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京兆尹妥协,九霄环佩
杨钊点头哈腰地离开宋国公府,去通知杨慎矜,以“欺君之罪”、“陷害太子”为由,将吉温抓到御史台。
在李林甫连连损兵折将以后,吉温似乎已成李林甫的头号大将。
现吉温任比部郎中,是刑部不管理刑事的官职。
加上吉温猥琐了一年多,使刑部没有对他进行铲除。
吉温此时正在常乐坊的宅子中。
作为一个被李隆基打上“不良人”标签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谨小慎微。
不良人是打探盗贼消息的长安无赖,可想而知李隆基对他的印象有多差。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奴仆边应,边把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官袍的杨慎矜和御史台的执法兵卒。
“你们是什么人……”
奴仆的话刚还没说完,就被杨慎矜打断:“吉温在哪?”
杨慎矜此时焦头烂额,他知道明日朝堂,必有人弹劾他。
他悔不当初,相信萧隐之。
直到现在,他还认为是萧隐之泄密,不觉得为他的亡父祈福有错。
坟前出血,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不详的征兆。
“阿郎……在前院内……”
奴仆咽了口唾液,不敢阻拦。
杨慎矜大摇大摆地进入吉温府的前院。
“杨中丞,你这是干什么?”
吉温见杨慎矜带兵前来,不悦地说道。
作为李林甫的死党,他自然知道史敬忠被抓,杨慎矜麻烦缠身。
他已经不将杨慎矜当御史台主事看待。
或许明日过后,杨慎矜就会家破人亡。
“呵!有人举报你在杜有邻案,陷害太子!”
杨慎矜语出惊人。
与此同时,吉温脸色大变。
因为他太清楚杜有邻案是如何形成的。
关系到图谶,没有一个大臣敢掺和。
本来柳绩只是看岳父不顺眼,诬告岳父。
当时吉温受李林甫托付,案情很快就查清,但李林甫令吉温驱使柳绩,当诬告成真。
柳绩被杖责流放后,自然而然地死在半途中。
现杨慎矜开口就是早已结案的杜有邻案,让吉温以为杨慎矜找到证据。
刚才的淡定从容全已不在。
“带回御史台好好审问!”
杨慎矜一招手,兵卒抓住魂不守舍的吉温。
他的家人冲出来,却不能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吉温被杨慎矜抓走。
吉温猛然醒悟,他回头一眼,示意家人去找李林甫。
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右相能救他。
不然无法保证将李林甫供出来。
……
京兆府衙。
“韩大尹,今日休息,何劳你亲自上台?”
李琦到府后,果然看到京兆尹韩朝宗要亲自审问史敬忠。
“兹事体大,必须认证对待。”
韩朝宗答复道。
本来他和李适之关系不错,二人互相推荐。
但李瑄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道理!
“史敬忠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九品的官吏去审讯都绰绰有余,您这样是小题大做啊!”
李琦避重就轻地说道。
“牵扯到三品的官吏,怎么会是小事呢?史敬忠妖言惑众,可能有什么别有用心的目的,如果少尹要观察,可在一旁观看。”
韩朝宗沉声向李琦说道。
他当然明白揪住史敬忠不放意味着什么。
他绝不是投靠李林甫,而是有自己的政治诉求。
“既然大尹知晓史敬忠是妖言惑众的人,为何自己却听信妖言惑众的话呢?”
李琦突然间话锋一转,不顾副职的身份,向韩朝宗质问道。
“少尹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韩朝宗皱眉反问,心中很不舒服。
即便李琦是天水王、四镇节度李瑄的兄长,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京兆少尹向京兆尹质问,这是以下犯上,深究之下属于重罪。
“大尹怎么会听信战争的谣言,在终南山修建房屋,避兵灾之祸呢?到底是什么居心,才会认为天下大乱呢?”
李琦挑明说道。
他虽然不知道李瑄为何清楚朝宗在终南山内建筑房屋,但李琦对李瑄绝对信任。
“什么……你怎么会……”
韩朝宗面色如纸,他惊叫一声,说一半后,立刻停住。
在终南山内建筑房屋的事情,属于隐秘中的隐秘。
一有战争,百姓多有在山林中避祸,特别是那些深山老林之中。
而韩朝宗既然相信战争的谣言,那他对“仙山’”终南山绝对有种期望。
这也是他将房屋建筑在终南山的原因。
“即便有战争,也该为国效力,而非入山躲避。这是忠臣所为吗?”
李琦趁机再次厉声说道。
韩朝宗面色更加苍白。
他一向自傲,挺腰昂首。现在却如霜打的茄子一样,额头上冷汗不止。
如果李琦将这件事奏禀圣人,他的罪责会比史敬忠还大。
李隆基若得知,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尹平时不满李林甫的策令,怎么会有一天与李林甫走在一起呢?还是说以往大尹装作孤高,钓取声望?”
韩朝宗哑口无言,正是李琦穷追猛打的时候。
话中讽刺,让韩朝宗羞愧掩面,甚至忘记自己京兆尹的身份。
“念家父与大尹是朋友的份上,我就不告发你了。天水王劳心劳力,使国家强大,身为京兆尹,应该全力去帮助,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利忘掉大义。”
李琦突然把言语降为温和。
也让韩朝宗从提心吊胆中醒悟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轻舒一口气说道:“那种妖言惑众,确实能让人变得一时糊涂。史敬忠也一定是这样的人。他该交由李少尹审问。”
韩朝宗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李琦没有告发他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将史敬忠交给李琦处理,他全力配合。
另外在以后李瑄的策令,甚至李瑄的变法上,他都必须无条件支持。
哪怕是被迫,他也得加入李瑄的派系。
哪怕李瑄侵害他的利益,也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虽然憋屈,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清楚李琦如何得知,想毁灭证据都难。
至于萧隐之的托付,他只能说抱歉了。
随后,李琦在京兆尹监牢内见到妖僧史敬忠。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似佛似道的衣裳,正被绑刑室中,异常狼狈。
“快放开我,我与杨中丞、虢王是好友。”
史敬忠见有人至牢房,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道,一点也不自知。
“哼!杨中丞和嗣虢王因你而被问罪,你也难逃一死了。”
李琦见到史敬忠后冷哼一声。
说出的话让史敬忠愣住,脸色转而变得恐惧。
他结识的都是达官贵人,使他在上流有一定名气。
他一直以为有一天犯事,他会被保下来。
他
的前辈们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史敬忠,为何将血迹泼洒在杨中丞父亲坟墓旁的草人上?”
见史敬忠安静,李琦开门见山向史敬忠询问。
“那是天兆,是杨中丞的父亲在阴间有难,需要祈福消灾。”
史敬忠当然不会承认。
他们这些游走在王公贵族之间的“高人”,想要博取贵族的信任,往往会自导自演一些小把戏。
这些小把戏屡试不爽,总有王公贵族着了迷一样被套在其中。
“既然这样,那你就准备去阴间帮助杨尚书吧!”
李琦不信这些,冷冷地看着史敬忠。
杨慎矜的父亲杨崇礼以户部尚书致仕,他也算是一个名臣。
“不,我要见杨中丞……”
史敬忠心中害怕,他知道杨慎矜主事御史台,以为这样的大官一出马,他就会被释放。
至于嗣虢王李巨,只是一个清闲的嗣王,骗钱骗财还可以,真出事对他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嗣王,就是承袭亲王的爵位,往往是由亲王的长子继承。虽然号称高于郡王,实际上和郡王差不多,食邑一样,都是虚封。
和李瑄一样加实封才显得有地位,不然只能领俸禄。
“杨中丞被告与你图谶,圣人大怒,估计也难逃一死了。”
李琦诓骗史敬忠道。
这句话,更让史敬忠毛骨悚然。
他当然知道自己与杨慎矜曾夜观星象,有图谶之嫌。
“我没有!我只是为杨中丞的父亲祈福。”史敬忠连连矢口否认。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兜得住。
“那杨尚书坟墓前草人无缘无故流血,一定是你所为。”
李琦必须把史敬忠打成江湖骗子,否则事情不容易揭过。
“不是!”
史敬忠也不会承认这一点。
“还敢嘴硬,来人,大刑伺候!”
李琦知道不动点真家伙,此人不会招供。
“是!”
狱卒领命,拿着鞭子,走上到史敬忠面前。
“你们不能……”
“啪……”
“啊……”
他话音未落,狱卒就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下去。
史敬忠哇哇大叫!
他虽号称“法力无边”,但他真不会法术啊!
“啪啪……”
又是两鞭子下去,史敬忠叫声更凄厉。
“我招……我招……”
当鞭子还要落下的时候,忍受不住皮肉之苦的史敬忠大声喊停。
“你招什么?”
李琦转身问道。
“是我在杨中丞父亲坟墓前的草人上,泼洒狗血,让杨中丞以为父亲在阴间受难,这样我就可以收取钱财祈福……”
如李瑄所料,史敬忠只承认这一点,不敢言图谶。
因为此罪是招摇撞骗,不是死罪。
而妄论图谶,是大逆不道。
李琦立刻吩咐主簿写状纸,让史敬忠签字画押。
这份状纸送到韩朝宗那里以后,韩朝宗叹一口气,签上自己的名字。
李琦又向韩朝宗交待一些明日朝堂之事后离开。
如果下午有人问韩朝宗,就说已经搞定!
……
李瑄离开宋国公府,游走在长安街道上。
金吾卫在前方开道,亲卫在周身护卫。
这也使李瑄每次出行,都动静很大。
但李瑄吩咐金吾卫,不得扰乱民众。
没过多久,李瑄就来到务本坊。
他下马在原杜有邻的
府前驻足。
作为长安的风云人物,李瑄不论去哪,都牵引着世人的目光。
而他驻足在原杜有邻府的怪异举动,很快就传到李林甫的耳中。
再结合吉温被杨慎矜抓住,释放的信号很明显。
李瑄要为杜有邻翻案!
李林甫已没有开元末期的权势,如果吉温顶不住压力招供,对李林甫的打击非常大。
相比于历史上,杜有邻案并不大。
历史上的杜有邻案,李林甫权势如日中天,一批人被拖到大理寺当场杖毙,然后死人被拖出去,又一批人拖进来。
最后因杀人杀得太快,尸体堵在大理寺运不出去。
数百个家族被牵连,那才叫惊天动地。
现在的杜有邻案,李林甫无法大肆株连。
即便如此,也害怕更强势的人翻案。
李林甫知道吉温被抓,是李瑄对他的有力回击。
他只能托人为吉温带话,让他不要多嘴,事情败露,吉温免不了杜有邻的结局。
如果吉温被施以大刑,李林甫会向圣人禀告。
认定为屈打成招。
吉温好歹也是比部郎中,五品的官吏……
同时,李林甫认为吉温精通刑罚,知道一切审讯手段,心理素质过硬,不会轻易招供。
他准备在明日早朝上,先参杨慎矜一本。
即便无法牵连李瑄,也要除去李瑄的鹰犬。
……
李瑄在杜有邻府周围停留片刻后,原路返回,他要去东市转一圈,买一件东西。
长安的百姓,基本上没有不认识李瑄的。
见李瑄到来,他们驻足瞻仰李瑄的英姿,欢喝声不止。
入东市门,东市也因李瑄的到来而热闹非凡。
无数商贩振奋,据说李瑄曾经去西市,只要李瑄光顾的商贩,货物必会在短时间内售卖一空。
长安百姓认为李瑄看到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
李瑄没有急着买东西,先是问一下大唐的丝绸、盐、米、粟等粮食的价格。
这是长安的官吏该关心的事情。
随后,李瑄到东市的名琴坊,准备买一张古琴。
他在湟水城使用的古琴于在来长安的途中弦断。
据说东市琴坊有名琴,他准备买一张。
中秋佳节即将来临,他要好好温习一下琴技,弹奏出经过长离修改的《水调歌头》。
到东市最著名的一间琴坊的时候,金吾卫立刻将琴坊周围围住。
如李林甫出行,必然会让金吾卫在琴坊中清场,把里面的客人都赶出来。
但李瑄没那么做,他本就是武勇之人,寻常刺客难以近身。
琴坊的管店在店铺的区域,还不知道李瑄到来。
当金吾卫站在门口时候,他心中一惊。
他还以为自己的琴坊犯事了,毕竟金吾卫也参加缉捕。
“阿郎,是天水王驾临!”
门外的仆人向管事大喊一声。
琴坊管店松一口气后,立刻跑出去迎接。
因为天水王不可能是来抓他的,明显是来买瑶琴。
名琴坊作为长安第一琴坊,接触的达官贵人不少。
因为能买得起名琴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定身份。
普通的文人,买的都是一般的瑶琴,或者自己动手制作。
“小人拜见天水王,您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琴坊管店带着店员向李瑄拜道。
李瑄为方便,只带着罗兴和廖峥嵘入琴坊。
“我只是买琴客人,不必多礼。”
李瑄
让琴坊管店起身。
他目视整个琴坊。
里面空间有数亩宽广。
琴坊不仅卖瑶琴,还有技艺精湛的工匠能定制瑶琴,还能修理瑶琴。
琴坊内有数名客人,都是年轻的男女。
天水王能与他们一起在琴坊买琴,证明他们的眼力和福气。
“天水王,我们的琴除了两京的名匠,还有大江南北、蜀地、岭南的名匠制作……不论您需要什么音质,我们应有尽有……”
琴坊管店请李瑄入内时介绍。
天水王不仅仅是大将军,还是大诗人。
这个时代任何一名诗人,都精通音律。
诗人们要经常聚会,商讨诗歌的格律,没有音乐助兴,则差点高雅。
“我需要音质温劲松透的瑶琴,只要优等,价格不是问题。”
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瑶琴,李瑄没有一一尝试,而是向琴坊管店说道。
李瑄从这些古琴精致的花纹,光润的琴身上,能看出这些古琴价值不凡。
比他河西买的古琴好不少。
除了琵琶,李瑄最喜欢弹奏古琴,一曲流水,把自己都能弹醉。
刚开始学弹琴的时候,还感觉很累,适应以后,他对琴越来越喜爱,决心买一张好琴。
“音质温劲……”
琴坊管店沉吟一番后,对李瑄说道:“我店中有一镇店之宝,出自蜀地制琴家族雷氏传人雷威,今天水王光临,小人立刻取出由天水王观看。”
雷威是川蜀雷氏最精湛的琴匠,他制造之琴,能入宫廷为皇帝弹奏的乐师之手。
而雷威毕竟只是一个人,达官贵人那么多,也致使雷威的瑶琴难求。
说完,琴坊管店向李瑄一礼后,向楼上而去。
不一会儿,琴坊管店抱着一个琴匣下来。
“天水王这边请!”
琴坊管店请李瑄到琴坊深处的琴台前。
来此购买古琴,一般都是达官贵人亲至,不会让奴仆代劳。
因为要试琴!
“咯吱……’”
琴匣被打开,里面是一张精致的瑶琴,有紫色的绢帛垫着。
此琴长约三尺,形制浑厚,为伏羲式。
一般琴是用梧桐、梓木,而此琴明显非如此,像是松木。
雷威作琴,不必皆桐,遇大风雷中独往峨眉山,带着蓑笠进入深松中,听其声连绵悠扬者伐之,斫以为琴,妙过于桐。
可见雷威所作之琴,并不拘泥于必须用梧桐、梓木,而是以峨眉松为上选,只部分使用桐木,却比桐木制作的还要好。
“此琴名九霄环佩,请天水王试弹!”
管店将九霄环佩琴小心翼翼取出,放在琴台上,请李瑄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