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救人
虽然他的声音极小，虽然他吐字极含糊。
可是，云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当即瞪大了眼睛，两眼放光，满是惊喜，“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没耍赖。”
“我知道我知道，你再叫一声！”
“不要。”
“哥，哥哥！”云滟激动得一把抱住他，“你不叫也没关系，反正叫过一次就是承认了我们的关系！以后我有哥哥啦！哥哥哥哥哥！”
“……”
叫过一次就是承认他们的关系？
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
不过，萧砚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竟然没有半点想要反驳的念头，小脸虽还是板着，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
翌日。
云浅很早就起来了，或者说，她一夜都没有睡。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屋子，她就面无表情地从床上起身，精致的脸蛋不像前几日那般被阴影笼罩，倒是平静了不少。
萧墨栩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微微眯起了眼睛，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她，“半日后到达容城，你带着砚儿和你的女儿去军营住下。”
云浅穿衣服的手一顿，但下一秒就恢复如常。
“好。”
“我会直接去北狄军营，与他们协商要回姬君洛。”
“多谢。”
“……”
他终于看出她是哪里不一样了。
她的样子，实在太过平静——虽然没有了前些日子时而愤怒时而抗争的负面情绪，但也没有了作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即便在他说要去救姬君洛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出半点高兴。
这很不正常。
其实从昨晚后半夜开始，他就有这种感觉。
而现在，终于彻底确定了。
萧墨栩眸光微凝，“如果我没有把他带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云浅终于看了他一眼。
怎么办？
也不能怎么办吧，她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相信他是会信守承诺的，但是即便他真的没把姬君洛带回来，她又能对他怎么样呢？
难不成杀了他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昨夜之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彻底把自己的心封死。
四年前离开他的时候，她对他抱着最强烈的愧疚和最深刻的怀念，以及那份不能承认只能强压在心底的爱意。
四年时间，这所有的感情并未被时间冲淡，反而如烈酒沉淀，愈演愈烈，在重逢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可是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终于渐渐明白过来，他们就像两条错过了交点的线，越走越远。
他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满足她的任何期待。
所以她也该认清现实，不再对他抱有期待了。
“你尽力而为吧。”
她眸色淡淡，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如果救不回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萧墨栩的下颚倏地绷紧了几分。
其实他真的想过，如果姬君洛再也回不来，是不是更好？
如果他这一次发生“意外”没有救回姬君洛，是不是也没关系？
可是现在，看着她眼底没有丝毫温度的样子，他唇畔蓦地溢出一丝冷笑，“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无论如何都会把他带回来。”
说罢，就拂袖往外走了出去。
云浅顿了顿，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人性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越是对外人就越是宽容，越是亲近的人，期待就会越高，要求也会相应地变高。
所以要想对一个人毫无期待，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爱他。
或许会很难，但是，她太累了。
不想再爱他了。
………
萧砚刚起床，就看到父王连外衣都没穿，冷着脸从房里走出来。
他愣了下，连忙上前道：“父王，我有话跟您……”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可是……”
萧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男人已经从他的视线中远去。
他只好巴巴地望着父王的背影，露出委屈的表情。
云滟躲在一旁的柱子后，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安慰，可旋即又像是想到什么，又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
她发现哥哥最近好像变了。
不再是刚认识的时候那般冷冰冰、硬邦邦，明明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活像一个历经沧桑的小老头一样。
他终于会露出这样一个类似小孩子的委屈的表情了！
她顿时高兴坏了，眉开眼笑道：“哥哥！你皱眉头的样子好丑呀！”
萧砚，“……”
………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半日，终于到达容城。
云浅陪两个孩子在马车里说话，男人走的时候，她并没有和他在一起，当然也不会特地出去送他。
只是听闻马蹄声渐渐远去的时候，打开窗子，远远地看了一眼。
尘土飞扬，黄沙裹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得模糊。
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
毕竟，只是去一趟北狄军营而已。
他身为南诏太子，并非西凉人，北狄不可能蠢得在这个时候既招惹西凉又招惹南诏，所以他的生命安全一定是不成问题的。
最多也就是谈判失败，带不回姬君洛而已。
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也没什么好多看的，或许今晚就能再见了。
所以这一整天，她的心情虽然忐忑，但大多围绕着姬君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她万万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会变成那样。
………
北狄军营。
此次带兵的大将乃是北狄皇帝的亲信夏侯惇，多年来打了无数胜仗，十分高傲，即便是见到萧墨栩这个南诏太子也并不起身行礼。
“萧太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北狄大营啊？”
他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地抬头看着萧墨栩。
萧墨栩也不在意，被北狄的士兵引到一旁坐下，淡笑道：“听闻夏侯将军抓了西凉太子，所以本宫今日特地过来看看。”
他开门见山，并不遮掩。
夏侯惇挑了下眉，“萧太子倒是个实诚人，那本将军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们南诏在北狄和西凉的关系中素来都是保持中立的，如今北狄与西凉开战，本将军抓了他们太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望萧太子莫要插手才好。”
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跟南诏交恶。
萧墨栩眸光微凝，“若是本宫一定要带他走呢？”
他？
夏侯惇太过震惊，以至于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萧墨栩说的“他”，竟然是姬君洛！
“萧太子。”
夏侯惇气极反笑，“本将军知道您武艺高强，可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我北狄军营，您会不会太狂妄了？”
萧墨栩眸色淡淡，“并非狂妄，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如此。”
夏侯惇的笑容顿时就敛了下去。
他看出来了，对面的男人是来真的——今日单枪匹马到他们北狄大营，竟然真的是想带走他们的俘虏！
此等行为，要么就是不要命，要么就是这份诉求真的就像对方说的那样——无比强烈，必须如此。
说实话，换了其他人，夏侯惇早就把他打出去了。
可惜现在这人是萧墨栩，他并没有一击制胜的把握，也不想和南诏翻脸，所以最好的情况当然是能和平解决。
“为什么？”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什么样的苦衷，值得萧太子如此冒险？”
萧墨栩沉默了一会儿，“女人。”
夏侯惇一愣，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甚至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军师。
军师叹息着开口，“回将军，听闻南诏太子从前还在当王爷的时候，有过一位十分相爱的王妃。后来……那王妃成了西凉太子妃。”
夏侯惇顿时瞪大了眼睛，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他眼神微妙地看向萧墨栩，缓了缓，才迟疑着道：“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萧太子不会还对她余情未了吧？”
【余情未了。】
又是这个词。
他从云浅嘴里就听了不止一次，更遑论是身边的其他人。
萧墨栩扯了下嘴角，“如果是的话，夏侯将军就能成人之美吗？”
夏侯惇的表情更微妙了。
在他们北狄，女子是可以二嫁的，甚至是兄弟父子之间，女人也是可以交换的，因为对他们而言，女人只是一个赏玩的物件而已。
可是他知道，南诏和西凉的情况与他们不同，在那两个国家，好女不侍二夫，把女子的贞洁十分重要。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不是被交换、而是主动离开萧太子的！
“这世上美貌女子多得是，太子如今贵为储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在意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最后两个字的落下的瞬间，萧墨栩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暗芒。
夏侯惇还无所知觉，自顾自地继续道：“若是太子喜欢的话，本将军立刻写信回国，让我们皇上给您选上十个八个女人送过来！就算太子喜欢咱们北狄的公主，也未必不可啊！”
他觉得自己已经给足这萧太子面子了。
可男人的脸色依旧淡漠而坚决，不容置喙地道：“本宫的私事就不劳将军操心了，带回姬君洛是本宫对她的承诺，必须要做到。”
这是没得商量了！
夏侯惇蓦地沉了脸，“萧太子，本将军给你面子，才在这儿与你喝茶聊天，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他又冷笑着补充了一句，“西凉若真想要回他们的太子，便拿二十座城池来换！否则这件事，绝无可能！”
呵。
萧墨栩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他早就知道，此事是不可能靠商谈解决的，所以他从一开始坐在这儿，就不是为了商谈的。
“不好了，着火了！”
“粮草着火啦，马圈着火啦！”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呼喊。
夏侯惇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话刚一问出口，就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扭头看向萧墨栩。
男人面不改色，“将军还不去救火，在这儿看着本宫做什么？”
“萧、太、子！”
夏侯惇咬牙切齿，“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北狄为敌了？”
男人眉梢微抬，“将军这是什么话，本宫听不懂。”
夏侯惇脸都绿了，但是现在没有证据，当然也不可能直接捉拿一国太子，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外走去。
萧墨栩看着他的背影，凤眸微眯，也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但他一出营帐，就并未继续跟着夏侯惇，而是转了方向，快步走向粮草的方向。
北狄的粮草与马圈设置素来是一南一北的，就是为了防止被人一锅端了，而夏侯惇毫无疑问会走向马圈。
毕竟，北狄不缺粮草，如今正值战争，精良的马匹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带来的暗卫分为两批，一批放火引开士兵注意力，另一批去救姬君洛——救出以后，就把人藏在被烧的粮草后方！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殿下……”
他甫一靠近，混做北狄士兵的暗卫就迅速上前。
萧墨栩看了他一眼，“如何？”
暗卫道：“您料事如神，姬太子已经救出来了！”
男人紧绷的下颚微松，戴上暗卫带来的北狄士兵服侍，低着头隐入人群，快步走向了粮仓后方。
………
姬君洛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萧墨栩。
被关押数日，北狄倒是没有虐待他，毕竟还等着与西凉谈判交换城池，可他被下了软筋散，四肢无力难以动弹，更别提是逃出去了。
他以为自己大概会在这里自生自灭，或者是被父皇派的人前来营救，可没想到，最终来的竟是萧墨栩。
“愣着干什么，上马！”
萧墨栩坐在马背上，冷冷低喝。
姬君洛也知道此刻不适合多问，眸色闪了闪，便压下脑海中震惊的思绪，在暗卫的搀扶下迅速上了马。
“驾——”
马儿疾驰，自然引来其他士兵的围观。
很快，整个北狄军营就沸腾了。
夏侯惇也不是蠢的，走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计，当即折返回来，看着飞扬的尘土下那两人疾驰而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萧、墨、栩。”
他咬牙切齿，“本将军敬你重你，你竟敢如此欺骗我！”
话音未落，他就大吼一声，劈手夺过身旁士兵手里的弓箭，指尖夹着三支箭，瞬间拉满了弓。
“姬君洛，萧墨栩，都给本将军去死！”
冰冷的箭支划破长空，呼啸而去。
江湖曾有传言，这世间武功天下第一是谁无人知晓，但要论骑射天下第一，那必然是北狄大将夏侯惇！
萧墨栩武功高强，在箭矢靠近时迅速辨别位置，躲开了这一箭，然而姬君洛中了软筋散，却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穿破后背的时候，身旁马背上的男人忽然扑向了他……
“萧墨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