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朝凤落木须是无意

间章一 小林

与其他老师打声招呼,他坐到自己位置,拿起手边出勤表和成绩单看两眼,发现自己班上那孩子今天依旧未来上课,到今天也该有个几周了,跟其他老师沟通后得知,大概这孩子是有辍学倾向的。

将自己要去这孩子家中了解情况的决定与教导主任说了,教导主任对此倒还算认同,于是他回办公室翻出这孩子家庭住址,发现其住所距学校不算远,而且他隐约记得那边是个不错地段,一户建里住着都是些还算富贵的人家,学校也不是什么名贵私立学校,是不必缴纳昂贵学费的,这孩子应当不会因学费而辍学。

“小林老师,你是要拜访这一家吗?”

一位班上老师从他背后经过,瞥到他手中学生家庭信息,随口问了句。

将纸张折好收进外衣上兜,他回应说:

“是啊,这个学生已经很久没来上课了,我想到他家里去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这样啊,当个班主任还真是辛苦呢,我都有点不想当班主任了。”

似乎很不乐意做这样工作,那位老师感慨着说。

小林老师自不会去打击这位老师信心,尤其这位老师为教导主任看重,大概下学期要当班主任的:

“佐佐木老师说笑了。其实吧,这种学生很少有碰到,我当了几年班主任也才遇到这一次。”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佐佐木老师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回了句话后,投入自己工作中。

小林确定今日已无自己课程后,将办公桌收拾干净,提起手提包到车棚骑了自己电车离开学校——说来他倒动过心思买辆车,毕竟这些年也存了些钱,只是他对车实在没什么了解,不晓得怎样的车更好开且耐用。

按照地址来到学生住址院门前,看看门牌上的姓氏“佐伯”,确定自己是没找错地方,于是按响门铃,屋子里传来一阵动静,可是并未见到有人出来,院门却好似被风轻轻吹开,等待良久并多次按门铃未得回复后,他高呼声“失礼了”,推门而入,经过一段石子路后到这座一户建前,正要敲门时,门竟是自行打开。

旁边忽有只黑猫窜过,吓他一跳,看着黑猫跑进院子后面草丛中,他缓口气后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个孩子,正是自己的学生佐伯俊雄——他又是被吓了一跳。

也难怪他会在这里,估计是他给自己开门的吧。

心里为这件事作个注解,小林弯腰看着俊雄询问:

“俊雄,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俊雄并不回答,转身向房间内走去,小林这才发现他身上衣服略有些破旧,手臂上似乎还有些伤痕,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低声说了句“打扰了”,脱鞋跟随俊雄来到客厅。

俊雄这时已是抱膝蜷缩在沙发上。

这里还真是脏乱啊,东西放得到处都是。

小林环视一周,而后目光再次停留在俊雄身上,他慢慢走到俊雄身边坐下,把提包放在一边,双臂支在腿上,双手交叉紧握,目光则投向身边的俊雄,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

“俊雄,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学校上课?”

他斟酌许久才问出这么个问题来,可俊雄显然不想说话,这让他更加确认俊雄或许在被家人虐待,手臂上的伤痕便是证据,但他要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呢?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国中生老师啊!

场面冷下来,他有心告辞离去,却又放心不下俊雄,正要找些话说,忽然听到有人接近,回头看时发现是一个长发女子,她的头发披散在脸前,看不大清容貌,但小林对她还有些印象,开学第一天带俊雄入校的佐伯夫人。

他慌忙站起来鞠躬说道:

“抱歉,佐伯夫人,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私自进入宅邸!”

佐伯夫人似乎同样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只是隔着头发上下打量小林一眼,然后便转头走到俊雄身边看着俊雄,俊雄抬头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小林,从沙发上下来跑到楼上去。

这时他才有些许人气。

“小林老师。”

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佐伯夫人说起话来有些迟缓,但声音绝对称得上悦耳,就小林看来,她要是打扮一番应当是个美人,

“俊雄以后估计不会去上学了。”

“为什么?”

虽然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但小林还是问出来,他想要知道真相,

“明明之前他在学校里表现非常好,是个乖孩子啊!”

但佐伯夫人并无解释的意思,只是低声说着:

“抱歉,抱歉,俊雄绝对不会去上学了。”

虽说小林现如今感觉颇不自在,但到底还是要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当然他大可不必在此纠缠,只是任谁能没有个野望,他还想着能够有所表现被学校表彰一番,说不得能往上爬一爬,到时候无论留下还是跳槽总归让人高看一眼:

“佐伯夫人,为何俊雄不会上学了呢?”

他问题是问出来,可佐伯夫人却并非是个会安稳回答问题的人,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似乎是“大好きです(最喜欢,发音为dai su ki de su)”、“大好き(dai su ki)”亦或者只不过发音相似的其他话语,所以他很不明白佐伯夫人这是在说什么。

什么也没能了解,但小林已是有些精神紧张,他感觉自己若是继续待在这里或许会精神崩溃,明明这房子透光很好,可就是给他一种阴森的感觉,而眼前这个女人也有些神经质,搞不好一会儿会发生些什么。

于是他站起来把旁边的包提在手中,向佐伯夫人鞠躬告辞:

“今天抱歉打扰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只是他刚走到玄关准备穿鞋开门时,却听到身后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明明本该清脆却意外沉闷的响声,就仿佛在帐篷外听到里面有人折断树枝的声音,出于好奇,他一边说着“佐伯夫人,抱歉”一边回头,只是他所看见的景象实在让人惊骇——

佐伯夫人在看着你呢,小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