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修陵
新君原本生于十月,本应于十月行冠礼,然而卜者占定不吉,于是便将冠礼提前到了九月,于近郊的宗庙之内举行。
羽世一早便在礼官的簇拥之下往郊外去了,一大半侍卫也都被拨去了宗庙。此时典礼已经开始了,没什么人进出宫门。一个守着北门的侍卫打了个哈欠,正打算靠在墙上浅睡一会儿,突然,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下子精神了,重新站直了身子。
“韩大人。”几个守门侍卫纷纷躬身行礼。
韩术自拥立羽世继位之后,便做了侍卫统领,总管宫禁一切宿卫,并与宫外盛军保持联络。韩术地位虽高,然而大多数时候都是位于盛君左右,像守门人这样的低级侍卫很少单独见他一个人。按理说,韩术应该在一大早就跟着君上的仪仗从南门出城了才是。因此当守门侍卫看到韩术一个人骑马从宫内过来时,都感到十分意外。
“今日月姬宫里可有人出去?”韩术神情严肃,也不寒暄,开口问道。
南门有仪仗,因此,与大典无关人员,都是从其他门进出的。半个时辰前有个宫人手持月姬的符节出宫采买,的确是从北门放行的。守门侍卫如实禀报,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阵不安来。
“往哪个方向去了?”
“一路向西去了。”
韩侍卫神色依旧不好看,骑马准备出宫,走前不忘叮嘱侍卫们务必确认出入宫门者的身份,若是有清秋宫的人,一定要拦下。刚走出没几步,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掉头奔回宫城之内,往君上的寝宫去了。
在高津城西郊有一新月形山脉,蜿蜒曲折,连绵起伏,其中位于中心的最高峰,便是巫闻山,前方还有一小丘,人称“小巫闻山”,山前临湖,更显得清新秀美。
此处远离人烟,本是一秀美而静谧之所,然而此时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条新修的阔道盘曲向上,通往小巫闻山顶,路上满是担土或运石料的劳工,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泥土和汗水。
自动工以来,尽管工人众多,但毕竟墓穴的设计本身过于庞大,因此几个月下来,也仅仅是把小巫闻山的山顶削平,形成一座平台而已,墓坑还未挖成,因此监工每天看到的几乎都是这样枯燥的场景,工匠们来来往往,都是土色。偶尔有妇人前来探亲,也会被拦在陵区之外。
因此,当监工隋元看到一个的女子循着山路上来时,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鬼魂。
只见那人面庞清丽,神情淡泊,宛若仙人出尘不染,不施粉黛,也不加饰物,水蓝色的长发顺着长袍垂下,正犹如山前的溪水。
“什么人?”尽管心中有些忐忑,隋元还是提高声音问道。不管如何,工匠以外的人进入宣君的陵墓,总要盘问清楚。
那人也不回答,递上一枚玉制符节。隋元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符节上写着上弦吴相的名字,还有女公子当年亲自题写再叫工匠刻上去的几句颁发缘由。
“下官无知,未曾认出吴大人,请大人恕罪。”隋元行礼道。竟然把前相邦认做女子,真是太不应该了。还好自己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否则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上面修得怎样了?”上弦面无表情地问道。
“回大人,地宫还没开始修建。”
“陪葬坑呢?”
“还没开始挖。”
上弦微微一皱眉,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不过那细微的动作并没有被隋元发觉,后者依旧微低着头等候发问。
“我奉君上之命,前来视察陵墓的修建情况。”上弦又递出来另一枚符节,隋元一看,是传递君主命令的错金银铜符,便也不再追问,引着上弦沿着新修的山路上了小巫闻山。
隋元丝毫不怀疑凭空出现之人就是吴相,毕竟他和传言中简直一模一样。听说吴相在芮蓍作乱的时候不知所踪,隋元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回到高津的。但既然两个符都有,那想必是又得到了新君的重用,隋元一个小吏根本得罪不起。更何况这是宣君的墓地,叫她的未婚夫来视察,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一路上工人来来往往,不少人投来惊异的目光,都被隋元喝开了。吴相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询问陵墓修建的各项细节,隋元也一一回答。
小巫闻山并不高,二人很快来到山顶,果然看见了一片宽阔的平台。在平台之中有一个一人高的大坑,南北则是刚刚挖了一点的两条墓道。显然,这个深度是远远不够的,上弦一边听隋元介绍着墓穴的规划,一边陷入了沉思。
当初刚开始为女公子修建陵墓时,工期并不长,是他
劝君上拿定主意,为女公子修建一座举世无双的大墓。也不知是出于对女公子的敬意,还是单纯为了讨好他,总之盛羽世爽快地答应了,顺便还答应了让吴相陪葬的事——如果“失踪”的吴相愿意的话。
女公子客死他乡,南征的将士们没有找到女公子的遗骨而匆匆返回,本就是诸位将士的一大遗憾。如今偃国内斗,君位未定,盛国想向对方提出大规模地寻找女公子的遗体更是难上加难。若无尸骨,那么到时候下葬的就是女公子生前的衣冠,这样的墓室在上弦看来和一座空穴没什么区别。
设法延长工期,也是希冀能在封土前找到女公子的遗体。
上弦心里想着,右手紧紧握着藏在袖子中的短剑。
如果没有女公子,那他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此时已入深秋,冷风拂面,带来些许凄凉的寒意。找回女公子的希望渺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隋元正说着,突然听见身旁一声冷笑,抬头看见相邦大人意味不明的表情,莫名一阵哆嗦,也停止了介绍。这时,从山路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见一队衣着显然与工人不同的人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
上弦也注意到了那队人,敛了笑,转过身淡淡地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目光中也带有一丝冷意。隋元傻了眼,问是怎么一回事,上弦也没有回答。
很快,那队人便来到了二人面前,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也不看隋元,便来到吴相面前躬身行礼。
隋元看着觉得奇怪,那侍卫……离吴相,未免太近了些。
“大人,君上有令,召大人速速回宫。”
上弦不说好,也不说不,只是面无表情地答道:“君上还在行冠礼。”
“……请大人不要让在下为难。”
隋元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却又不明就里,只能屏息看着二人对峙。他感到空气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压抑,正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解,只见相邦转身向自己行了个礼,道:“那就告辞了。”
隋元连忙回了个礼。这样一队人就这样沿山路返回,隋元在后面看着,只见那个带队的侍卫在相邦大人侧后方,几乎紧贴着相邦,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