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阿璀的担忧
“崔兄长的猜测并没有错,薛吉的目的也确实不是杀你。我方才与他相谈,从他说的话中基本可以判断,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应该并不牵扯朝堂,更与科举恢复与否无关。他便是想要伤你,也只是手段……”阿璀觉得应该是与他真正的身份有关,只是说起来也颇费事,便想着略等等。
她又转头瞧向崔寄二人:“先不说这个……昨日那个刺客,崔兄长不是将他留在府里有一日时间的吗?没有问出些什么?”
“没有,昨日那刺客之事收钱办事,是事先冒用身份藏匿在幻术班子里头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出钱让他来刺杀我的人是谁。”崔寄也顺着她的话回答。
“可惜,如今人被大理寺接收过去,就看大理寺能问出些什么来了。”阿璀有些可惜昨日刺客的线索竟然到此就断了。
“不算可惜,对于我们来说,我们所需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方建德不会有什么太多私下的动作了,照如今情况,他怕是也从那刺客口中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他只要安分守己,按部就班地做他作为大理寺卿该做的事情便行了。”说话的是晏琛。
说完复又看向崔寄,有些歉疚地道,“只是要委屈阿寄,你这昨日的伤,一时怕是给不了你一个真正的交代了。”
“为你我之谋划,区区小伤,算不了什么。”崔寄不以为意。
阿璀却看得有些懵,不太懂他们二人话里的意思。
崔寄恰看到她面上疑惑神色,看了晏琛一眼,便笑问道:“昨日我府中那场宴会的目的,你可知道?”
阿璀点头,先前阿兄给自己解释过,他们原本有另外的谋划,是为了分解以薛公望等人为首的反对恢复科举的一众团体。
虽然阿兄有些什么顾忌,并未跟自己讲他们的谋局如何,但阿璀只需略一猜度,便知道先前的谋划或许并不光明,以至于阿兄都不愿与自己细说。
只是凑巧的是,他们的布局还未真正开始实施,便有了刺杀之事。
而这刺杀之事还恰恰好好与薛公望有些关系,所以崔兄长便干脆改变计划,直接利用刺杀的后续发展,使之达到自己最初的目的。
“陛下倒是什么事情都不避着阿璀。”崔寄看向晏琛,“您当真觉得阿璀知道这些事情,牵扯进去这些事情当中,是件好事吗?”
晏琛却笑着反问他:“你若觉得不该让阿璀牵扯进来这些事情中,为何方才还让她去见薛吉?”
阿璀看得云里雾里,而他二人却已经相视一笑,自动达成了一致意见。
面对阿璀对方才他二人之言的询问,他二人也未作解释。
崔寄却已继续瞧向阿璀,笑着解释方才的问题:“你既然知道原本此宴的目的,那定然也知道破局所在无论如何都会到薛公望身上,所以昨日的刺客是谁派来的不重要,因为在明面上,他就是薛公望派来的。而我留下刺客在府中,哪怕只有半个时辰,哪怕他一句话都不曾说出来,但外面知道的也只能是我想让别人知道的消息。而其中一个消息,恰恰好好便是:刺客已经招认,主使之人便是薛公望。”
崔寄的这几句解释,已然是十分清晰了。
阿璀知道自己是看明白了的,但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不那么想明白。
她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咯噔了一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情绪。
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她似乎才想明白自己的那点情绪是什么。
她所认识的崔寄,从那日傍晚山中屋后进入到自己眼中的形象,便是云中白鹤般光风霁月的存在,是对自己温和平静的看护。
她所知道的晏琛,是开始时处处讨好,后来又体贴爱护自己的兄长,甚至一直以来在自己跟前都少有帝王形象。
而自己见着他们穆如清风的模样久了,好像便只当他们是温和可亲的兄长了。
但是他们一个是大渊之主,一个是大渊的干城之寄,他们是这个王朝真正的缔造者。
若是不能使得了熟练的阴谋阳谋,又如何能在当初诸方乱战中得存,直至最后短短十年便一统中原。
她此刻的那一点点情绪,不过是因为这突然发现的反差,和真正见到自己信重的两个人在自跟前毫无掩饰地展露出他们的阴阳谋划。
而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了解到真正的他们。
这也算不上信仰的崩塌,但阿璀确实有几分自恃君子的清高气节,她可以理解为大局谋划所做出的牺牲。
正如知道当年他们二人放弃自己的真相,是阿兄的举棋不定,是崔兄长以数千人性命为筹码逼迫阿兄放弃自己。
当时阿兄将这些事情说给自己的时候,她没有一点怨怒,她几乎也是平静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当时的谋划和选择。
到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若是若是她自己来选,她也是会做这样的选择的。
阿璀是理智的一个人,她虽有自己的清高坚守,却不过于矫情做作,所以此时她也能理解崔寄以自己为饵的谋划。
但她害怕的是,若有一日,为了所谓的大局,需要牺牲的是更多其他的无辜之人,他们作为上位者,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她所担忧的,说到底还是作为上位者的他们的底线。
然而此时的阿璀却不知道,这些她过分的忧虑,却是他们的不得已,也是将来的她自己的,不得已。
“我明白了。”阿璀笑起来,“看来这已然是一场很完整的谋划了,想来不出两日,便能看到想要的结果。”
略停一停,又道:“所以这么看来,昨日宴会中的刺杀在阿兄们想要的谋局之中,但今日薛吉的刺杀却是一件意外。”
崔寄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如今所查到的消息却还不足以推断真相。
然而阿璀却给了他们一个惊人的答案。
“崔兄长可还记得我昨日的一个猜测?”阿璀看向崔寄。
“什么猜测?”崔寄先时不曾反应过来,晏琛却已经有些疑惑问起,明明昨日阿璀与自己也不曾说起过什么猜测啊。
崔寄略一思考,才复回想起来,问道:“你是指薛吉和薛公望都姓薛这件事?”
阿璀点头。
崔寄却多了几分诧异:“怎么?他二人之间竟然还真有些什么关系不成?”
“薛吉是薛公望的私生子。”阿璀一语惊人。
“当真?!”
“当真如此?”
晏琛与崔寄几乎同时惊讶地看向她。
“这个消息也是薛吉自己告诉你的?”
崔寄觉得十分诧异的或许还不只是这个消息本身,而是那薛吉十分圆滑,今日他派人审问好几次都被他绕了回去,到最后并没有问出什么重要的消息来。
但为何阿璀只是去了一遭,他便能将这些有用或没用的消息都和盘托出?
莫非是阿璀与他说了什么?
阿璀点点头,继续说自己知道的那些:“据他所说,他的母亲原本是粟特人,但却自幼随家人一同生活在沙州。而薛公望年轻时候曾出入沙州数次,或许便是那时候认识了他的母亲,后来便有了他。而他自出生后便随母亲生活在沙州,薛公望开始几年每年都会托人送去银钱信件,隔两三年也会去沙州探望他们母子。但他十四岁之后到如今十多年,薛公望便不曾再出现过一次。而他母亲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也去世了,后来他机缘巧合习得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幻术,也算独自在沙州生存了下来。前两年他不知何故,好似得罪了沙州的豪强,在沙州待不下去了,只得离开沙州,至于之所以选择来金陵,或许很大的可能还是因为薛公望。”
“所以这人来金陵是为了寻父来的?所以才阴差阳错恰恰好好与这场刺杀之事扯上了关系,这样的巧合……思之良久,却让人觉得不像是巧合了。”晏琛道。
“我也觉得不像是巧合。但薛吉给我的答案,却几乎给了这个巧合一个荒诞的答案,让人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阿璀继续道,“方才我们都觉得,薛吉今日刺杀崔兄长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伤害崔兄长。也确实是,薛吉刺杀的不是崔兄长,而是崔兄长的身份。”
“这又是如何说的?”崔寄问。
“他说,他的刺杀行动无论得手与否,三日之后他的身份必定会通过云浮楼为金陵众人所知。而且他早先便有布置,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薛公望派自己的私生子刺杀卫国公。崔兄长若死,薛公望指凶杀人的罪名便算坐实了;崔兄长若没死,那他自己应该也死不了,但薛公望总归一个刺杀国公的罪名是逃不了的,阿璀与崔兄长即便当时不会对薛公望有所发落,恐怕不久的将来也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阿璀继续道,“而我观薛吉提起薛公望这个父亲时的神色,似有怨怼。他的解释,却也确实验证了我的这个猜测。薛吉应该是恨他的这个父亲的,恨到宁可以身犯险也要杀了薛公望。我也以言词试探一二,发现他对薛公望的恨应该是与他母亲的死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我没有问出更多来。”
这个解释……实在有些荒唐,荒唐得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确实如方才阿璀所说,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既然如此,如今的结局不恰好对上他所说的第二种可能?他为何不一口咬定是薛公望派他来刺杀阿寄,反倒是临时对你改了口?”这是晏琛想不通的地方。
除此之外,崔寄也提出了他的质疑:“还有个问题,若是他怨恨薛公望,宁死也要杀薛公望,为何不干脆直接上门面对面一搏,兜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做什么?”
阿璀也想不甚明白,薛吉其人,行事似乎不能以常理判断,他的某些想法举动,在他们看来确实难以理解。
“所以说,他的话也只能相信一半。”阿璀将已经喝完的茶盏搁到跟前的小案上,崔寄见状欲再给她添上,阿璀却已经摇摇手,表示自己不要了。
晏琛却接了崔寄新倒的茶,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即便站起身来,朝阿璀道:“这会儿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崔寄本想开口留他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也行,毕竟皇帝陛下也不是不曾在府里留宿过。
但一想阿璀也在,而自己也还未成家,到底不太方便,便未多言,遂起身相送。
晏琛却摆摆手:“你也早些回房休息吧,你府里我熟,不必送我们了。”
崔寄却笑:“我惯常起居的住所也在前头呢,正好同行。”
这望园多山石小路,白日里看着景致不错,晚上便是点再多的灯,也不是处处都能照上的。
阿璀的眼睛夜间常有视物不清的毛病,晏琛恐她摔着,便一手扶着她,每有路面突出的石块,便会提醒她小心脚下。
一边又对身后随行的崔寄道:“这薛吉之事,既然如今看来与咱们所谋之事并无关联,那他与薛公望的那层关系,你看看,能用便用,若没有可用之处,是留是放,你自己看着办便好。”
“是。”崔寄笑应,一直将他们兄妹二人送至二门外,才复折返回去。
等阿璀与晏琛回宫之后,已是亥时末了。
晏琛亲自将阿璀送回春和宫,一直送到光天殿。
“阿兄有什么话与我说吗?”
阿璀想让晏琛也早些回甘露殿的,毕竟已经进了宫城,身边又有人跟着,她自己回春和宫能有什么事情。
但见晏琛执意送自己,她反倒是觉的晏琛是有话要与自己说。
“也没什么,就是那薛吉……恐非你我表面所见,这样的人,我怕他将主意打到你身上,往后还是要多注意些才好。”晏琛有些担忧。
阿璀觉得自家阿兄杞人忧天,笑道:“我与他也不过几个照面,往后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