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委员长飘了

第三军军部的临时驻地，便是县衙。

整个县衙被划分为两块区域，前面是办公区，后半部分是县令的居住区域。

当然，此时这位主人，早已不见踪影了。孟革自从进入县衙后，一直东奔西走，也没住几天。林岩来后，这座县衙后宅便直接划拨给他居住了。

县衙的后花园不大，院中只有这一座八角亭。

林岩正坐在亭子里喝茶，不一会，曹厂领着几个人便匆匆走来。

“首领。”

今天来的都是老熟人了，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坐下。

何奇秀一个多月不见林岩，此时看见他，眸子里都泛着光。但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曹厂先扫了众人一眼，见没人肯开口，便先笑着说道：“首领这个时候能赶回来，真是太好了。”

林岩放下茶盏，睨了曹厂一眼，道：“咱们就不必客套了，直接说正事吧。徐州是怎么回事？”

曹厂又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徐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这座南北之间的咽喉重地，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因此……”

林岩微微一怔，有些狐疑的看向曹厂。

曹厂当委员长才半年多，这讲话水平怎么……

“清廷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将手上的精锐全部往徐州集结。单单是眼下，徐州便已经汇聚了七八万人马。再过半个月，人数恐怕能上十万。”

何奇秀似乎有些嫌弃曹厂说话慢吞吞的，忍不住抢过话道：“而我们三个军集结起来，也不过才三万多人。三万打十万，优势不在我啊，这场仗，咱们该怎么打？”

林岩有些没好气的看了何奇秀一眼，道：“谁让你们打徐州了？”

“啊？”

何奇秀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看向李炎。

看样子，攻打徐州的计划，正是这位前曹厂军师、现任义和军统筹委员会政务部部长李炎的主意。

今天来的人不多，却全部都是义和军的高层。

委员长兼军事部部长曹厂、政务部部长李炎、后勤部部长李泽良、情报部正副部长何奇秀和吴海川。

除此之外，还有杨心禅。杨心禅虽然没有担任任何职务，但在义和军中地位超然，一直被视为核心首脑之一。

李炎咳嗽了一声，道：“最近首领不在，不知道咱们这一个多月，扩张进境十分迅猛，苏江、徽安两省境内的各处城池，几乎都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清兵简直是一触即溃。”

“古语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们以前，都觉得清廷即便不行了，究竟底子还在。咱们前几次跟清廷交手，赢得也不太容易。但是从最近的情形来看，这看似强大的清廷，也不过只剩下一座破屋子了，只要踹上一脚……”

李炎的话说了一半，看着林岩的脸色似乎不太对，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但他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以前大家都觉得清廷很强，都不敢反。

就像当年造反的太平军，闹得轰轰烈烈，最终还是没能干过清廷。

久而久之，给大家造成了一个清廷仍然很强大的印象。

但是真正一打起来，大家却发现，清廷这些地方军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义和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便占据了两个省。

照此推论，他们此刻北上进攻直隶京畿，也未必就不能成功。

这一成功，可是整个天下都拿下来了，谁能够不动心？

相反，如果他们现在停下脚步，清廷必然会因为受到义和军的刺激而加紧扩军备战，迁延起来，可能对他们更加不利。

清廷眼下所能够掌握的新式军队只剩下三四万人，跟他们差距不大。

但清廷手握天下，财力、物力、人力都不是他们能比的。到时候他们再向西洋大量采购军火、扩充几镇新军……

虽然义和军也可以扩军，但他们并没有那么大的财力采购军火，跟清廷比拼扩军速度，未见得能比得过。

林岩默然。

见林岩不言语，众人一时间都心虚起来。

众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最终都看向何奇秀，示意她开口。

谁叫你是首领的内人呢。

何奇秀硬着头皮说道：“清兵虽然能够集结到十万人，但是新式军队多不过三万。其余的七万，连枪都没有，不过是土鸡瓦狗。咱们的三个军，可是实打实的全火器部队，真打起来，未必就不能赢。”

她嘴上说“未必不能赢”，但心里实际上虚得很。

真有把握，他们也不用急匆匆赶来找首领了。

林岩道：“赢了之后呢？”

何奇秀一怔，道：“赢了，那当然是挥师北上，直取京师，推翻满清的统治了。”

林岩道：“单单只是要推翻清廷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一个人上京师去，把老妖婆宰了，把皇帝宰了，把王公大臣全都宰了。”

众人闻言，顿时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好家伙，我们组织个徐州会战都忐忐忑忑的，你这直接就要刺王杀驾。

我还以为你是保守派……这家伙激进起来比我们更激进。

呆了好一会，何奇秀才干笑了两声，道：“这……不能吧，太危险了……”

林岩道：“推翻清廷并不难，难的是，这天下给你们，你们准备怎么接管？”

李炎有些不服气地道：“当年洪武皇帝打下天下后，治理天下的不过都是那些淮右布衣，他们原也是泥腿子出身。他们能行，咱们为什么不能行？”

林岩点了点头，道：“好，那我问你。你们打下来直隶京师，西部诸省会不会归附你们，南方半壁江山会不会直接服从你们？”

“南方也有新军，人家不但有新军还有枪炮厂，弹药打完了有源源不断的补充，你们有吗？”

“庚子赔款四亿五千万两白银，你们接管了国家之后，清廷签订的这些条约你们认不认、要不要继续给他们赔款？洋人割走了这么多地，圈占了这么多租界，你们成为国家的主人后，这些你们认不认？如果不认，你们有没有跟他们翻脸的资本？”

“八国再来十万大军侵华，你们能不能顶得住？当年八国联军进攻京师，你们都是亲身参加过那场战役的。”

众人闻言，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李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敢说。

沉默了好一会，曹厂像是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抬起头道：“我来说吧。这些事，其实我们私底下也商量过。”

“西部诸省，都是些穷乡僻壤之地，不足为虑。南方诸省，咱们可以跟他们谈，谈得通则罢，谈不通大不了就打嘛。咱们占据北方、他们占据南方，未见得就打不过。”

“至于洋人的问题，咱们现在实力不足，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就先把清狗签的那些条约都认下，等将来有实力了……再毁约。”

何奇秀闻言，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了曹厂一眼。

其余诸人，则仍然沉默。

很明显，曹厂这些话，他们不是头一次听见，他们私底下已经商量过打赢了怎么办的问题了。

林岩冷眼瞧着曹厂，问道：“你们这么做，跟清狗还有什么分别？你们取了天下，跟没有取天下时又有什么两样？”

曹厂一呆，似乎没想到林岩说话会这么冲，他呆了呆，辩解道：“大丈夫能屈能……”

林岩打断他道：“你现在是要管一个国家，不是大丈夫！”

瞪着眼说完一句话，林岩紧接着又道：“就你们这样的，能管好一个国家吗？别的不说，四亿五千万两白银，你们能弄到吗，怎么弄？”

“全国四亿五千万老百姓，叫每个人出一两？还是像清廷那样，向洋人贷款、将本息累加到十亿两白银？”

曹厂抬起头，看向林岩，有些不悦地说道：“当初是你叫我们反清的，现在我们要反了，你又不让了。你……到底要怎么样？”

李泽良坐在曹厂身后，偷偷踢了他一脚。

李炎则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林岩。

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杨心禅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整个花园里，静得可怕。

无形的空气，像山一样压下来，压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岩扫视了众人一眼，忽然轻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我出主意的，原来是找我摊牌来啦？”

“一下子占了两个省，翅膀硬了，想要自己做皇帝了？”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脸色齐刷刷的一变。

李泽良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来询问首领意见来的。”

李炎沉默了一下，才对林岩说道：“虽然您不愿在义和军任职，但您的地位，我们都是认可的。”

何奇秀早想要说话，却被身后的吴海川拽住了。

曹厂张了张嘴，然后才苦笑着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林岩道：“不管你们有没有那个意思。要是有人打量着推翻了清廷、自己再继续做清廷，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介意出手把他们都干掉。”

“你们要是不信，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先给你们打个样出来看看。”

这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曹厂和李炎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吴海川忽然开口说道：“首领的意思，是先让咱们发展，先巩固好自身的实力，再去推翻清廷。我当时便觉得，咱们的计划有些太过冒进了。何部长当时就明确提出反对了嘛。”

李炎眉头微皱，李泽良则道：“当初我们商量的时候，是都想要先问一下首领的意见的，但是当时不是跟你联系不上吗。”

林岩瞧了一眼站在亭子外的胡梦梅，没有说话。

林岩出行时，由胡梦梅负责跟义和军联系，她要是收到了信，不可能不跟他说。

不过这种话，也没必要直接戳破。

吴海川看了师父一眼，说道：“咱们还是先听首领说说吧？”

众人听了，都纷纷点了点头。

吴海川这小子，还是有点眼力见，一句话便将僵硬紧张的气氛打破了。

曹厂搔了搔头，道：“我们见识还是少了些，只觉得眼下是一个机会，要不抓紧推翻清廷，生怕以后失去机会了。”

林岩道：“清廷玩了两百多年，现在都快把自己玩死了，你还怕他再多玩两年就能翻盘？”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脸色一下子好了不少。

林岩继续说道：“我的意见是，你们先占着这两个省，先站住了，巩固内部，建立起新的体制，发展经济，这一方面是增强自己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锻炼你们、培养能管理地方的人才。要是连两个省都管不了，将来你们怎么管那么大的国家？”

“从外部来说，如果你们现在就取代了清廷，那么西洋诸国和东洋就会拧成一股绳想着怎么对付你。如果先留着清廷这个架子，你们就不再是出头鸟，而是割据一方的地方势力，跟南方一样。”

“这时候，西洋诸国和东洋从内部就会先瓦解，各国基于自身的利益，会单独站出来支持其中的一方，包括你们，也会成为他们拉拢的对象。”

“这时候，你们就有了跟西洋虚与委蛇的转圜余地，可以跟他们先合作建厂，发展工业甚至是建立起自己的枪炮厂。这时候，你们非但不用承担庚子条约的赔款，反而还能得到他们的投资。”

曹厂听了，脸上露出惭色。李炎也不禁垂下头，开始深思林岩的话。

何奇秀望着林岩，眸中闪烁着光彩。

沉思了一会，李炎忽然抬起头，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洋人里面也有能人，看破了我们的企图，反而要联合清廷打我们呢？”

林岩道：“你说的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所以要先亮一亮拳头，展示一下武力。”

李炎有些迷惑地道：“怎……怎么展示？”

林岩道：“我说的‘武力’，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这事你就别管了。”

曹厂皱着眉头道：“可是……眼下清廷已经在徐州集结了重兵，恐怕不会轻易退去。这场仗，也不是我们想不打就能不打的。”

林岩道：“你们做好你们自己的就行了，北边的压力，我替你们解决掉。”

“怎么解决？”

林岩道：“把他们营级以上的军官全部杀掉，大军自然不战自溃。”

众人闻言，顿时都惊呆了。

李炎脑子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原来林岩刚刚说要展示的“武力”，是这个“武力”！

这时，一个人匆匆从前院走来，来到亭子前，禀报道：“首领、委员长。外面有一个道士，说是想要……想要投军。”

曹厂问道：“什么道士，要投军？”

“就是……一个道士，他还带了几百名绿营兵，押运了二百车粮草，说是要送给我们的见面礼。”

林岩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