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微笑抑郁症
韩姝没有接受老人的信,秦楚河也没勉强她。她和陈琨一起离开医院后,陈琨在送她回去的路上,随意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妈妈有消息了吗?”
韩姝默默地摇了摇头。陈琨轻声叹道:“一晃,你也来台里不短了,有空的话回家去看看吧。”她沉沉地说:“不想回。”
陈琨笑了笑,问道:“你该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韩姝萎靡不振的心情立马变了,提高音量问:“你怎么知道?”
“不会是真的吧?我乱说的。”陈琨颇感意外,“我很喜欢听这种故事,能不能说来听听?”韩姝原本不想将自己的家事讲给一个外人听,但他又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过逃避的经历,有的是逃学,有的是逃班。有些是逃避家庭,还有的是逃避这个社会……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安于现状,想要去寻找自己喜欢的生活。你是哪一种?”
韩姝被他的话感染,反问道:“你有过这种经历吗?”他笑道:“当然有过。不过我是逃婚。”她万分惊讶,好奇地问:“为什么是逃婚?”
“行,作为交换,我对你坦白吧。”陈琨的父亲是老家一家公司老板,为了生意,决定与另一位老板联姻。可他不喜欢那个女孩,所以忤逆了父亲之意,独自逃到上海,然后成家立业,亲手经营起了一个新家。
韩姝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陈琨竟然有比自己更精彩和传奇的经历,暗自惊叹之余,忍不住笑道:“没想到电影里的故事,竟然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了,而且还是我认识的身边人。琨哥,你不会看我心情不好,逗我开心的吧?”
陈琨哑然失笑,叹道:“我很少跟人说过我的经历,因为没人会信。果然,你也当成电影里的故事了。这个年代,别说是逃婚讲出来没人信,像你这种为了实现梦想逃离家乡的烂俗情节,自然也更不会有人信。”
韩姝自言自语道:“你是因为家人逼婚才逃离家。其实我离开家,也不仅仅是为了实现梦想。我爸他是一个非常严苛和固执的人,从我记事时起,他给我的印象就是非常霸道,蛮不讲理……”
韩美兰做完所有的检查时,已经是中午,因为结果要明天才能全部出来,所以韩世川就请所有人在外面附近商场吃了个便饭,然后再带他们逛了几圈才回家。
韩世川刚开门,突然就听见屋里传来刘娜的一声哀嚎,紧接着是韩宇的哭喊声:“妈,你怎么了?”韩世川被吓得都没来得及脱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客厅,只见刘娜像个木偶似的站在那里,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感觉像是中了邪。她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
“娜娜,你怎么了?”韩世川慌忙扶着她,她似从梦里醒来,瞪着惊恐的眼睛,喃喃道:“我妈她、她自杀了……”
“什么?”韩世川感觉像是遭了雷击,眼前一片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站立不稳。
其他人听见这个噩耗,也同样被吓到,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自杀!
众人合力将刘娜搀扶到沙发上坐下,刘娜突然哇地哭了起来。韩世川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才回过神,起身要回去。
“快、快。世川,你们赶紧过去看看……”韩勇催促道,就在这时,刘蓓的电话打了过来。刘娜刚打算去拿手机,但被韩世川抢了过去:“喂,蓓蓓,妈到底怎么了?”
刘蓓一听是韩世川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姐夫,你们快去二医院,我叫了救护车,正送妈过去。”
二医院的全称就是宜江市第二人民医院。韩世川忙问:“妈没事吧。”刘蓓说:“不知道,你们快点过来吧,我一个人怕……”
“好好,你别担心,别害怕。我们这就赶来。”韩世川挂了电话,略微一思考,又让刘娜留在家里。可刘娜哪会同意,他只好带她一起去医院。
“世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个电话。”徐若兰在后面叮嘱道,“别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韩世川和刘娜坐上了前去二院的出租车,路上不停地催师傅快点,又安慰刘娜不要太担心:“妈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刘娜呜呜地抽泣道:“都怪我,我要是再多待一会儿,等蓓蓓到了再走,妈也不会出事。”
三个小时前,刘娜陪母亲吃过午饭后,打算带着母亲一块儿回家做晚饭,但赵云芝今天不想再去。刘娜正感无奈,接到了刘蓓的电话,得知她两个小时到家,这才带着韩宇提前离开去买菜。
不久之后,刘娜回到家,正打算做饭,刘蓓进家门发现母亲躺在沙发上,手腕正流着殷红的血,一把小刀掉落在身边地上。刘蓓被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继而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按照医护人员的指示给母亲包扎伤口后,紧跟着才给刘娜打电话。
“妈怎么会想不开走这条路呢?”韩世川搂着刘娜,刘娜跟他一样,百思不得其解赵云芝为什么会选择割腕自杀。刘娜痛苦地说:“我和宇儿走的时候,妈还好好的呀。”
韩世川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明白一个人在做出任何极端选择时,都会有一个特别的原因。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丈母娘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会选择走上绝路。
“我妈在我爸走了之后,情绪就有些不对劲。尤其是这两天,老说梦见爸回来了,晚上还不敢一个人在家。”刘娜喃喃自语,抹去挂在眼角的泪光,“希望妈不会有事。”
韩世川沉声安慰道:“放心吧,妈不会有事的。”
他们赶到医院时,赵云芝已经被送进抢救室。刘蓓正在外面来回徘徊,一脸泪痕,心力交瘁,看到他们俩,立即奔了过去,哭丧道:“姐、姐夫,你们终于来了。妈还在抢救室……姐,你说妈为什么要这样做呀?”
“蓓蓓,你别着急,妈不会有事的。”刘娜毕竟是当姐的,自己悲痛不已,但还得尽力掩饰,然后去安慰妹妹,“这段时间,你发现妈有什么异常吗?”
刘蓓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中。她努力回忆着这些天来母亲的各种行为,好像父亲去世之后,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且近日来心情还在慢慢变好。
“妈之前说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巴山镇旅游,说明她已经从爸离世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刘蓓深思熟虑道,“这两天,妈的心情好像越来越好,有时候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时,还乐呵呵的。”
韩世川听了这话,眼前也浮现出赵云芝昨天在家里吃饭时,很少饮酒的她竟然跟韩勇喝了酒,而且在酒桌上还有说有笑,看来心情真的不错。
很快,医生出来告知他们伤者因抢救及时,并无大碍。赵云芝被送进普通病房后,他们也能面对面说话了。
此时的赵云芝,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不停地说:“我没用,活着什么都做不了。你们别管我,就让我跟老头子去吧……”
“妈,您在说什么呀?”刘娜泪眼婆娑,紧握着母亲的手,那双手就像冰棍一样冷。赵云芝却依然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韩世川半天没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偷偷地溜了出去,然后来到医院心理科。他敲门时,一中年男子头也不抬地说:“进来!”可他没进去,继续敲门,那人才抬起眼皮,立即惊喜地站了起来,继而伸手迎了过去:“韩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人叫林俊生,戴着副眼镜,跟韩世川相识多年,虽然平日里见面不多,但都在同一座城市,加上又都是两家大型公立医院心理科工作,故有时候也交流病例。
韩世川直言不讳:“我丈母娘割腕,刚从抢救室转出来。”林俊生惊讶道:“老人家怎么回事?”韩世川回想着赵云芝的言行举止,叹道:“我初步怀疑老年人抑郁了。俊生,给老人家安排做个脑电图吧。”
林俊生应道:“行,马上安排。”他拿给韩世川一瓶矿泉水,韩世川拧开喝了一口,跟他寒暄起来:“最近工作怎么样?”林俊生是科室副主任,他推了推眼镜:“就那样吧。科室这两年效益不行,最近两个月又走了两个人,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赶你那里都差远了。”
韩世川苦笑道:“我现在都已经不在心理科了。”林俊生的双眼在镜片后更显得大了,满含惊讶和不信:“你不在心理科……转后勤了?”
“档案室!”韩世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不想提。”林俊生骂道:“让一个心理医生去档案室?脑袋是不是长屁股上去了?”
“是我自己的原因。”韩世川不想将事情放大,林俊生忽然眼珠子一转:“韩兄,不如趁这个机会过来吧,他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现在二院正面临转型阶段,你过来大有可为啊。”
韩世川好奇地问他怎么转?他说:“二院将与宜江大学合作,以后作为该校的附属医院,将着力打造学术型医院。韩兄,我记得你发表过不少学术文章,很有见地,你过来的话,不仅是雪中送炭,更是锦上添花。”
韩世川听了他这番说辞,竟然有些心动了。可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问道:“作为高校附属医院,什么级别?”林俊生趾高气扬地说:“仍然是三甲医院,跟一院平级。”
韩世川沉吟道:“行,我考虑一下。”
在宜江市,一院的实力和名声自然超过二院,但二院从不服气。不过,在医务人员中早已形成偏见,几乎都觉得从二院跳槽到一院是人往高处走,反过来则是水往低处流。
韩世川回到病房,赵云芝似乎睡着了,他将刘娜叫了出去,说要给赵云芝做个脑电图。刘娜愣道:“你怀疑妈心里有问题?”他说:“抑郁症。妈的症状很像。”
“不可能,妈这两天的精神状态好多了,还跟我们有说有笑的,你也亲眼看到了,怎么可能是抑郁症?”刘娜实在无法将母亲与抑郁症联系起来。
韩世川解释道:“有一种抑郁症叫微笑抑郁症,典型特征就是表面开朗、热情,内心悲伤、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时间一长还会出现思维、行为迟缓,能力下降等情况。”
刘娜第一次听见微笑抑郁症。韩世川继续道:“妈的症状还属于早期,等确诊后,必须尽快采取措施进行控制,要不然会越来越严重,后果会更加不可控制。”
“妈怎么会抑郁呢。”刘娜仍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与她对抑郁症的理解,差别太大了。韩世川握着她的手说:“别担心,这个通过药物控制,效果还不错。我以前接触过不少这类患者,基本上都回归了正常生活。”
刘娜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问母亲怎么会突然抑郁。韩世川道:“这不是突然的病,而是长时间形成的。我估计妈的心里早就出了问题,只不过一直比较平稳。爸的离世应该就是妈病情恶化的转折点。妈这两天不是一直说爸回来了吗?晚上还不敢一个人在家。这都是导致病情恶化的外因。”
就在这时,王晓斌从不远处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人还未近便气喘吁吁地问:“妈怎么样了?”韩世川告诉他已经脱离了危险。他又说:“不好意思,接到蓓蓓电话时,我正在开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刚结束就过来了。”
“你要是工作忙,就不用着急过来的。妈这边已经没事了。”刘娜刚说完这话,刘蓓忽然在病房里叫她。众人赶紧小跑进去,才知道赵云芝吵着要回家去。
“妈,您别着急回去,还要做个检查。”韩世川劝道,可赵云芝非常固执,坚称自己没病,立马就要起身下地。
刘娜将她拦住:“妈,您不是老说在家里看到爸吗?医生说了,让您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再给您开些药吃,回家后就再也看不到爸了。”
赵云芝的目光看上去有些恍惚,但听了这番话后,又慢慢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