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鬼国前路难行三

苏暮临凑过来,抢话道:“大人是比天山雪莲还要金贵的东西,我不允许你把大人比作大土豆!”

宋小河懒得跟这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家伙争辩。

三人说话间,明修泽已经启动雷法。

他合十手掌,当中夹着一张符箓,朱笔所画的符文从掌中源源不断地飘出来,往结界外飞去,一笔一画在空中成形,在黑雾与摇摆的妖藤中散发着赤红的微芒。

忽而他双眸一瞪,二指合并,往空中的符文处一指,大喝一声:“降!”

一道银蛇般的雷电骤然从天而降,当空落下正劈在妖藤之上,雷打出了火,妖藤着火之后疯狂地舞动起来,往下缩去。

众人见有效用,不由同时松一口气,纷纷夸赞起来。

虽说是夸钟浔之的师叔,但他听着也十分得意,大有一荣俱荣的意味,不禁昂首挺胸道:“我师叔的雷法在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能同时招六道天雷。”

其他人一听,顿时哗然地吹捧起来,虽有几分真心在其中也未可知,但纷纷都要明修泽展示一下。

明修泽大概要被气得吐血了。

他也无法,总不能丢了门派的面子,与此同时甩出六张符来。

六张符箓悬在空中平铺开来,像方才那样在结界外结成符文。同时召六道雷自然是让明修泽相当吃力,他虽站得稳当,整张脸却因为竭力施法而憋得通红,青筋尽现。

“降——!”

六道银雷乍现,光芒大盛,照亮了甲板上的人,但始终穿不透周围浓郁的黑雾。

雷电将妖藤打下去不少,灵船的周围倒真的宽敞不少,仿佛隐约开出了一条不算通畅的道路来。

“哇。”宋小河的双眸被雷照映得发亮,“好像很厉害。”

钟浔之听见了,得意地瞥她一眼,那模样像是他降的雷一样。

明修泽已然满头大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水,喘着气道:“这地方有古怪。”

“什么?”白胡子老头问。

“一旦接触了黑雾,我的灵力就会迅速流失,我召来的雷本不该如此薄弱才对。”明修泽凝重道:“我们须得尽快离去!”

“妖藤还在,若要以灵船强行冲撞,不知有几分胜算。”羊角女子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合力再清理些妖藤才能尝试。”

“时间耗得越久越没有好处。”白胡子老头摇头道:“老夫以为,应该趁着现在妖藤减少,一鼓作气冲出去。”

有两人提出了选择,剩余两个领队则沉默着。

其他人都原地待命,等待他们下达指令。

宋小河小声嘀咕道:“商议来商议去,白白错失冲出去的好时机。”

“来不及了。”沈溪山在旁边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下,灵船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船体猛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宋小河一时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儿。

苏暮临还想借她稳住身形,被她一脚蹬出去,滚了两圈撞到船栏。

整个灵船发生高幅度歪斜,幸而众人反应快,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紧接着妖藤自下方疯狂生长,像是被方才的雷激怒了般,不仅粗了几倍,还冲出老高,在船的上方缠结凝聚,呈现出一张血盆大口,将整艘庞大的灵船吞入其中。

妖藤开始收缩绞紧,死死挤在周围的结界上,不多时,结界出现细微的裂缝,和清脆的碎裂声。

众人大惊,赶忙结印施法加固结界,以此与妖藤对抗。

宋小河露出害怕的表情,“完了,这些妖藤生气了!”

钟浔之不可置信道:“为何会这样!它们竟然不怕雷法?”

众人已乱作一团,甲板上乱哄哄的,云馥与谢归也加入了稳固结界的队伍之中,放眼望去,仍旧闲着的就剩下宋小河,沈溪山,步时鸢,钟浔之还有吐着舌头晕过去的苏暮临。

“我师父说过,九天雷法是可以斩尽世间一切邪魔的,为何你师叔的雷灭不了这些妖物?”宋小河皱着眉头,提出疑问之后,又很快自己想出了答案,“哦我懂了,这根本就不是风雷咒!所以召来的也不是九天雷法。”

“你放屁!”钟浔之听后竟勃然大怒,凶戾道:“钟家的金雷咒在人界已流承千年,乃是正统的雷法,风雷咒只是从金雷咒之中分出来的旁系,是仙盟抄去的赝品!”

沈溪山听后,眉梢微动,淡然地看着他,“凡人之界能够借九天神雷的,就只有风雷咒。”

钟浔之恼怒得满脸通红,“你不过一个仙盟小弟子,如何懂得金雷咒的厉害之处?少在小爷面前口出狂言!”

“学文!莫要无礼,快来一同加固结界!”谢归听到这边吵起来,在施法的同时分出心神来劝阻。

宋小河这时候自然是跟沈溪山一个阵营的,哼了一声,“正统雷法?我看是你们钟氏自封的吧?我倒觉得我们仙盟的雷法才是正统。”

钟浔之微微眯眼打量她,“你

们仙盟?你师父可是仙盟的梁檀?”

宋小河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很快又觉得无所谓,于是坦白道:“是又如何?”

“难怪我先前就觉得你的名字耳熟。”钟浔之冷笑着,鄙夷道:“原来他的徒弟,一个修行十几载,连自如运用灵力都做不到的废材,竟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嚣,早几年从我姐姐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一个只知道吃软饭的烂人,能教出什么好徒弟来?”

他的话相当刺耳,宋小河饶是早就习惯了讥讽,却也无法忍受有人羞辱她师父,当即气得蹦起来,“你又有什么能耐?仗着你师叔的六道雷法在这逞什么威风,你有本事倒是自己召雷啊!”

听起来像是激将法,钟浔之并不上当,只冷笑道:“你既然说风雷咒厉害,何不展示一二,让我等见识见识?”

让宋小河使风雷咒,等于强迫驴子站起来炒菜,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以沈溪山现在的情况来说,也无法使用风雷咒。

宋小河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都是在给钟浔之大肆嘲笑贬低仙盟的机会。

“可以。”

但宋小河答应了,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钟浔之:“你说。”

宋小河:“若是我召来了九天雷法,你就要给我一样东西。”

钟浔之:“何物?”

宋小河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锦囊,“这个,包括里面的所有东西。”

钟浔之腰间的锦囊是个上乘的储物袋,里面装了他这次出门的必需之物,还有平日里收集的宝贝,可谓是全部家当。

但他没有犹豫,马上就应了。

因为他知道,宋小河绝对引不来九天神雷。

九天神雷,其实就是天劫之雷,是上三界中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强大力量。凡人飞升,上仙晋神,皆逃不过那一场天道降下的雷劫,古往今来多少厉害人物在雷劫之中陨落,是以九天神雷便是这六界之中唯一能够克所有妖邪的绝对正道之力。

而风雷咒引来的雷法,只能算是天劫之雷当中的一部分,尽管如此,也足以对付人界的妖邪。

金雷咒的确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能够引来真正九天神雷的风雷咒,早在几十年前就消失了,此后多年,再无人能够做到。

宋小河纵然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做到。

耍赖也无用,钟浔之已经做好与她辩论的准备了。

宋小河与他达成约定之后,指着他

,下巴微扬,一副嚣张的样子,“那你就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抬步,走向甲板的最前方。

沈溪山心怀疑惑,脚步不自觉地跟了过去。

这边两人吵架的动静其实早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只是两个少辈口头争执,倒不用长辈们出来管教,是以众人并不在意。

但听得两人一来二去,定下了这么个约定,皆不约而同地投来注意力,盯着宋小河。

就见她手脚并用,略显笨拙地爬上了船头前方的栏杆,踩在上面,站得高高的。

面前就是拥挤在一起,纠缠涌动的妖藤。

她背对着所有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从耳垂上取下了那个玉葫芦挂饰。

原本只有指甲盖的大小,但放在掌心之后,一阵微芒过后,玉葫芦就变大,像个寻常酒壶。

只是这玉雪白无瑕,雕刻着翱翔的鹰,和朵朵祥云,栩栩如生,一眼就能看出这玉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也是梁檀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宋小河下山之前偷来的。

这其实是个储雷的法器,只需要催动灵力念对谜语,就能释放其中的雷法。

这东西宋小河从未见师父用过,但师父每回喝醉了,都会宝贝地捧着这玉葫芦,拉着宋小河吹嘘它的厉害之处,如何如何撼天动地。

宋小河也觉得这宝贝应该是师父炼的那一堆灵器里最成功的一个,毕竟光从外形上看就极为金贵。

就算不成功也无所谓,谁还不知道她宋小河是个能力低微的废柴?

她脸皮够厚,不怕别人嘲笑,何妨一试呢?

她尚记得密语,于是催动其身体里微弱的灵力,按照师父所说的方法来催动玉葫芦。

萤火般的光芒朝玉葫芦聚集,慢慢将它包裹在其中,但那光比宋小河的夜光珠还要微弱。

甲板上一片寂静,无人说话,皆默默看着站得高高的宋小河,见她一动不动,不知道搞什么鬼。

钟浔之得意极了,不耐烦道:“既做不到就下来吧,少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的时间,宋小河都沉默着。

正当众人等得乏味时,头顶的天幕出现异动,滚滚雷声,似乎从遥远的苍穹传来。

所有人抬头,只看到密集盘绕的妖藤和一片漆黑,但那雷声却是实打实的,越滚越近。

像是一场马上就要降临的暴风雨般,雷声发出沉闷的低吼,一声比一声重,直到传

来了近处,盘旋在头顶上,轰鸣不断。

宋小河已无暇去想别人会是什么神色,什么想法了,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纤细修长的手指中,有细小的银色闪电在缓缓流动着,将她的双手环绕其中,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凝聚在双手上。

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震撼的神色。

沈溪山仰头往上看,听着阵阵雷声的低吼,再去看宋小河的背影。

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空划过,即便是被黑雾笼罩,妖藤绞缠,那光芒也渗了进来,落下几抹炽光。

约莫就是这一刻。

“九天雷法,皆听我令!”

宋小河双指一并立于身前,眸光一肃,声音清脆:

“召来——!”

短暂的沉寂过后。

下个瞬间,雷电自天穹裹挟着万军过境之势疾速砸下,撕破黑暗,贯穿天地!

如一柄诛天利剑,穿破了黑雾,劈碎妖藤,斩碎一切黑暗,光芒如明昼,照亮了视野所能看到的极限,仿佛天明。

与此同时,雷声轰响,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在所有人的魂魄上狠狠劈了一下,灵魂都得以震荡。

在这种雷势之下,诸天妖邪都将荡然无存。

这便是九天神雷。

雷电极昼,恍若天光乍泄,狂风骤卷,所有人都本能地施展法诀祭出灵器,捂住耳朵闭上双眼,痛苦地抵御这压迫力无比强大的雷法。

沈溪山在满天的银光中抬眸,看见宋小河的长发被狂风卷得纷扬,衣裙吹鼓起来,猎猎翻飞。

她却站得笔直,屹然不动,仿佛置身于这场浩大而震荡天地的银色瀑布之中。

而后,她缓缓侧身,从满天雷光中将头偏过来,纷飞的长发没遮住她的眼。

与沈溪山在肆虐狂风里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