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孩子不懂事,不会说话
能顺利背完,胡修道和柳文自然是兴奋。
但是朱安宁和朱棣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的,毕竟没有做到顺畅背完,居然磕磕绊绊的。
看来还是打得少了。
所以当胡修道和柳文咧嘴回头看朱安宁和朱棣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两人狞笑着,甩了甩树枝……
至于方孝孺,他还在惊讶之中,说是非常震撼也没有,毕竟就是背出来了而已。
站在他身后的宋濂,则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情感上他肯定是站在方孝孺这一边的,但是作为明朝礼法的奠基人,宋濂依旧是对两少年能把论语学而篇给背下来表示赞许。
他悄然向身边的宋慎问道。
“这两少年,之前真的是没学过论语?”
宋慎嘴巴还在张着,他和方孝孺一样惊讶。
“爷爷,这两少年,前些日子,还在学堂里识字啊……”
他说得婉转。
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这胡修道和柳文,是绝不可能说正儿八经学过论语的。
宋濂原来只是点头,而听完宋慎的话之后,也是微惊。
他抬头看向了正在狞笑着挥舞手中树枝的朱安宁。
怎么也没办法和什么名师大儒绑定在一起……
所以,这朱赞读,是怎么调教好这两个农家少年的呢。
此时的宋濂,多少有了点好奇的感觉。
一边的马皇后,她也是颔首表示认可。
虽然她不太了解朱安宁和方孝孺的恩怨情仇,但是这两农家少年,能把论语学而篇背出来,已经是相当了不起。
要知道,古代读书,可是特权。
一般家庭,是根本没有机会的,这会损失掉一个重要的劳动力,且最后读书的结果,往往是不太好的。
每年能够金榜题名的人能有多少嘛。
更遑论现在朱元璋,已经把恩科给停了。
这更显得胡修道和柳文的可贵。
之后朱怀静在一边哼了声。
“有什么了不起嘛……背成这个样子,我也能背啊!”
她轻哼着,攒起眉头的样子很是可爱。
赵集在一边听了,也是微微弯了腰,笑着回了朱怀静。
“公主,这两少年,恐怕是连字都认不全,但是却能把学而篇给背完,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赵集是知道永乐庄的具体情况的。
流民的安置,是由户部主导的,但是工部也参与了其中。
比如安置灾民草房的建设,和定期口粮的发放,他们工部就需要协调其中。
所以他也是知道这永乐庄,其实就是灾民安置点。
能出这两个能背诵论语的少年,已经相当厉害了啊。
只是赵集的解释,并没能完全说服少女。
朱怀静依旧是嘟囔着想反驳,只是最后被马皇后碰了碰肩膀,她最终还是没有再言语。
过了这么些时间,方孝孺也是缓了过来,他收起了惊讶的神情。
点了点头,也算是认可了两人的背诵。
“准确无误,那,我是否可以继续提问?”他拱了拱手,既是向着胡修道和柳文,也是向着朱安宁。
朱安宁撇了撇嘴,突然觉得这赌局真是无聊。
本来就是气头上答应下来的。
现在来看,赢了的话,也就是赚了个看着就不是什么优良劳动力的方孝孺而已……
感觉不是很值当啊。
于是,兴趣索然的朱安宁,是摆了摆手,示意方孝孺继续。
这般做派,方孝孺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那是多少有点恼火。
只是现在不仅是恩师在场,马皇后、工部侍郎赵大人和小公主都在这里看着,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出格。
便只得压着怒火,开始想问题。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作何解释。”
方孝孺毕竟还是性格板正。
即便是很看不惯朱安宁的做派,他依旧是没有选择什么太刁难的问题。
而是选择了学而篇中最重要的那个篇章,提出了问题。
这问题,胡修道和柳文,都是听进了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
胡修道率先开口回道。
“不就是给别人办事儿,又没有尽心尽力,没偷奸耍滑呗?”
“第二句是和朋友相处,有没有
说话算数,骗朋友咯?”
“第三句我知道的,是朱爷说的,他说,学到的东西,要想一想,是对还是错,教给别人的时候,也要想清楚,有没有瞎扯犊子乱鸡掰教……”胡修道咧嘴一笑,说出的话语,却是让朱安宁眼前一黑。
这话……是没错。
但是,也太粗了吧。
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朱安宁。
包括朱棣。
这让朱安宁是恼火不已。
要不要一个字不差地背下来?!!!
而且你他娘的个小燕,平时教这两鸟人的时候,粗话也骂的不少,结果现在却好像要全赖在自己身上似的,这像话么?!而且这胡修道也是,什么叫朱爷说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现场,只有朱怀静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眸子里,不仅是愉快,更是好奇。
她对朱安宁,是真的好奇了起来。
寻常先生,能这么教?
所幸朱安宁是真的脸皮厚,在最初的不淡定之后,他很快恢复了神色,进而是直接开始鼓掌。
“嗯,说得没错!”
他是直接开始夸赞胡修道和柳文说得没错。
方孝孺自然也是知道两人的回答是正确的……只是多少有点糙而已……
他看了眼胡修道柳文,又看了眼朱安宁,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算是认可了对方的答案。
但是他也知道,这问询,不应该就此结束,他还有机会。
便强撑着,继续问了下去。
“半部《论语》治天下,你们说说,如何?”
这个问题。
就相当有意思了。
若是在科举的时候,那是绝无反对的可能的。
如果你说不,那基本就是说儒家不行。
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扯淡的问题。
即便在历史上,赵普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也是两说。
所以,这可以看做是一道陷阱题。
就是看胡修道和柳文能不能圆回来。
按理来说,这已经不属于,面对学童的题目了。
视情况而定,这都可以当做科举的一个小课题了。
所以在场的人,都是目光凝重了起来。
除了朱安宁,柳文和胡修道。
三人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因为这个问题,辅导书上是出现过的。
当时给胡修道和柳文讲课的朱安宁,也是锐评过的。
“啊?这个朱爷讲过的,这说话纯粹就是有病……”胡修道一开口,又是让朱安宁眼前一黑。
能不能润色一下,婉转一点。
朱安宁真是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上去抽他们一顿。
“嗯,确实,朱爷讲过。”柳文也是点了点头。
两人真就像说相声一样开始唠了起来。
“半部论语?就算给全部论语,春秋战国,秦,汉,三国,晋魏南北,宋、元,哪个还在的?”胡修道撇了撇嘴。
历史这方面的东西,朱安宁闲得蛋疼的时候,也是给他们讲过些故事的,这两少年比起乡学的那些学童,那可是要强的多的。
“就是嘛。”柳文也是点了点头。
这个说法,其实并不新奇。
因为这就是实际的情况。
但是实际情况不代表你能随便说出来……这些东西,一旦说出来,就会尴尬。
特别是,柳文还开始了补刀:“孔圣说的是有道理的,程朱夫子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后续学他们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心如明镜呢?怕不是一堆人学了,然后实际心里却想的,是另外的东西吧。”
这段话,其实是朱安宁的原话,被柳文学去了而已。
毕竟柳文在怎么样,也就是个农家孩子,拽成语这种东西,还是难度略高。
但是模仿就相对简单很多了。
这句话一抛出来。
那是直接就把众人给干沉默了。
因为太有道理了,所以他们现在是没办法讲道理了。
连方孝孺这种杠精,都直接沉默了下来。
他又不是没有看到过官僚做派。
这恰恰坐实了柳文和胡修道的话语。
其实儒学,并无问题,论语治天下,也无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
所以,胡修道和柳文好像回答了问题,又好像没有回答问题。
却是直接让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
就连宋濂,都看出来了。
这两小孩,一定是熟读论语的。
不然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是这等深刻的言论。
是何等大儒,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教授下去啊。
说实话,这很伤宋濂的自尊心。
因为他也是先生。
他也教学生。
但是怎么能教这么快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也不怪他。
古代的教学制度,总归还是遵循因材施教,以悟为主,先生讲解,为辅。
通常就是先生带读,然后学生复诵,复诵……无限复诵。
直到哪天学生说自己理解了,才允许说问先生。
这简直就是扯淡。
效率极其低下。
朱安宁就不一样了,他是直接就开始讲注解。
详细且有趣的注解。
胡修道和柳文又不蠢,加上棍棒的威胁。
那是很快就背了下来。
至于拓展部分,他们是权当故事听下来的。
这也是现代教育中极占优势的一环,立意高,就不怕说亵渎,古代对前人总是有种尊而不辱的感觉。
朱安宁哪管这些,好与不好,那是实实在在地告诉两人。
结果就是,两人在拓展这一块,要比直接背文章,还要熟悉。
方孝孺这时已经是惊讶得无以复加了。
背诵文章是基础。
但是解释也能说个一二的话。
那已经是登堂入室了。
虽然说得有些惊世骇俗,但是总归是有了个说法,且能说服人的说话。
现在来看,自己已经输了啊……
只是在自尊心的作祟下,他怎么会允许自己输呢。
他咬牙,问了下去。
却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话语。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作何解!!!”
这四句话,出自论语的子罕篇,就算是学堂,也是放到最后在讲解的篇章。
这问题说出来,连宋濂都皱起了眉头。
现在的宋濂已经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欣赏。
不说别的,能把论语中最基础的学而篇让两个没怎么上过学的孩童背下来,这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
更别说,朱安宁还让两人记住了其中的解析。
这是何等的教学能力。
宋濂是隐隐有些佩服的。
而现在自己弟子方孝孺问出的子罕篇的内容。
那纯粹就是欺负人了。
一般的孩童,哪能学那么快。
这个篇章学完,一般的学生,就已经开始要学着做文章了啊。
宋濂是探了一口气。
他已经准备介入了。
因为现在已经够丢人了。
他不想在赵集和马皇后面前,再继续这样下去。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朱安宁好像也不是很慌。
这家伙,似乎还在笑。
难道……
宋濂忽然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连忙把目光转向了两个孩童。
只见柳文和胡修道,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也是开始念叨方孝孺的问题,接着,居然也是露出了笑容。
“娘,他们笑了啊……”在旁边吃瓜的朱怀静,适时地补充了现场解说。
只见,胡修道在酝酿了片刻后,开口说道。
“不要像方学士一样自我,不要像方学士一样武断,不要像方学士一样固执,不要像方学士一样过于强调自己……”
这话,说得相当刺耳。
如同巴掌,狠狠地刮着方孝孺。
柳文听见胡修道的回答,却也是皱了皱眉。
认真地说道。
“朱爷说了,方学士只是例子,万一对方问了这个问题,回答的时候可以不用说的!”
“噢噢,对哦,俺忘了啊!”
胡修道,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得人畜无害。
而某人,已经快要,吐血。
就连宋濂,都绷不住,脸是直接黑了下来。
不远处的朱安宁,自认也是觉得这话有点过。
只得咳了几声。
喝道。
“谁教你们的?啊?就会胡说八道!!!啊?欠揍是吧
!!!”他对两人喝完,也是连忙对着宋濂拱了拱手:“宋太史,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乱说话,不要见怪啊……”
“……”
而等待朱安宁的,自然是只有沉默。
ps:我又6k失败了……很惭愧……吃个鸡腿忏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