下小雪,落在李瑄的帽子上。
三个月的河东巡查完成,李瑄回到长安。
这一场巡视,李瑄处理了献瑄玉的豪强和刺杀他的豪强,惩治了与豪强勾结的贪官污吏。
获得数十车金银珠宝,绢、钱以百车计。
豪强的土地分给佃户、百姓。
如平阳郡太守孔兴等官吏,都已经被押回长安,处以重刑。
不孝的县令郑延祚被免职,终生不得再为官。
对于天下豪强来说,李瑄此次巡视,不轻不重。
虽灭有一些豪族,但大部
分大族还在。
但他们知道李瑄不会善罢甘休,一有机会,必会对他们连消带打。
豪强只能尽量不让李瑄握住把柄。
同时心中积蓄一股怨气。
他们认为李瑄坏了规矩,他们是特权阶级,怎么能和贱民一样也?
“天水王,圣人令你去重明阁等候。”
李瑄到达离华清宫最近的戏水驿时,有宦官骑马而来,通知李瑄。
“遵旨!”
李瑄拱手。
他回来后,就直接前往华清宫,宋国公府包括李适之,都已经搬迁到华清宫下。
他想看看这次回来,李隆基有什么交待。
沐浴更衣后,李瑄骑马前往华清宫。
李霅也来戏水驿接他,李瑄与李霅攀谈过后,让罗兴、薛错等亲卫和李霅一起回圣人为李适之所分的府邸。
李瑄到达华清宫后,过望仙桥,入北瞭门,到达重明阁。
李隆基的车驾还未到,李瑄在重明阁等候。
他在二楼窗外,观看者华清宫的美景。
宫殿琼楼,寒酥轻落,点点银花覆台阶。
遥望内宫之中,雪若细盐,轻轻洒落,为那雕梁画栋勾勒出一幅素雅画卷。
大概两刻钟后,李隆基从华清宫开阳门出,车驾在重明楼停下。
华清宫温汤之地的内宫有四门,东门为开阳门、南门为昭阳门、北门为津阳门、西门为望京门。
内宫中有诸多温汤池,以及李隆基和杨玉环居住的飞霜殿,另外还有长生殿。
除此之外,连朝堂都在内宫之外。
“拜见圣人!”
李瑄下楼向龙辇上的李隆基拜道。
“七郎平身!”
李隆基下龙辇向李瑄说道。
“谢圣人!”
李瑄再次一礼。
“七郎此去河东三月,铲除奸佞之徒,震慑宵小之辈,弹劾不检不孝,可谓功德圆满。”
李隆基拉着李瑄的手,一起步入重明阁二楼。
宦官宫女在前方收拾阁内,布置茶水、点心。
将取暖的炭火,也布置在重明楼中。
“全赖圣人天威,才能如此顺利。”
入座以后,李瑄向李隆基恭维道。
“此行河东,七郎看到什么,朕想听真实的想法。”
李隆基又向李瑄问道。
“恕臣直言,百年的安宁,土地兼并日益盛行,虽盛世依旧。但未来却不好捉摸。常平新法需快点实施,自古皇帝能治当世太平,即为明君。若圣人治理天下可泽被百代,则为千古圣君。”
李瑄沉重一番后,向李隆基说道。
他们坐在二楼的窗户边,能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小雪花。
旁边的火炉,给予他们温暖。
李瑄强调李隆基当世太平没问题,但李隆基百年以后,国家就会出现危险。
李隆基不可能不知道朝代更迭的故事。
汉文帝的韬光养晦,能让国家数代强盛。
李瑄暗示李隆基如果施展常平新法以及接下来的一系列新法,则可使国家百代不衰。
这样人们往后谁会不称赞呢?
“既然如此,就托付给你了。”
李隆基品了一口茶后,向李瑄说道:“明天我会在朝堂上宣布的,做好准备吧!”
“臣必不负圣人所托!”
李瑄起身向李隆基一拜。
拜相已成定局,不容更改!
李瑄没有听李霅说罢裴宽为相的消息,意味着三宰相的局势可能会形成。
否则明天罢裴宽为相,当天就任李瑄
为相,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过。
一般都是罢相过一段时间内,再任命新的宰相。
“七郎军功无上,才气无双,处理政务刚正不阿,检举不法尽心尽责,心中有万条沟壑,利国利民的政令层出不穷。如果在朝堂上找一人为宰相,那一定是你了。”
李隆基将李瑄扶起来说道。
“圣人让臣担当重任,臣当一心一意,辅佐圣人。请圣人革去臣河东、朔方、河西、陇右四镇节度使的官职,以及诸多使职。”
李瑄主动向李隆基请命道。
“这样!先革除七郎河东、朔方节度、支度、营田、押蕃、节度等使。”
“七郎亦不再掌陇右、河西兵权,但以宰相的身份,遥领陇右、河西节度使,如此,归附的白兰羌、吐谷浑、苏毗、党项、通颊等部,才不敢轻举妄动;回纥和吐蕃,也不敢再有觊觎大唐之,七郎名将的威望,是镇国之石。待回纥、吐蕃等完全畏服,再去下河西、陇右节度使的职位。”
“七郎的河西、陇右营田、支度、采访、押蕃、盐铁、讨击等大使的职务免去,赤水军大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的职务免去。”
“河西长行转运能使、陇右群牧大使、黄河转运大使的职务七郎依旧兼任。”
李隆基似乎早已有计划,将李瑄的职务安排得明明白白。
让李瑄遥领河西、陇右,不领兵权,震慑吐蕃、回纥,以及附属五部,由杨玉环提出,正合李隆基心意。
其他的一通使职,确实不适合再兼任。
不过陇右群牧大使的职位,李隆基觉得李瑄干得很漂亮。
三年来一直征战,即便如此,大唐的牧监马匹到达九十多万匹,还不包括河陇军队中越来越多的战马。
另外,李隆基还听说李瑄在青海上一个叫应龙岛的地方,培育青海骢的宝马。
又从西域重金购买种马,培育优良的河曲马。
李隆基认为李瑄有养马的才干,所以继续兼任。
哪怕李瑄卸任陇右群牧大使,这个职位李隆基也不会让其他节度使兼任。
还有河西长行转运大使,这个职位以前就是宰相兼任。
李瑄用长行转运为他运送不少宝物,所以他还让李瑄继续。
黄河转运大使,李隆基也打算给李瑄代管。
这样李瑄虽然一下去掉众多使职,但除去已经“有名无实”的河西、陇右节度使,最有权力的三个大使职,李瑄依旧保留。
“臣……遵旨!”
李瑄没有矫情,向李隆基拜的时候,心中松一口气。
他一直担心李隆基会直接剥夺他四镇的职务。
现在看来,杨玉环的枕边风吹得还是挺好的。
只要有河陇军的名义主帅在身,他的影响力就会一直在军中。
在老部下的配合下,能在关键时刻控制河陇军队。
其实陇右群牧大使和河西长行转运大使的保留,在李瑄意料之中。
这样的职位,本就是李隆基最信任的大臣兼任。
一般的节度使,不可能拿到养马权。
历史上的安禄山倒是在天宝十三载拿到了。
但他只能管理范阳北部有限的几个牧监。
大唐的牧监大部分都在陇右、河西一带,要不然也不会叫“陇右”群牧。
安禄山无法到达陇右,鞭长莫及。
“七郎离开军中。但没有人能接替七郎的全部兵马。我准备在四镇任命四个主帅,七郎麾下猛将如云,人才济济,可推荐一下。”
李隆基向李瑄说道。
主帅离军,在大军立下滔天战功的情况下,肯定从四镇内部提拔。
不会从外部空降主帅,这一点李隆基清楚的。
河陇军先击回纥,又先后剿灭吐蕃五十万大军。
如果空降一个主帅,谁会服气呢?
除了李瑄,什么样的主帅才能震慑住这样的军队?
“这种大事,由圣人定夺即可,臣已离开军中,就不便再多说了。”
李瑄含糊其辞地说道。表明自己不会再掺和军中的事情,只想安安心心主持新法。
“我哪有七郎熟悉麾下的才能呢?我知道七郎的忠心,但就不能为我分忧吗?”李隆基不悦地说道。
“臣惶恐。请圣人提问名将,臣会为圣人介绍详细。”
李瑄赶紧回复李隆基。
“安思顺如何呢?他的名字我在开元初年就听说过。”
李隆基暗暗点头,向李瑄问安思顺。
“安将军参加武街之战的时候,臣还未出生。他是忠臣的后代,对国家一心一意。他父亲安波注老将军七十岁还在马上,安将军五十多岁亦披甲上阵杀敌。从漓水之战到九曲之战,再到大非川之战,安将军都功不可没。臣想来,他有能力统领一军。”
李瑄向李隆基介绍安思顺。
说实话,安思顺忠心的是大唐,不是李瑄的亲信。但李瑄还是不吝啬对安思顺的美言。
“忠臣!让他节度哪里好呢?”
李隆基想到安思顺的生平事迹,四镇安排在哪里更合适。
“臣认为去朔方可以。他的资历能威服朔方的军队。”
李瑄提示李隆基。
“有道理!”
李隆基点头,朔方确实需要安思顺这样的强将镇守。
“高秀岩呢?”
李隆基又问另一名副使。
李瑄的回答也是一般无二,阐述高秀岩劳苦功高,还是漓水之战的关键角色。
“让高秀岩这样的猛将坐镇太原吧!”
李隆基主动提出让高秀岩担任河东节度使。
他故意不考虑程圭和李光弼。
朔方的程圭,河东的李光弼,哪怕此次也立有功勋,也无法成为节度使。
因为他们都是王忠嗣一手提拔的心腹部下。
王忠嗣案刚过去不久,李隆基心中的怀疑还未消弭。
李瑄也不会不识抬举地推荐他们两个。
所以李隆基要调遣李瑄麾下的猛将入河东。
“圣人英明!”
此正中李瑄下怀。
“七郎麾下将领功绩和能力最高的是哪两个?”
李隆基这才将目光转到河陇。
“曾杀死吐蕃赞普之子的临洮军大使王难得,他追随我参加漓水之战、白亭海之战、九曲之战、苦拔海之战、大非川之战,是一员能力高超,资历雄厚的大将。”
“还有后来居上的哥舒翰,他是哥舒道元的儿子,四十岁折节从军,在之前就参加渔海之战,立下功劳。九曲之战的时候,连攻克数城,又有旷野大战,斩将搴旗如探囊取物。大非川骑兵大战的时候,威猛不凡,手中长枪折断,依旧拿半截长枪杀敌。”
李瑄向李隆基推举这两员猛将。
“就是他们两个了,让他们知节度事,在七郎余威之下,河西陇右必可无虞。”
李隆基抚掌大赞。
都是他亲手授予英雄勋章的猛将,他认为这些人会无比忠诚。
一个萝卜一个坑,李隆基又问其他有没有可提拔的。
李朱师任河西都知兵马使,李广琛任赤水军大使。
车神塞任临洮军大使。
安重璋任积石军大使。
辛云京任陇右都知兵马使。
荔非元礼
任武宁军使……
都是一些顺利顺理成章的升迁。
大军使成都知兵马使,中军使成为大军使。
李广琛和车神塞都升上去,张兴为临洮军副使,兼陌刀将,手下还有左右陌刀将各一人。
其他的几个空缺的军使,都由军功者递升。
李瑄还请车神塞为关西游弈使。
讨击使不再设。
李瑄与李隆基在炉火前谈论一个多时辰,在下午的时候,李瑄回到骊山的宋国公府。
李隆基又在华清宫下送李瑄一座府邸,为天水王府。
李瑄在骊山果园附近还有一座大府邸,但那里距离华清宫有一定距离,不方便上朝。
回到宋国公府后,李瑄很镇静,他没有向李适之说。
聊了一会,就回到李适之为他准备的房间休息。
李适之以为李瑄三个月的巡察太累了。
确实累。
但李瑄早睡是想将精气神调整到最巅峰。
一夜无话,只能听到风吹和雪落。
翌日,天色还是黑暗,但一夜雪花落,使整个华清宫内在围墙,都一片银装素裹。
文武大臣们从山下宅院中出来,驾车向华清宫而去。
一个个在车内冻得直哆嗦。
李瑄和李霅同车。
“在华清宫确实没有长安舒服啊!”
李霅搓着手向李瑄感慨道。
“是麻烦一些。”
李瑄笑着回道。
皇帝是舒服的,那飞霜殿内,有温泉水环绕,下雪的时候热空气上升托住雪花不下落,就像大殿顶上浮起一层白霜。
还有杨玉环那样的美人陪伴,可以想象冬天得多舒服!
在内宫,有专门为大臣们准备的沐汤之地,但得李隆基允许才行。
“这衣袍还是有些薄了……”
李霅能感受到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
十年都没有如此冰寒。
“待陇右的棉花运送回来,我为父亲和兄长制作冬衣。”
李瑄摸了摸李霅的朝服。
想着陇右的棉花早已收成,公输青子教授的士兵,已经掌握弹棉花。
李瑄早就通知,如果地方营田的棉花收成,就通过河西转运,运送一批至长安。
“棉花有那么神奇吗?”李霅颇为好奇。
“是的,木棉与棉花相比,不值一提。甚至皮毛都不如棉花舒服,能御寒。”
李瑄向李霅回答道。
“为兄我拭目以待。”长安的冬天还有很长,李霅很期待,又道:“朝会快点结束,就能围在炉火前。”
“今日朝会时间,一定漫长。”
李瑄向李霅道,意有所指。
在华清宫,李隆基恨不得不上朝,平时朝会也是尽快的完成。
大臣们也方便,在华清宫不需要进行朝礼。
李霅还不明白李瑄今天就要达成自古华夏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到达华清宫的山下后,文武百官们下车步行上山。
山路的雪早已被宫人清扫干净。
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大臣们拾级而上。
有的大臣还不知道李瑄已经从河东回来,看到一袭紫袍的李瑄,觉得十分惊讶。
在去朝堂的路上,李瑄一改往常,没有和谁交谈。
只是和李霅、李季卿、李琅一起,默默地到达半山腰。
李瑄的三兄李琦还在长安,他要辅助京兆尹处理长安事务,这段时间不用参加早朝。
华清宫上朝的地方有两个。
分别在津阳门外的左右,为左朝堂和右朝堂。
左右朝堂的侧翼,分别有一座弘文馆。
今日朝会的地点为右朝堂。
文武百官在雪中等待监礼官宣布入朝。
“铛铛铛……”
钟声敲响,伴随着监礼官的唱籍,文武大臣们进入右朝堂。
此时,天正好亮。
大臣们找到自己的坐席,等待李隆基驾临。
那些闲官想着上早朝后,赶紧回家,在房屋中更为暖和。
即便还要去各衙门办公的官吏,也想着自己的办公地,火炉通红。
右朝堂上空旷,非常冰冷。
朝臣没有穿鞋,脚冻得发麻。
“此河东行天水王有所收敛啊……”
“天水王只是没握到太多把柄而已。他不会无缘无故去抓人。”
“中秋夜宴的《水调歌头》太惊艳了,三个月来无人模仿。希望天水王还能写出类似的词来。”
“是啊……王维、李白一样的才华。况且天水王是韩信、白起那样的将领,又有项羽、冉闵一样的勇武。”
“天水王应该知道野无遗贤之事,他会如何看待呢?”
“有什么办法,事情已经成定局!”
“不知天水王什么时候拜相呢?”
“应该是明年回长安吧!”
在圣人驾临前,大臣们在私下议论纷纷。
从中秋夜宴,到拜相之事,都有人交头接耳议论。
李林甫面色凝重。
他知道李瑄拜相是木已成舟,但他想知道新法是什么?
哪怕他用野无遗贤的马屁拍得李隆基赏心悦目,李隆基也未告知李林甫新法的内容。
这是首席宰相的失败!
野无遗贤虽然让李隆基更信任,但一些准备向李林甫靠拢,去对付李瑄的官吏,止住脚步。
他们知道李林甫还在玩弄权术,他们要看看新法是什么,再考虑要不要与李林甫联合。
“陛下至……”
监礼官喊了一声。
一袭通天冠冕的李隆基在执扇宫女的拥护下,来到龙榻前入座。
高力士等宦官趋步跟随。
“拜见陛下!”
文武百官起身拜道。
“众卿平身!”
李隆基抬手。
如果仔细看的大臣,会发现李隆基今日的状态不一般。
他精气神饱满,目光炯炯有神。
在这寒冬内,平时李隆基上朝是要求速战速决的。
更何况现在外面还下着雪。
“谢陛下!”
文武百官落座。
左右宰相依旧开始向李隆基禀告中书门下日常事务。
文武百官也没有什么要启奏的,不到半个时辰,似乎就可以下朝各回各家了。
就在大臣们以为高力士要喊“退朝”的时候,李隆基直起身板,向诸位大臣说道:“右相、左相、皇甫尚书,即今日起,免去天水王朔方、河东节度、支度、营田、采访、押蕃大使。免去天水王河西、陇右营田、支度、采访、押蕃、盐铁、讨击大使。免去天水王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赤水军大使。免去天水王御史大夫,右羽林大将军,判武威郡职,西平郡都督职。”
“天水王今后遥领河西、陇右节度使之职,不涉军权。”
此言一出,群臣皆震。
一下免李瑄如此多使职,仿佛在处理李瑄一样。
但大臣们都知道,这绝对不是惩罚,而是授予更大的使命。
李瑄要被拜相了!
他们明白迟早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及冠拜相!
文武百官见证一个时代!
文武双全的李瑄成为朝堂上最璀璨的星辰。
李林甫握住拳头,早已有心理准备,可他的心依然怦怦直跳。
小贼啊!
他们终于同入中书门下堂了。
“河西节度副使安思顺,忠贞勇猛,屡立功勋,特提拔为朔方节度、营田、支度、押蕃大使,三受降城绢马互市大使,授灵武都督。其余勋爵职事官不变……”
“……提拔高秀岩为河东节度、营田、支度、押蕃大使,授雁门都督……”
“提拔王难得为陇右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营田、支度、押蕃大使,西平郡都督……”
“提拔哥舒翰为河西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营田、支度、押蕃大使,武威郡都督……”
在朝臣心思各异的时候,李隆基又一口气提拔四名边帅。
李瑄目前遥领两镇,这是一种极大的殊荣。
而四镇主帅,尽是李瑄麾下,也代表着李瑄的威望。
文武大臣甚至还无法去反驳。
因为除了安思顺、王难得、哥舒翰、高秀岩,没有更合适的位置。
他们跟着李瑄,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总不能将他们剥夺。
况且任节度使,本就是皇帝决定的。
宰相都无权反驳,除非皇帝开口让宰相建议贤能。
“啪啪啪……”
在李隆基任命完成后,朝堂一时沉默,李瑄率先以笏击掌。
李瑄的兄长,依附李瑄的大臣如杨慎矜、杨璹等人也纷纷击掌。
作为兵部尚书的皇甫惟明同意,因为圣人提拔的高秀岩、安思顺、王难得也都是他曾经的属下。
裴宽紧接着同意。
随着李林甫的击掌,全场一片掌声。
如果反对,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没有理由而胡搅蛮缠,会惹怒李隆基。
当板笏声音全部落下,文武百官,无一不屏着呼吸。
冰冷的宫殿,似乎变得不再寒冷。他们的心或郁闷、或火热,或迷茫……
圣人免去李瑄的边帅职务,又免去李瑄御史大夫,明显是要给李瑄加职务。
御史大夫是从三品。
现在左右相都在,圣人明显没有产生罢相的心思,否则在李瑄免职之前,就会罢相。
六部尚书只吏部尚书缺席。
倒是中书侍郎,尚书左仆射还可以任命。
因为李瑄一定是要加衔的。
“天水王李瑄。从天宝二载从军,救边民性命,先后经历丰安城之战,贺兰山之战,擒吐蕃可汗、拔悉密可汗,擒海贼吴令光,积石军之战,漓水之战,苦拔海之战,青海千里奔袭大战,白亭海之战,九曲大战,大非川大战,擒吐蕃赞普等,大小战斗过百,皆以低微的损失,不耗国力胜战,古代名将,无可比拟……”
“天水王又在长安连破大案,献理财之策,惩治地方不法豪强,巡视地方,宣传仁孝,此乃宰相之才也!”
“天水王虽二十岁,却才华横溢,诗词大成,将来可以领袖文坛也!”
“克己奉公,刚强果毅,如美人香草,万古流芳……”
“拜李瑄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摄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授紫金光禄大夫,加常平新法大使。其余勋、爵、差遣官不变。”
李隆基一番长篇大论的铺垫后,正式宣布李瑄拜相。
成为封王的宰相。
众人皆然。
之前有猜测李瑄会任吏部尚书,但也有人不信。
毕竟吏部尚书自李林甫卸任后,再也没有人担任。
吏部是六部之首,
兼以使职,就有实权,可以考公天下官吏。
宰相兼任,权职更重。
又有尚书左仆射加重地位。
加衔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名义上是“第三宰相”,但群臣知道李瑄的强势,这第三宰相,可以与首席宰相抗衡。
就如当初李林甫以礼部尚书拜相,却能与张九龄对着干一样。
现在历史的回旋镖重新打了过来。
而且李瑄这次兼修国史和集贤殿大学士。
这曾经都是李林甫的官职,现却被李瑄继承。
特别是兼修国史,往往是首席宰相能兼任。
集贤殿大学士掌修书,现再掌修史。
这种影响力会与日俱增。
紫金光禄大夫为正三品的文散官,无掌权,就是标榜身份。
等等?
好像圣人又授予李瑄一个常平新法大使,这是什么官职?
他们知道常平粮仓、常平百货、常平盐仓。
难道新法是围绕着这些吗?
所有的大臣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李瑄的身上。
贵之极也!古今无比肩者!
宋国公有一个好儿子啊!
以后朝野就不能称呼李瑄为天水王了,而是以“李相”、“相公”尊称。
因为宰相就是比郡王尊贵,毋庸置疑。
看李瑄不爽,反对李瑄的大臣,心中难受无比。
只要够强大,自有大儒辩经,李瑄身边注定不会缺少追随者。
李瑄拜相,也让他们激动。
特别是李瑄的兄长,差点在朝堂上跳起来。
李霅哪还有在马车上的冰冷,全身血液沸腾。
李林甫看着李瑄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到案前领旨,心中长吐一口气。
李瑄所担任的,都是是曾经他的官职啊,在博弈之路上,他一败涂地。
先后丢下三十个官职。
每当他要重新夺回吏部尚书的时候,总被李瑄插上一手,不仅未得到,反而失去更多。
如今李瑄被拜吏部尚书,是对李林甫羞辱。
来势汹汹的李瑄,势必要与他一较长短。
李林甫连遭打击,心里没有战胜李瑄的信心,他只希望李瑄的新法,让文武百官向他聚拢。
“臣拜谢陛下,今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深感责任重大,必将不遗余力,上不负陛下,下不愧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瑄在大殿的中央,向李隆基一拜。
这一拜后,意味着李瑄正式成为宰相!
现李瑄的官职为: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摄尚书左仆射,兼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领河西陇右节度大使、常平新法大使、天下迁民大使、纠婚使、慈幼堂使、陇右群牧大使、河西长行转运大使、黄河转运大使,授紫金光禄大夫、上柱国,封天水郡王,实封一千五百户。
今后,李隆基一定还会李瑄加其他的使职差遣官。
“李相平身,以后入中书门下堂参与军机,朕期待你能为国家献出更多良策。”
李隆基抚摸着胡须,然后向众多大臣说道:“李相今日正式上任,拜相宴会待雪过天晴后举行。”
按照惯例,拜相过后,就要举宴庆贺,昭告天下。
毕竟拜相是国家大事,若是以前,拜相需要国君向丞相行拜礼。
现在皇帝用一场宴会,表达对宰相的尊重。
“恭贺李相!”
大臣们不论心中怎么想,必须在李林甫和裴宽的带领下,起身恭贺,以回应圣人的选择无比英明。
李瑄再次向李隆基一礼,然后对前后左右
的文武百官各行一礼。
最后,李瑄回到座位之上,百官重新落座。
“启奏陛下,臣有疑问。不知常平新法大使,是何差遣官职?”
礼部侍郎达溪珣出列向李隆基问道。
朝会还没有结束!
“李相,你趁此时机,告知大臣们何为常平新法。”
李隆基向李瑄吩咐道。
很明显,常平新法大使,是主持常平新法的官职。
“遵旨!”
李瑄再次出列,向文武百官阐述常平新法。
文武百官面容凝重地倾听。
李瑄先是向文武大臣说明大族豪强的土地兼并,对百姓的危害,无数百姓卖儿鬻女,自身也沦为农奴,就是因为没有一时应急的粮食……最终,李相向文武百官说道:“以常平粮食的基础上,折算本钱,以一成利率折给百姓,救助那些贫困的农民,以防止他们成为农奴。”
“诸县粮食放在粮仓中,只会生出老鼠和硕鼠。不如将粮食借给百姓,如此国家可以凭借利息富足,百姓也可以渡过难关。”
李瑄用老鼠和硕鼠比喻。
老鼠指的就是普通的老鼠,硕鼠是横征暴敛的贪婪官吏。
粮仓虽是重地,但监守自盗的官吏绝对不会少。
当李瑄的“常平新法”宣布以后,沉默良久的朝堂,响起一道道惊声。
这道消息,犹如平地起惊雷一般。
大族与许多官吏都有姻亲关系,常平新法一出,堵住豪强大族土地兼并的道路。
别看公卿大臣们整天喊口号“抑制兼并”,谁又会真正去实施呢?
李瑄这一拜相,就要举世皆敌吗?
许多大臣的脸色无比难看。
常平新法,一眼能看出是为国为民的好策略,但却难以让人喜欢。
“常平新法可使百姓青黄不接时,得官府钱谷相助,免受豪强之剥削。民得其便,国得其利。诸卿要配合李相推行至四海,解天下之急……”
李隆基配合李瑄,把常平新法当成一个国家的百年大计。
他要着力推行,如果按照理想化的发展,不需要几年,天宝的国力就会远胜开元。
“啪啪啪……”
李隆基话音落,李瑄第一时间以笏击掌,表示圣人之言英明。
这次配合李瑄掌声的人少了不少,兹事体大,也只有亲兄弟会无条件支持李瑄。
还有就是杨慎矜、杨璹这种李瑄的爪牙,以及李瑄的铁杆支持者。
“啪啪啪……”
大诗人王维击掌,他已经决定支持李瑄。
因为常平新法按照理想化,绝对是顶级计策。
诗人不缺理想,很快,韦述、崔颢等诗人点头支持。
李岘手中持笏,他仔细思索常平新法的利弊,最终击笏迎和李瑄。
裴宽在皱眉想此新法的可行性。
他总感觉这个常平新法会出问题。
因为执法者是人,而豪强大族在地方影响力那么大,再加上利令智昏的官吏们。
很可能把好事办砸。
裴宽和李瑄没有仇怨,但他有老辣的政治手段,单纯地认为此常平新法难以实现,推行下去,弊大于利。
而以笏击掌的人连四分之一都没有,让李隆基的面色僵住。
一个法令没有多数宰相支持,又遭受大部分官吏反对,对皇帝来说非常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