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世界七:似忠而伪
屏退左右后,齐若秋关切问道:“女儿,今日烛火倾翻,未伤着你吧?”
“并未。”淑妃拉起她的手,“可是父亲有什么指示?”
“今日太子身边那位侍女,你如何看?”
闻言,淑妃露出嘲讽之色,冷哼一声,直言道:“要我说,这不过是太子在惺惺作态,自我感动。若真心念阿姊,便该让她的风华永驻心间,而非寻个拙劣的替代品,这简直是对独一无二的阿姊的侮辱!”
齐若秋不置可否:“不论他对婉儿是真心亦或假意,更重要的是,他向我们释放了一种拉拢的信号。在这位太子身上,这是前所未见的事。”
为自己的胞姐打抱不平完毕后,淑妃恢复了冷静的思索:“这意味着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还是说,他有不臣——”
齐若秋做了个示意噤声的手势,声音愈发低了下来:“不管他出于何种考虑,更重要的是,相府该如何自处。”
淑妃听闻,起身踱步,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对相府来说,封怀祯的拉拢就像裹着蜜糖的钩吻——咽下穿肠,吐出溅血。站队风险极高,一旦失败便有灭顶之灾,中立也不可靠,立刻便会面临边缘化和被打压的困境。
现下所做的决定必须确保,无论太子成败,相府都能保全。
“依女儿所见,应表面迎合太子,暗中保留退路。如今皇上仍独掌大权,不妨将权力交易置于明堂之下,将政治选择变成储君辅佐。即使未来权力更迭,桩桩件件都是臣子本分,而非结党营私。如此,才能在这朝局中维持如履薄冰的平衡。”
“似忠而伪,其祸犹烈——”齐若秋感叹一句,但也想不出更好方法。
淑妃见状,宽慰道:“母亲不必太过忧心。相府尚且根深蒂固,身处权力中心,无论未来有何变化,都是绕不过去的中枢纽带。只要能维持我们的势力不衰,便没什么可怕。”
淑妃宫中的探讨持续了半夜,而后半夜,当更深露重,便到了岁星出动的时候。
她找到了金吾卫将军府,这位将军仍未就寝,紧皱愁眉,似乎遭遇了什么大事。
岁星从他身上近距离感受到了属于伍叁肆的能量波动。
散着金光的符纸飘飘摇摇悄然坠落,在触及将军后脑勺的瞬间,只听“嘭”的一下,他应声而睡。
岁星变换指诀,不绝如缕的光晕从他身体里渗出,像被磁极吸引的磷火般飘向她的指尖,而后绷紧成弦,混杂着弱如游丝的金光,被伍叁肆全盘接收。
“第二次。”
伍叁肆不明白她的计数有什么意义,也许这代表着她因被介入而偏离本意的次数。
这么一想,它感觉又赢了。
但出于戒备,它问:“为什么将能量送还给我?”“你以为我喜欢当过滤器?这些能量与我互不相容,我不想让它继续控制别人,也不想将它散于天地污染生态,不如让你自己消化反刍。”
岁星冷声回应,伍叁肆被说服,不禁沾沾自喜。
今夜未眠的人还有很多,户部员外郎曹均是其中之一。
当他焦头烂额一夜一日,在第二天晚上终于支撑不住陷入浅眠时,却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他倍感疲惫地睁眼,入目所及是近在咫尺的锋利轮廓。
一席玄色夜行衣,一张黑色蒙面罩,一双眼睛像两枚被淬过寒毒的银针,骤然刺破房间内的暖意。
他正撞上这样的目光。这是初春潭水乍破薄冰时溅起的碎玉,眼尾略微上挑的弧度本该妩媚,却被瞳孔深处盘旋的漆黑漩涡吞噬殆尽——那深处蛰伏着无垠浩瀚里明灭的星火,每一次跃动都带着迸溅的冷光。
曹均瞬间清醒,下意识想叫喊,却被大力捂住口鼻。
“员外郎莫怕,太子殿下让我给你捎个信。”
岁星的语气如同浸过冰水的锁链,缠上曹均的咽喉。他只觉寒气扑面,忍不住瑟缩一下,用仓皇的眼神示意他已知晓。
岁星放开手,走远几步。
曹均掀被而起,警惕地观察着她。
“糜烂漕事,将生祸端,暂停行动,销毁证据,蛰伏待机。”岁星自顾自道,“员外郎怕是已收到七殿下的口谕了吧。”
未能料到岁星竟直截了当说出如此要事,曹均一惊:“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过,我是太子殿下的人。至于如何知晓此事——太子早已布局多时,对你们的生意了如指掌,你将大祸临头,却还不自知?”
岁星知他多疑,掏出怀中信物,在他面前一晃而收。
虽然时间短暂,曹均却一眼认出,那信物正是昨日宫宴封怀祯腰间悬挂的承天命玉,其上雕龙刻凤,唯太子独有,其余人多看一眼都是僭越。
内情加信物,已让他信了七八成,细密的刺痛瞬间顺着他的脊椎炸开,他使劲咽了咽口水,连忙道:“殿下——殿下可否放臣一马?臣必当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晚了,积重难返。”岁星悠然道,“恐怕就连七殿下,都已经无法让你收手。”
“太子殿下明鉴。”想到宴会后封居晦来信所导致的进退皆难的处境,曹均苦着脸道,“成百上千的兄弟全指着这生意吃饭,今日断他们的财路,明日他们就敢把夹带的禁品塞进贡船,玉石俱焚——臣实在无法控制,没有办法!”
“所以呢?”岁星反问,“所以你打定主意,不管不顾,静待东窗事发,七殿下断尾求生,你则毁灭证据,上吊自杀,独揽罪责?”
岁星说的路,是曹均有所预见却不敢想象亦无法接受的未来,他嗫喏片刻,看向岁星,突然像看到了希望,一下子跪倒在地:“臣想活,臣不想死,求太子殿下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