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措辞有点不对劲
三日后,刘备率军如期而至相县。
沛国相陈珪领属吏出城迎接,置备了诸多的酒食犒军。
“沛地父老百姓翘首以盼玄德公久矣。”
陈珪一再作揖行礼道。
“陈公,这是何意呀?”
刘备指着跟在陈珪身后的随从,端着棜案放有印绶。
“余羞愧难当,蒙恩为沛国郡相,袁术肆行暴虐摧城,百姓哭泣声尚闻,珪守持一隅无力御敌,沛地百年之兴,一朝而毁岂不惜哉。”
“玄德公时望所归率军诛暴,沛地皆愿从于公者,此乃为良也,望玄德公毋以委为辞。”
陈珪诺诺连声道。
好家伙,刘备眉头微微一动,诧异的看着陈珪的表演。
难怪催得那么急,原来是想连沛地都扔给他,望着两鬓斑白的陈珪,不由感叹真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怕早想将沛国送给他,只苦于找不到说辞罢。
现在借着袁术攻沛地,直接把沛国相让给他刘玄德,还给了合理出兵淮南的借口,叫袁公路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只要刘备接印绶,那袁术就和青、兖、徐三州干上了,不过……
“陈公不可。”刘备轻微叹气,推辞道:“备率众而来只为平乱安民,并非贪图沛地,还是把印绶收起来吧。”
“沛国盼望玄德公久矣,今如旱灾逢甘雨,望公莫推辞。”
陈珪恭请趋奉道。
“玄德公,莫要推辞啊。”
“沛地不能没有玄德公。”
“袁术逆份背离汉主,沛国倾覆在际,令忠贞之人垂涕,请公以百姓士族为重,勿要推让。”
沛国属吏功曹、主簿、书佐等人跟在陈珪身后也纷纷劝说道。
而头戴儒冠,身穿官布袍,留着短山羊胡须的青年劝诫的声音最大。
一下子盖住了其余的掾长佐史等人,让刘备也不禁把目光瞥过去。
陈珪见状指向引荐说:“玄德公,此乃沛地主簿,出身颍川陈氏名为陈群字长文,昔日太丘长陈君之孙也。”
见自己果然引起了玄德公的注意,陈群无疑心中窃喜,急忙上前数步,低眉作揖道:“颍川陈长文见过玄德公。”
刘备轻轻颔首,遂笑道:“我听过文若提起过你,为颍川杰出的俊才,数年前曾书信去陈氏,没想到长文竟在沛地仕出。”
玄德公不提还好,一提陈群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那时刘备任青州刺史,公孙瓒接连败退返回了幽州,袁绍声望大震,陈氏上下都不看好刘玄德能在冀州牧袁绍和兖州刺史刘岱的围困下杀出来。
对于荀彧的来信,陈氏都是婉言拒绝,况且青州地处河北,不少颍川望族更看好袁绍占据河北四州。
刘备是宗室,也只是先汉宗室,而幽州牧刘虞还是光武一脉的宗亲,虽有贤名却成不了大事,迟早被袁本初所兼并。
谁料风雨晦冥,天下士人皆以为刘玄德即将身陷囹圄,没想到东郡之役击破刘岱数万卒,又攻邺城生擒名将颜良,败文丑于洹水,斩杀匈奴单于子,河北大震!
短短一年时间,令天下疾风暴雨,大雾冥晦,因此而为变,所有士人均始料不及,意想不到。
接着兴平元年刘备复破刘岱,尽收兖州八郡国,八十余县,兴平二年率军攻河内、河南收复雒阳祭祀宗庙,颍川举郡而附。
同年陶谦上表刘玄德再兼徐州牧,而强如袁绍者不能制。
纵观天下最强诸侯袁本初,初平二年就和公孙瓒交战,时至今日建安元年,用六年时间还与公孙氏激战不休。
再比较刘备迅疾的摧城拔地,不是高祖遗风又是什么。
遥想到高祖皇帝三年灭秦,四年灭楚般的迅速,士人忽然膝盖发软,好想膝行而前。
许多士子收拾行囊拜别当地县令县长,准备远行投靠玄德公,现在路途远点没事,或许过两三年就打回乡里了,那时就富贵还乡。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可先上船的陈氏无疑慢了数步,只能跟着难兄难弟的辛氏抚髀长叹。
“玄德公,当以百姓
为重啊。”
陈群拱手,真心实意劝道。
如今颍川陈氏只想追赶荀氏与郭氏,为玄德公的基业刳肝沥胆,所献区区才智为公省事焉。
刘备沉吟片刻,将身前的棜案印绶一推,复道:“古人云,无功不受禄,备率军而来尚未破贼,何以兼领郡相?”
陈珪眼睛一转,隐约猜到几分刘使君明知领沛相更有借口前往淮南击袁术,却迟迟不肯受,怕是因沛地和别处不同,为汉家兴起之地。
高祖曾言: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魂魄犹乐思沛。
如今怕差了堵住悠悠之口的奉命。
陈珪不禁埋怨自己还是准备不足,差点让玄德公下不来台。
遂肃然整理袍冠,挺直腰杆上前一步,对着上天拱手道:“昔时我高祖皇帝,从沛县起军遂有天下,念及家乡父老之功赦免赋税,世世无有所出,若高祖泉下有知,岂能容忍袁氏祸害沛地父老,望使君念高祖之愿,哀怜之百姓,名副其实领沛地父兄除暴诛乱,并复庶民之乐土也。”
说完从随从手中接过棜案印绶,跪地高举于上。
“请使君念高祖之愿,摄沛地。”
功曹与书佐等属吏异口同声的下拜高呼。
说什么这次也不能让陈群独异于人,刚才是没想到陈长文竟如此别出新意,用高喊来彰显与众不同,也不怕弄巧成拙得罪玄德公。
诸多长吏说完才发现,陈长文似乎并没呼喊。
只见其竖子待他们喊完后,方不慌不忙踏出半步,谦恭下拜道:“使君出自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后,所攻所伐皆为平乱,运独断之明,则雷厉风行,此高祖神灵在上天施及子孙祐汉也。”
“使君当继统以正君尊奉所祖,岂能因一时虚名而废天下?!”
“望使君不可不思。”
陈群说完,重重跪地连下三拜。
沛国的诸多属吏听的都不由傻眼了,怎么还能从这么多方面来劝?
这到底是摄沛地,还是摄汉家?
你陈长文这套言辞未免也太领先了吧,放在数年后再用,怕也很合时宜啊!
能不能别老另开蹊径,会显得我们很迂拙啊。
长吏们心底苦涩道:“做吏太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