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不觉得可惜吗
当晚，威天阳就被安排入住了首都白林只接待外国来宾的酒店。
他享用了晚餐，侍者隐晦的暗示是否需要邀请几个女孩进来陪伴，也被他拒绝。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威天阳住过的酒店不多，但他觉得豪华酒店的客房，仿佛都差不多。
酒店坐落在远离市中心的山坡上，对开的窗子外，却能俯瞰白林最繁华的夜景，从这個角度看这座城市，就像是透过一个玻璃球去观察其中的微缩景观，好看，却也无感。
他还是想念当年背着包，一步一步走在恰杨市街头的感觉，街边的凌乱小店、坑坑洼洼的路面、空气里的酸臭味、人们的咒骂和大笑、时不时驶过的车辆。
这才真实。
现在，他的生活条件好了太多。
好到他从前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但也失去了一种实感。
他记起从前，回家时撩开门帘，能听到母亲费力做饭时，锅铲和盖子交碰的声音，还有邻居们的吵杂声，废水河潺潺流淌的声音……
而现在呢，侍者们将饭菜端到门边，吃完再收走餐具，房间永远一尘不染，他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打扫的……
一切都是那么干净，仿佛没人用过。
威天阳趴在窗台边，凝望月光下的白林市夜景，对母亲的思念突然涌上心头。
“让全世界都记得你的名字……”
母亲此前如此希冀着。
“我做到了……妈妈……”
威天阳抿唇，握紧双拳。
以前随便一个物流公司的会计都想拿捏他，现在各国总统都要看他脸色。
以前，回到胤国都是一个梦想，现在，胤国的帝君也得在他的身下扭动呻吟。
短短五年，天翻地覆。
巴弗灭看到了威天阳的心事，它已经切出客观现实，大摇大摆的趴在了床上。
“更大的意义？那是什么？”巴弗灭疑惑。
“那是你不懂的东西。”威天阳没看它，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那正义和公平又是什么？”巴弗灭继续发问。
威天阳这才回头看向这只黑山羊。
见他皱眉，巴弗灭识相的滚下了床，跪趴在了壁炉前的小毯子上。
“正义……到底是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威天阳道。
帮扶弱小就是正义吗？但着这样的解释，明显与另一种行为相冲突。
有时候，为了更好的结果，需要有人付出代价。
但谁又想成为代价呢？
然而，现实是不会有两全其美的答案的。
小善能助弱者，但只有冷酷和决绝，做出最正确合理性的选择，才能让所有人受益。
更大的意义不是正义和公平，是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的善念。这善念可以是平头百姓的举手之劳，也可以是政客们的恻隐之心。
“如果这就是更大的意义，那我认为，等于毫无意义。”巴弗灭听到了威天阳的心思，并为此嗤之以鼻。
“你们所在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威天阳道。
“世界？我不懂这个词的含义，就如同我不懂其他诸如‘时间’‘爱’‘正义’和‘公平’这样的词汇一样，这些都是你们这类住民创造出来的概念。”巴弗灭回应。
它侧躺着，让自己的肚子好被炉火烘烤，随后它发现，这炉火没有温度，只是一个黑色玻璃里展现出来的动画，便有些恼怒。
“更大的意义，于我而言，就是打败所有‘角色’，在‘伟大叙事’的‘结局’占有一个位置。”巴弗灭道。
“你这个过于具体了……伟大叙事，究竟是什么？听起来就跟我们这个世界的小说一样。”威天阳道。
“叙事就是存在。存在就是现实。”巴弗灭重新跪趴起来。
“所以说，这个故事里，有很多很多的角色，但不一定所有人都有结局？”威天阳问道。
巴弗灭点点头：“每一个存在的住民，都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篇章’，在经过‘大高潮’的筛选之后，部分住民将会永远的消失。”
“永远的消失……为什么？”威天阳道。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叙事现实。”巴弗灭看着威天阳。
“那……人类……也就是我们的篇章，你见过吗？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会被大高潮给筛选掉吗？”威天阳问道。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你也应该别去关心这个，你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住民，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篇章。”巴弗灭传来心声。
自己的篇章……
想起来了！
威天阳突然想起，在里比特力对付陈然的时候，就曾在车里神游，看到了黑幕之下的文字。
他改变了自己的行为，避开了一个坏结局……“我……我想起来了。”威天阳喃喃自语。
“所以，更大的意义只有一个，让自己在结局中，有一个位置。”巴弗灭仿佛在笑。
“等一下……结局之后又会怎样呢？”威天阳道。
“会迎来有意义的死亡。”巴弗灭回应。
威天阳一愣……
如果说结局就意味着死亡……那和被大高潮筛选掉有何区别？
“妈的……那又有什么区别？！”他怒道。
“不一样。”巴弗灭摇头。
接着，它补充：“被筛选掉，意味着从‘伟大叙事’中彻底抹去痕迹，而拥有结局，意味着成为了‘伟大叙事’的一部分。”
威天阳道：“我还是觉得没区别，因为在最后……都死了……”
“至少，你的存在能随着‘伟大叙事’一起存续下去，而不是连‘存在过’这件事都被否认。”
“你在‘叙事’中诞生，行动，感受。到了最后，若是什么都没能留下，不觉得可惜吗？”
巴弗灭晃动羊角，把脸往毯子上刮蹭，仿佛是有些痒。
威天阳若有所思，凝望夜空中的月亮，陷入了遐想之中。
“我会考虑考虑。”威天阳道。
“考虑什么？”巴弗灭表示疑惑。
“改变我对更大的意义的定义。”威天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