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章 文明的，野蛮的
威天阳没有看到救援队伍，也不清楚伤亡情况，除了威天阳和敏力的队伍，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现象是他造成的，很多市民们都站在安全的位置，拿着手机朝神尊山拍摄。
他闭上眼睛，开始分辨空气中的气味，寻找阮玉的女士香烟的气味，一路走一路闻，在街头转悠了好久，却一无所获。
想要在这百万人口的城市找一个人，即便拥有超级嗅觉，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而且，阮玉是早晨离开吞云的府邸的，现在已经临近下午，即便她还在城里，威天阳也很难找到她了。
敏力的队伍此时已经开进了凛江市，没有了六面神尊山做屏障，凛江市的南面等于是空门大开，甚至于，他们还顺带控制了凛江的下游。
不管怎么说，保守派的基本盘应该是没了，他们本就是上一次内战濒临败北的势力，因为前一代解放阵线的内讧才得以喘息。
现在，这个国家的内战已经转向了新和旧的内战。
李斐将实现她的复仇，老一代的“激进派”，将被新一代的“激进派”取代。
但这跟威天阳没有关系。
虽然没能找到阮玉，但他至少得到了一個非常有用的情报。
他切入客观现实，长途跋涉，回到了孔塞。
老街市被新解放阵线攻破的消息很快上了电视，而那神秘的山体滑坡事件也被部分电台称之为“天道显灵”。
威天阳刚刚走到人工林入口，便看到莫比迪克的车子从里面开了出来。
车子在他身旁停下后，莫比迪克降下车窗，朝他笑了笑，道：“上来吧，我带你去吃资产阶级的下午茶，顺便，跟你说点私事。”
“跟亚哈谈。”威天阳双手插兜，说完就往后走。
莫比迪克面色凶戾，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他让司机将车子倒退，追上了威天阳。
“等一下，等一下。那天我们有点误会，说起来你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你推了我一下，这我并不介意，你让那他妈的手术刀戳爆了我的痔疮，我也不会耿耿于怀，总之，就算是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吃个便饭，如何？上车吧，以实玛利~他是那样叫你的吧？”莫比迪克笑道。
“你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想跟我私下讲。”威天阳道。
“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来吧，听听看也没有什么损失。”莫比迪克坚持道。
威天阳深吸一口气，他确实有点儿饿了，而且，酒店那次，他对亚哈的行为也需要有个解释，对方已经打开了车门，他便坐了进去。
车厢里，一共四个人，前排坐着保镖和司机，他和莫比迪克坐在后排。
一路上没有说话，车子一路把他们拉到了一栋街角的五层公寓楼旁。
四人一同上了五楼，莫比迪克则介绍起来。
这里本是一栋没人租的空置住宅楼，现在被他包了下来，住满了厨师、佣人和警卫，与此同时，还搬来了新的家具，由瑞德药业的采购部门专门供应食材。
“我实在是吃不下这个国家的垃圾食物，妈的，蔬菜就像是草，肉里还掺着淀粉，水入口都有锈味，这群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楼。
威天阳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他们来到五楼，这一整层都是莫比迪克的私人住处，本来只是50平的小户型，但硬生生凿穿了墙壁，将三户房连通。
房间里的家具都是新的，装修风格是典型的欧式，没有厨房，因为不需要，墙上挂着投影幕布，添置了家庭影院，房间中央的红色长桌便是饭桌，铺了一层桌布，二十多道叫不出名的菜肴刚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
威天阳面不改色，但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这一桌食物，他粗粗估计可以供五六个三口之家一起享用。
但今天，这桌上的食客只有他和莫比迪克。
莫比迪克走到酒柜处，打开来一瓶葡萄酒，倒上两杯，随后走到桌前。
“坐吧，以实玛利，今天我们就敞开心扉好好谈谈，关于你的未来……”莫比迪克说着，自顾自的坐在了桌子的最右端，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
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戴上餐巾，拿起小小的银质刀叉，为自己的盘子切了一块牛排。
威天阳看了看座椅，那正好被放在了最左边，他坐了上去，食物将莫比迪克挡住了大半，两个人隔着4米的距离对望。
“不习惯？那就对了，毕竟这是文明世界的进食方式，你们这群野蛮人，肯定不会习惯。但是……以实玛利~很快，你就要成为文明人了。”莫比迪克笑道。
他往口里塞了一块牛肉，咀嚼了几下之后，又喝了一口红酒，牙缝被染成了红色，这场面太过于直白，令威天阳有些心生厌恶。
肉里有血，牛
排很新鲜。鸡蛇国的人越是如此。
“我一直都是文明人，只是恰巧……没生在文明的世界罢了。”威天阳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嗯嗯嗯~不对，以实玛利。并不是这样。”莫比迪克挥了挥手里的刀叉。
他又道：“没有人生来就是文明人。我们都是野蛮的，我们必须野蛮，我们要和别人抢，和别人竞争，当我们得到足够多的东西之后，哒哒~我们就得到了文明。”
“你知道吗，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你生来就是野蛮的。而且，你毫不掩饰这一点。你生气，你就攻击，你不在乎，你便无视。以实玛利~这才叫文明，懂吗？”莫比迪克道。
“你刚才……说了一个病句。我天生野蛮，又怎么叫文明？”威天阳问道。
“文明和野蛮不是形容词，是动词！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哈哈哈！懂了吧？！你，生来就是野蛮的，但同时，也是文明的！就像我一样。我会攻击，也会坐下来谈，我从不掩饰这一点。”莫比迪克笑道。
他插了一个葡萄送进嘴里，接着，掰开烤鸡的腿儿，沾了些芥末。
“就拿黑房子来说，黑房子，本质上是野蛮的，但他们并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以为自己是文明的，他们穿着得体的衣服，模仿着人的姿态，住在一栋烧焦的酒店里，以为自己就是上层人物了。呵！”他边说，边啃食起鸡腿来。
“莫比迪克，你觉得你是野蛮的吗？至少，在我面前时。”威天阳问道。
“莪？哈！我他妈纯洁的就像一朵白莲花。我是你们之中最纯洁，最文明的，懂吗？我从未杀过人，我从不做威胁对方生命财产安全的事情，我去哪儿都会付钱，我他妈简直就是个圣人。无论是在谁面前，我都是我，我从来不曾改变，我是天帝的第十二个圣徒，我是神话故事里被读者敬仰和崇拜的那一个！”莫比迪克道。
红酒和碎肉在他的口里翻滚，随后，一股脑被咽了下去，恶心的咀嚼声响彻耳际。
“以实玛利，你不属于黑房子。”莫比迪克盯着他，酝酿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
他在试探威天阳的反应，桌下用胶带绑着一把手枪。
威天阳和亚哈不是一类人。
莫比迪克很清楚亚哈想要什么，但他不清楚威天阳想要什么。
“不妨说说看。”威天阳道。
“我猜，新闻里的事情，应该是你搞的吧？”莫比迪克道。
威天阳没有回答。
但有时候，沉默就是回答。
“你不需要黑房子，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你和亚哈不一样，亚哈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你们……不是一路人。”莫比迪克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威天阳笑着反问。
莫比迪克笑了起来，道：“野蛮的人渴望文明，文明的人憧憬野蛮。威天阳，我们活在一个矛盾的世界，我们这样的人，始终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文明里也有野蛮，但那野蛮跟你的野蛮不大一样。”
“我跟你可不是一路货色，莫比迪克，我不会否认我杀了人，而你，多少人会间接的被你害死，你又怎么能自称圣人？”威天阳问道。
“小伙子，你可要牢记，人类的伟大和人类的病态相伴相生，我们都不可能从人类的残忍本性里挣脱出来，而成为一个在动物的眼里，没有血债的‘好人’。但我从不否认我的欲望，也不回避我的‘恶’。我从不主动杀人，我只提要求，我只谈工作，我只告诉手下‘你要把子弹朝哪个角度打出去。’这和下令杀人有着根本的区别。”莫比迪克道。
“你的诡辩毫无意义，但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射出去的子弹是无罪的，开枪的人也是无罪的。”威天阳笑道。
莫比迪克的脸上挂着不解的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有罪的是站在枪手背后的人。”威天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