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牢狱之灾
短暂的失神之后,使团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尔等胆敢冒犯大宋使官破坏两国邦交,还不速速退下。”
也不知是眼前这些金军听不懂宋语,亦或是根本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这位官员的呵斥只如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一名将官骑着战马从驿馆外缓步而入,嘴角挂着略带讥讽的微笑,看向宋使的目光之中满是轻蔑之色:“末将奉王爷命请诸位使官移步幽州城,各位,请吧。”
“混账,哪有请人入城是这般态度的。”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义愤填膺,似乎还没有看清当前的局势,也只有为首的李侍郎与站在角落的唐钎相视一眼,同时摇头叹息。
“可怜老子苦心谋划,想要逃脱这场牢狱之灾,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啊。”
略显昏暗的牢房审讯间,一袭大宋官服的兵部侍郎李邺迈着四方步入内,来到正端坐其中的完颜逊对面,双方对视一眼,李邺撩起官服下摆,在一把木椅上坐下,双眼微眯气定神闲,一副懒得搭理完颜逊的模样。
事到如今,他们这个使团算是折在了幽州,可笑当中有好几个花钱买功的官宦子弟,非但收复幽州的功劳没捞着,还得赔上自己的小命,真是一笔血亏的买卖。
“李侍郎便不想知道为何会被关进这大牢之中?”
李邺一声冷哼:“这还用猜吗?想来尔等已然做好了南下攻宋的准备,否则也不会去而复返,重新占领幽州城了。”
依照宋金双方的协议,辽国覆灭之后,幽云十六州回归大宋,而从金军对幽州城实行收刮一空的决策中也可以看出,金国原本也是打算归还这几座城池的。
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加上辽国此前的盘剥,城内的钱粮早就所剩无几,金军攻入城中之后,又将整个幽州从里到外犁了一遍,青壮劳力全都迁徙金国腹地,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等同于只给了大宋一座空城。
对此,大宋朝廷也认了,空城就空城吧,至少皇帝赵佶觉得丢失百年之久的幽云之地重回大宋,他也算是完成了祖宗遗训,这样的功绩足可傲世整个大宋皇室,让他千古留名。
可谁能料到,原本已经撤走的金军却杀了个回马枪,在宋军入城之前再次占领此地,简直就是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
“要说出尔反尔,你们大宋也不遑多让,与辽国百年交好,宋仁宗驾崩时,辽道宗痛哭流涕并为仁宗设衣冠冢,到头来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完颜逊伸出手指掏了掏不太痒的耳洞,“都是一丘之貉,谁也不必说谁高尚,归根结底,都是各为其主而已。”
李邺冷横眉冷对并未答话,而是以一声冷哼充做回应。
“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如今更是以寸草不生来形容也不为过,原本的确是要归还给你们宋国的,但李侍郎可知为何我军却去而复返?”
“山海、居庸两关在金国的控制之中,此时又占了幽州,若是本官还猜不出尔等的狼子野心,还当什么兵部侍郎?”
占据了这三处关隘,金军随时可以兵分三路越过长城直逼东京,大宋岌岌可危。
“今日你们囚禁本官与一众大宋使节,想来是北方已然平定,辽国覆灭,金军做好了南下的准备,所欠缺的也就是一个借口而已。”
完颜逊朝着李邺拱了拱手以示钦佩:“李侍郎所料不错,实不相瞒,我大军已然集结完毕,不日将抵达幽州,至于出兵的借口么,虽说宋国已经将叛将张觉得头颅送回,却并未平息我皇的怒火,而此番以李侍郎为首的大宋使团在谈判中咄咄逼人,全然未将我大金放在眼里,陛下决定挥兵南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以为凭这三言两语便可堵住幽幽之口?”
“史书向来都是胜利者所书写,李侍郎觉得若是我大金夺了宋国的江山,会不会用春秋笔法将讨伐的过程一笔带过,而阁下会不会因与大金谈判失败导致大宋灭国,被史官记上一笔,因而遗臭万年?”
李邺的眉头紧锁:“将军与本官说这些,是在劝降?”
完颜逊淡淡一笑:“本王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痴心妄想。”李邺一身正气,再也不看完颜逊一眼。
“唉,既如此那便算了。”完颜逊轻轻摇了摇头,随即起身边走,“念你如此忠君爱国,便留你一个全尸,可惜大宋朝廷只会痛斥你办事不力,将责任全都推到你的头上,为那帮酒囊饭袋顶罪受后世唾骂,果真值得?”
“等等。”李邺的脸上闪现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纠结,显然是在内心深处做着艰难的抉择,直到停住脚步的完颜逊转身要走,这才幽幽开口,“看来无论如何,这口降金叛宋的黑锅都会扣在本官的头上,区别只是本官是是死是活而已?”
少顷,唐钎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进这同一间房。
完颜逊指了指李邺刚刚坐过的那把木椅示意他坐下说话。
“唐使官才思敏捷,想来也应该猜到幽州城内发生了何事。”
唐钎很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若是在下所料不错,你们金国的皇帝已经下令南侵,大军先锋应该很快便会抵达幽州,小王爷杀一个回马枪占领幽州城,便是为了方便行军吧。”
完颜逊淡笑着点了点头,忽而提及另一件事:“阁下给七公主所制的那个炭炉,本王也略有耳闻,公主对此物甚是喜欢,不得不说,大宋的官宦子弟于享乐一道,确是有些手段,若非公主发话,阁下如今也不会有如此待遇。”
唐钎朝着幽州城主府的方向拱了拱手:“多谢公主厚爱。”
“只可惜,阁下应该也知道,我大金能够崛起于蛮荒之地,如今正是厉兵秣马争夺天下之时,若是阁下只是会些教人享受的东西,只怕保不住你的命。”
“若是我说在下可以看到未来一角,不知小王爷信是不信?”
完颜逊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便带上了几分不屑与鄙夷:“你觉得本王会信吗?”
“其实这一点很容易验证,如今金军先锋尚未抵达幽州,在下却知道此番领军南侵的主帅是谁。”
“哦?”见唐钎的态度如此肯定,完颜逊也起了一些兴趣,虽说他已经接到了来自京城的通报,自然知道主帅是何人,但完颜逊可以确认,整个幽州城内看过这则密函的也只有他一人,唐钎昨晚便住进了幽州大牢,根本不可能从公主那里打探到这个消息。
“你倒是说来听听,我军主帅是谁?”
“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斜也。”
唐钎不假思索便报出的这个名字让完颜逊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偌大的刑讯室内突然陷入了一阵近乎诡异的寂静之中。
看着完颜逊脸上的惊愕表情,唐钎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是在下猜对了。”
猜?
完颜逊冷哼了一声,根本就不愿相信他是猜出这个名字的。
完颜斜也年事已高,再加上疾病缠身,根本不可能领兵打仗,若非自己看到了密函,完颜逊绝对想不到这样一个本该安享荣华的老王爷会成为此番攻宋的都军。
“你果真能够预见未来?”虽说唐钎的确说出了主帅的名字,完颜逊依旧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荒诞之事,“那你预测一下,本王稍后会做什么?”
唐钎苦笑:“在下是人,不是神仙,即便是仙,也不可能测算出世间的瞬息万变,王爷是否有些强人所难了?在下只能看到影响后世的重大事件,不能窥视整个人间。”
“阁下的意思是本王只是凡间草芥,还入不了阁下的法眼。”听出了唐钎话中的嘲讽,完颜逊并未生出怒意,“好,就依阁下所说,此番我军攻宋算是大事了吧,你可否预言我军的胜败?”
这一次,唐钎很是爽快地给出了回答:“尔等一年内攻不下东京。”
“好,既然阁下言之凿凿,那便与本王去东京城外走上一遭,本王倒要瞧瞧,阁下究竟是无所不知的半仙还是装神弄鬼的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