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吴家五鬼（6K）

夜。

屋内，一盏油灯昏黄，被火盆里的火光压了下去。

“啊——”

房间里，传来何奇秀一声惊呼。

紧接着，是古丽的声音：

“塌腰、提臀、挺背，双臂回抱……对，左手食指扣住无空哥哥的颊车穴。”

“不错，多练习一下腰就软了，一般人不经过练习是很难完成这个姿势的。念诵《幻龙经》的口诀，按照经络运气。”

“我……念……念不了。你慢……慢点……”

“心里默念。无空哥哥，秀儿姐还不熟，你慢慢来，带着她的节奏……”

……

“小胡，火再烧旺点。拿毛巾来。”

……

……

深夜。

林岩被一左一右两条腿两条胳膊压得有点喘不过气，醒了过来。

房间里一盏孤灯仍然亮着，中间的火盆红彤彤的，将半个屋子都照成了红色。

林岩左右看看，望着两个红彤彤的脸蛋，正在熟睡中。他悄悄搬开身上的“四肢”，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

拾起自己的衣服，来到火盆边，他正小心翼翼的穿着衣服。另一边，独自睡在一张小床上的胡梦梅突然坐起身，翻身下床，静悄悄的走了过来。

这胡梦梅做丫鬟瘾？以前她虽然经常守着林岩的家，但晚上也知道回自己家。

自从何奇秀住进来后，她竟然也跟着赖着不走了。

磨蹭了好几天，林岩无奈，最终在房间里又给她加了张小床。

胡梦梅伺候林岩穿戴整齐了，又给他加了一件狗皮大衣，低声道：“又要出去啊？”

林岩点点头。

胡梦梅轻轻叹了口气，给火盆里加了两块木炭。

林岩道：“你睡吧。”

说罢，他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一股冷风直灌进来，吹得火盆里刚刚燃起的火苗又压低了下去。

床上的何奇秀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

林岩走出门，回身刚准备将房门关上，一只小手却伸出来，挡住了他。

胡梦梅匆匆披了件棉袄，跟着出门，将屋门关上，道：“我跟你去吧，不会打扰你的事的。”

这些日子，林岩每晚都要外出两个时辰。

去做什么，他没说，别人也没好问。

不过最近林岩开始跟何奇秀修炼《幻龙经》，才赖了几天被窝。

林岩见胡梦梅里面只穿了件淡薄的中衣，被冷风一吹，下意识的就瑟瑟发抖，不禁皱起眉头，道：“胡闹。回去睡觉去。”

说着，给她紧了紧棉衣。

胡梦梅一双冰凉的小手，忽然抓住了林岩的手。

她抓着林岩的双手，垂着头，浑身瑟瑟发抖地道：“首领，我知道，我这几天的大胆任性，已经开始让你感到讨厌了。”

胡梦梅的性子是很大胆，甚至有些泼辣，但她以何奇秀为借口强行赖在林岩家里不走，这就不能只用“大胆”和“泼辣”来形容了。

隐隐之间，林岩感到胡梦梅现在的状态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他似乎有些明白，她不正常的原因。

但是，他不能说。

胡梦梅不等林岩回答，就直接说道：“那天首领虽然从那些恶魔手上将我救下，但其实我已经死了。我每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欺骗着自己这身肉体，让她还像正常人一样看起来像是在活着……”

林岩明白她的意思，在这封建的时代，女子因为失贞而自杀的比比皆是，更遑论胡梦梅她们经受过的苦难。

因此，林岩当时就严令众人，将此事彻底掩埋，谁都不许再提。

他这样做，也是给她们一个心理暗示，让她们从心里模糊掉这段经历。

但是否真的能够挺过来，也还得看个人了。

离开教堂后的这些日子，胡梦梅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整日里喜笑颜开，却时不时的就会有些疯癫之举。

哀莫大于心死。

有的人心死了，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会变得木讷。

胡梦梅却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或许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开始变得疯狂、什么都不在乎。

林岩跟何奇秀自然明白其中的缘由，对她的一些胡闹之举，也都隐忍下来。

甚至她大胆的倒贴硬做通房丫鬟，何奇秀最终也忍了下来。

今夜，胡梦梅终于忍不住要向林岩吐露心声。

说起来，这应该也算是好事。

林岩道：“你胡说什么？我早说过了，那件事情，你们自己也要忘掉，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谁也不许再提。”

胡梦梅仰起头，冲林岩笑了笑，道：“首领，我知道，你跟秀姐都是好人，古丽也是好人。不管我怎么胡闹，你们都容忍了。”

“我知道，你们是害怕我会想不开。”

“尤其是秀姐，我这些日子经常跟她顶牛，她都没有太发脾气。要是以前，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岩道：“梦梅……”

胡梦梅伸手按在林岩嘴上，阻住他的话。

她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泛出了泪花。

“你不要说，听我说，好吗？”

林岩只好点了点头。

胡梦梅收回了手，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回头我也会告诉秀姐。我对首领，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做你的丫鬟，一直到我死去，或者哪天你们不要我了。我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我很清楚……”

“梦梅——”

胡梦梅眼中闪烁着泪花，脸上却笑了起来，笑着道：“所以，你们别把我当做是人就好了。报答也好，依赖也罢，你只当是让我这个死人，显得不是那么的一无用处，还有点残余的价值。等哪天你们厌倦我了，我就独自找一个地方，默默地老去……”

死人？

林岩抬起头，看向夜空。

月牙挂在空中，显得有些晦暗。

在这个世界上，死人确实还是有用的。

不但尸体有用。

魂也有用。

“好啦，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现在已经成功赖上你了，那我就先赖着，等哪天赖不住了再说。”

林岩低下头，望着胡梦梅白净俊俏的脸庞。

她展颜欢笑，两行清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林岩伸手刮了刮她脸上的泪迹，带着些没好气的语气道：“那就先赖着吧。”

说罢，他转身，登上台阶，往山顶上走去。

胡梦梅望着林岩的背影，泪花未干的眸子上，渐渐的亮起了光。

……

山顶。

大炮阵地。

月光如水，洒在林间的空地上。

这胡梦梅，确实有点自暴自弃了。

不过这种事情，也只能够靠时间来消磨。

马上要过年了，一晃之间，林岩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

一个冬天没下雪，月光下的地面干巴巴的，白花花的地面上，放着几尊冰冷的大炮。

【宿主：林岩】

【种族：人族】

【境界：明心（30%）】

【污染度：10%】

【佛法：如来现世经（101%）】

【阴术：御鬼经（50%）】

【功法：幻龙经（70%）、佛子同魔功（100%）、魔龙刀法（160%）】

【武技：魔龙之刺、红莲怒火（101%）、金刚佛指（78%）、太极拳（199%）、金象掌（第一象）（190%）、五岳神掌（32%）、血佛掌（32%）、狂龙一斩（11%）】

重回湖心岛的这些日子，林岩一边帮着义和军的训练和整编，一边跟杨心禅等人讨教修炼心得，各项武技尤其是太极拳进步神速。

最近这些日子，他重点修炼的，便是《御鬼经》。

《御鬼经》是鬼道阴术，不易让外人瞧见，林岩便选中了山顶这片空地。

晚

上他练功时，让人把守住两侧的山路，不许人任何人到山顶上来。

清风徐徐吹来，带起一抹阴冷的凉意。

而此时，林岩身上的凉意更甚。

一股阴气，从他体内运转而出，凝聚到了双眸和一双手掌的掌心。

这是最近刚吸收的内田真子的阴气，被他以“御鬼经”炼化了一番。

这“御鬼经”，是林岩从西谷教堂、莫桑审问御鬼宗的口供中得来的。

莫桑还没来及修炼，如今便宜了林岩。

《御鬼经》的修炼，并非易事。

简单说来，修炼者在具有一定根基之后，需要用鬼魂来修炼，以自身吸收鬼身上的阴气。

对一般人而言，单单“捉鬼”来修炼，就极为不易。

而直接吸收鬼身上的阴气，其中的凶险更大。

除了御鬼宗外，林岩还没见过其它修炼鬼术之人。

当然，扶桑人“武雄”算是一个。

相对于野生的鬼而言，林岩发现内田真子这位“鬼妻”身上的阴气更为温和，用来修炼“御鬼经”效果奇佳。

而且对林岩而言，修炼“御鬼经”中最为凶险的“阴气反噬”、这令御鬼宗弟子都极为恐怖的东西，在林岩身上根本就不存在。

他有“如来现世经”和“逆空宝珠”双重护体，再厉害的阴气也反噬不起来。

除此之外，修炼御鬼之术，还需要有御鬼的法器，俗称“鬼器”。

这是用来容纳鬼的容器。

御鬼术，是先炼己身再炼鬼。

以“御鬼经”修炼出自身能够驾驭的阴气之后，御鬼者就需要去寻找一个合适的鬼魂来修炼成自己的鬼傀儡。

亦或者，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人，从其生前就开始祭炼，最终炼制成鬼。

御鬼宗主要用前一种方法；扶桑人武雄将自己的妻子炼制成鬼，则属于后一种方法。

在三大鬼类的选择中，鬼魂比较容易驾驭，但其能力较弱，成长性不高，通常只作为新手用来练习之用。

鬼煞自身的能力就很凶悍，成长性适中，是多数御鬼者的主要选择。

鬼厉的成长性最高，但也最难以驾驭，不是强大的御鬼者，一般不会去碰触这类鬼。

当然，鬼的实力是一方面，御鬼者在选择鬼类时，除了实力之外，对其特殊能力也很看重。

御鬼者炼鬼，很多时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在这期间，需要容纳鬼的器皿，便是“鬼器”。

因此，对于御鬼者而言，鬼器也是必不可少之物。

林岩在熟读《御鬼经》后，意外发现他自己竟然就有一件“鬼器”。

从吴铁镛的宝库里取到的“寿星图”。

而且这张寿星图内，还自带着五个鬼。

林岩修炼了一会，掏出寿星图，挂在面前的沙袋墙上。

寿星图上，一个老寿星手拄着拐杖，居中而立。

五个大小不一的男女，环绕在他周围。

对这五个人，林岩既陌生，又不陌生。

其中他最熟悉的，自然是图画上身量最高的吴青。

除了吴青之外，其余二女二男，正是吴铁镛在之前培育失败的“子养魔”。

培育成功的做子养魔，培育失败的用来炼鬼。

这吴铁镛，还当真是一丁点都不浪费。

男“子养魔”与女“同心魔”，在他们生前，身上就已经被下了禁制，他们死后，鬼魂就会直接归入特定的寿星图中。

吴言的这四个哥哥姐姐，早已在寿星图中待了不少年了。

林岩面对着寿星图，施展“御鬼经”功法，双手一指，将一道黑色光束照在寿星图上。

黑色光束照到一个人身上，画上之人，竟忽然活了过来，一步跨出寿星图，站在地上。

这五个含大恨而死的，自然是鬼厉。

鬼厉，正常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林岩运转御鬼经功法，将阴力附着在眼睛上，便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

第一个，吴言的二哥吴泽。

吴泽是十一岁那年死的，他死后的阴魂，就永远保持着十一岁时的模样。

他从寿星图里走出来，站在地上，望着四周的景象，满脸都是迷茫之色。

不过这抹迷茫，只持续了瞬间。当看到林岩后，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之后，林岩又将黑光照在第二个人身上。

第二个从画中走出来的，是十岁的小姑娘，吴言的三姐吴思。

第三个，是十三岁大小的四姐吴悦。

第四个，是十二岁大的五哥吴汀。

第五个，是十七岁大的吴青，吴言一母同胞的六姐。

吴青走出寿星图后，望着林岩，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之色。

吴家兄妹，五鬼。

原本，他们都该是他们的父亲吴铁镛的死养鬼。

他们生前为吴铁镛的修炼受尽了折磨，死后还要为其充当阴间的打手。

但吴铁镛一死，理论上，这五鬼便自由了。

只可惜，他们也失去了踏入幽冥的机会，只能滞留在人世间，做一个孤魂野鬼。

三姐吴思辈分虽大，但是年龄最小，而且生性开朗。看到林岩，她直接就冲了过来，扑向林岩的怀抱：

“吴言哥哥，咱们今天玩什么，还玩大炮吗？”

吴思的死，纯粹是受到她同期子养魔吴泽的连累。吴泽先死在坛中之后，吴思这个“同心魔”便也失去了继续培育的价值，直接被吴铁镛放弃杀死了。

不然以吴思的性格，林岩估计她能活到十五岁。

当然——

最终的结果也没有任何区别。

没什么意义！

林岩抱了抱吴思，道：“第一，我是你弟弟。第二，现在我改名叫林岩了。”

五哥吴汀道：“以后我们也不姓吴了。七弟，以后我们也跟你一样，姓林算了。”

林岩点了点头，道：“好。”

吴悦道：“现在咱们都变成鬼了，再姓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林岩闻言，默然。

半个月前，林岩第一次将他们召唤出来，并告知了他们一切。

这些人心智都不齐全，但生前所受到的痛楚，刻骨铭心，当然不可能忘记。

吴青年龄最大，记忆尤其深刻。

听到林岩杀死吴铁镛后，吴青才从行将崩溃之中清醒了过来。

这几天，林岩几乎每晚都会将他们召唤出来，五鬼渐渐的也开始了接受现状。

林岩最后一次召唤他们，是三天前。

今天，是林岩跟他们约定好的日子，给他们选择的日子。

他们可以选择做孤魂野鬼，也可以选择安于现状，接受林岩。

吴思道：“这样也很好呀，在画里，总比在那个坛子里强多了。”

“而且，吴……林岩弟弟还活着，咱们兄妹在一起，也不孤单了。”

吴泽第一个点了点头。

吴悦和吴汀，也先后点了点头。

吴青，最后也默然的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向林岩，道：“做孤魂野鬼，虽然自由，但也是朝不保夕。况且，我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没地方去。”

他们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吴青的话里，多少透露了些悲凉之感。

听到吴青的话，其余四鬼，一起点了点头。

“七弟，以后我们就跟着你吧。”

“嗯，我们都决定了。”

“你能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好在我们现在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也能够帮你。”

众人都知道，林岩跟他们一样，也是子养魔，从小也被他们的父亲关在坛子里。

唯一的不同是，他活到了成年。

活到了蜕凡祭祀开启的日子。

在这个世界上，也唯有经过过坛中生活的他们，才知道在坛子里煎熬的这十年，是多么的不易。

对他们的选择，林岩当然不感到意外。

他们即便变成了鬼，也一直

待在寿星图里，对外面这未知的世界，自然会感觉恐惧。

林岩望着众人，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那以后咱们都姓林。我不敢保证你们以后都会安然无恙，但是遇到危险，我也会尽量保全你们的。同样，我也会尽量帮你们搜集修炼的方法，帮助你们修炼，让你们都强大起来。”

五鬼听了，除了林青之外，其余四鬼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唯独林青，望着林岩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不过，这神情也只是一瞬之间。

随后，她的目光便暗淡下来，有些萧索地道：“我们死都死了，还怕什么危险。你既然活着，就该好好活下去，好好保全自己。”

其余四鬼听了，都点了点头，道：“林青姐……妹妹说的是。”

林岩的脸上现出一抹凛然之色，冷冷地道：“这世上，谁想杀死咱们，也不是易事。”

说罢，他走到一门大炮前，伸手拍了拍，道：“这是一门克虏伯75毫米口径的野战炮，威力很大，将来遇到敌人，可以用它来攻击。”

“我前几天教过你们了，现在你们练习一下，开一炮试试。前面湖面上，我已经设置好了靶标，你们瞄准靶标打。”

看到大炮这种新鲜事物，吴家兄妹们都很感兴趣。当即都冲了过来。

晚上开炮，即便是西洋诸国最精锐的炮兵都做不到。

大炮射程很远，晚上连目标都看不到，更遑论开炮了。

但对于鬼来说，晚上就是白天。

林汀测距，下达指令。林思和林悦调整炮口。林泽打开炮膛，林青手一挥、以阴力虚空托起一枚炮弹，将其装了进去，几乎一秒钟也没用。

再训练有素的炮兵，也达不到这种装填速度。

望着这一幕，林岩心道：“他们要是熟悉了，几乎可以连发开炮。”

一切做完，林思用清脆的声音道：“放——”

“轰”的一声，炮弹出膛，划破夜空，落在远处的湖面上，炸起一道水柱。

林岩看不到目标，但林思这时已经跳了起来，欢喜地喊道：“打中了！”

说罢，她回头朝林岩露出一个笑脸，道：“很简单。你再教我们别的吧。”

看到这一幕，林岩不禁微微一笑，道：“新鲜玩意还有很多，以你们的聪明，很快就能学会的。”

林岩的话音未落，便见林青忽然一回头，看向林中某处。

几乎与此同时，林岩也感受到，背后有一股冰冷的阴气，正在靠近。

【发现浊气……】

【浊气携带者：鬼煞】

【浊气含量：弱】

【当前浊气不可吸收】

林岩霍然回头，看向黑沉沉的树林，却什么都没看到。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林中传出来：

“我说到处都找你不到，原来你躲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