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太仓,客栈
马车骤然停下,林桂笙的手下上前,将那黑衣人围住。
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大清早的,脸上还蒙着黑纱。
竟是秋山美绪。
秋山美绪面无表情,陡然一纵身,竟然直接越过众多打手,来到林岩的马车旁。
林岩掀开窗帘,向秋山美绪看去。
秋山美绪望着他,用生硬的汉话,只说了两个字:
“小心。”
说完,秋山美绪纵身离开,消失不见了。
这时,林桂笙的一众手下才反应过来,拔枪冲到林岩的马车旁,将马车团团围住。
孙文强满脸羞惭地站在车窗边,低头道:“林先生,对不起……”
林岩摆摆手,道:“你们都回去吧。”
孙文强听了,脸上的惭色更甚。
秋山美绪来去自如,显得他们这帮人跟废物似得。
孙文强也没脸继续“护送”林岩了,只好一挥手,带人撤了回去。
马车出了江海,一路向西北而去。
到了中午,众人来到了太仓城。
江南一带,河网纵横,走陆路极为不便。
林岩当即便叫马车回去,准备换舟北上。
此时的太仓,已经很是热闹。林岩并不着急赶路,反而先叫吴海川去订客房,自己则带着众人逛起街来。
杨心禅、何奇秀和胡梦梅都是在北方长大的,这次头一回下江南,一直匆匆赶路。没想到返程时,林岩竟会带他们欣赏一番江南的风景。
林岩寻了一处雅致的临水酒楼,叫了一桌上等佳肴,便吃喝起来。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面没什么人了。
众人坐在二楼的窗边,一边欣赏着外面的垂柳河塘,一边饮酒,一时间心情大好。
胡梦梅更是有些兴奋地道:“少爷,你这是准备带我们好好游玩一番再回去吗?”
游玩?
林岩当然没这个心情。
秋山美绪用蹩脚的汉话,虽然只跟他说了两个字,但悠亚的意思,他已经全明白了。
幸运丸号一行,林岩虽然带着木村悠亚这位大小姐为他作证,但是扶桑人丢了佛首,看样子是怕无法交代,准备拿他当“替罪羊”开刀了。
事情办砸了,扶桑人总要找个由头,给上下一个交代。
那好啊,林岩现在正发愁没地方打听佛首的来历呢,正好捉俩扶桑人审问一下,或许能得到一些关于佛首的信息。
佛首的背后,肯定有一个极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林岩极为感兴趣的。
这尊佛首如此重要,保密程度肯定极高,林桂笙恐怕很难打探到有用的信息。
不过,在江海,扶桑人的势力太强。
林岩便退了一步,将战场选定在了太仓。
太仓,已经完全是清廷的地盘了,扶桑人在这里活动,也不得不有所忌讳,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派军队过来。
但是这里距离江海很近,又紧邻长江,扶桑人也不至于追丢了他。
在这里等着他们,刚刚好。
这是林岩很快就在心中拟定好了的计划。
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的,反而是木村悠亚。
这个女人,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前一天晚上,她还口口声声“帝国的利益”。
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就直接将“帝国”卖了,偷偷派秋山美绪向他示警。
这个女人,到底是哪边的,她究竟要干什么?
林岩可不认为,她这是爱上自己了。
不过,这些糟心事,自然没必要跟他们说,影响他们的心情。
林岩看着胡梦梅期待的眼神,笑着道:“大家辛苦一场,当然得给你们个假,让你们放松一下了。”
“好耶!”
胡梦梅大喜过望,举起手跟何奇秀击了一掌。
这时,吴海川匆匆上楼,来到师父身旁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盏先喝了一口。
“唔……怎么是酒?”
“辛苦海川
了。”
连续这些天,一直都是吴海川在忙前忙后,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
林岩亲自拿起酒壶,又给他倒满了一杯。
吴海川手握着酒杯,有些受宠若惊。
一饮而尽,吴海川放下酒杯,才说道:“客栈和船都订好了,咱们可以住下,也随时可以出发。”
“我从江海带了十个兄弟来,已经作为眼线部署下去了。”
林岩点点头,道:“不错。情报的重要性,永远都不要低估……”
说到这里,林岩突然扭头看向何奇秀,道:“好像你是情报部长啊?”
“呃……”
何奇秀将嘴里的一块东坡肉咽了下去,道:“海川威望不够。回头提拔他做副部长。”
吴海川大喜,举起酒杯道:“多谢少爷,多谢夫人。”
对吴海川,林岩打心眼里还是喜欢的。脑子灵,学得快。
众人饮了一杯,林岩对吴海川道:“清廷垮台,也用不了几年了。天下大乱之时,正是英雄辈出的时候。你多努力,用心做一番大事业出来。”
吴海川听了,脸色一正,点头道:“是。”
华夏大地,四万万人还多,并不是没有人才。
许许多多的人,原本也许只能默默无闻的一辈子。但是只要能给他一个平台,也未必就不能做一番事业出来。
众人闲聊了一会,吃罢了饭,又游了会太仓古城,才回到客栈。
太仓是鱼米之乡,历来就是富庶之地。但如今世况日下,即便是这里的百姓,也多有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者。
大街上,随处可见大烟馆。
一个个身穿脏兮兮长衫的人出入其中,面黄肌瘦,形销骨立。
看到这种情景,林岩心中更为触动。
既然来到了这乱世,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干。
这狗清,就从我推翻吧。
一个计划,慢慢地在林岩脑海中酝酿起来。
……
……
深夜的太仓城,一片漆黑。
除了青楼妓馆等少数地方,多数的街道上都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
一个打更人,手提着灯笼,慢慢走在大街上。
走了一会,他突然停下脚步,敲击了三下梆子,喊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他身旁,是一座亮着灯笼的客栈。
太仓著名的汀韵客栈。
汀韵客栈正面临街,背面是河塘,风景极佳。
报完了更,打更人正准备继续前行,然而当他的目光顺着汀韵客栈的外墙,看向它后面的河塘时,突然愣住了。
河塘边建了一座亭子,淡淡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亭子里面,坐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长发垂肩,将头脸都遮住了。
她坐在那里,夜风吹拂着白衣,白衣竟一动不动,仿佛是没被风吹到一般。
看到这一幕,打更人吓了一跳,忍不住喝问道:“谁?”
白衣女子既不动,也不回答他。
见状,打更人胆气稍壮了些,他手举着灯笼,向前走出几步,又喝问道:“你是谁,深更半夜的,在这儿干嘛呢?”
白衣女子,忽然动了。她缓缓地转过头,面向打更人。
然而,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将脸完全遮挡住了,完全看不到她的面目。
打更人活了大半辈子,各种怪事见得多了,看到她一个女人,也不怎么害怕,又上前走出几步,走到亭子边,将手里的灯笼向女人伸去,一直伸到距离女人五六尺外。
然后,打更人向地上看去。
灯光照影下,女人的身后,没有影子。
看到这一幕,打更人才大吃一惊,惊呼道:“鬼……”
噗——
一把刀刃,带着血从后面捅出了他的胸膛。
打更人嘴里的“啊”字,在喉咙里滚动了几下,变成“嗬嗬”的声响。
随后,他便扑倒下去。
长长的东洋刀,从他背后抽出来,
鲜血滴落在石板路上。
持刀人,是一个身穿纸甲,头戴双翅高帽的男人。
帽子上的双翅,弯曲着冲向天际,仿佛是两个牛角。
他看了女人一眼,然后甩了一下刀上的血,转身向外走去。
白衣女人见状,也从亭子里出来,跟了上去。
一男一女来到街道上,来到汀韵客栈门口。
深夜,连客栈的门都闭上了。
白衣女人冲着客栈的门走去,身体直接穿过门,进去了。
过了有一会,客栈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门里亮着灯,灯光直接从女人身上穿透了出来。
她的手里,拎着一颗脑袋,从门内走了出来,走到纸甲男人面前。
脑袋上,血仍旧往下滴着,在这严寒的晚上兀自冒着热气。
脑袋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孔,看起来像是客栈的店小二。他双眼瞪得极大,满脸惊恐之色。
诡异的是,他的眼珠居然仍然在转动着,望着面前的纸甲人,脸上的恐惧之色居然更甚了。
纸甲人望着他,用极为生硬的汉话问道:“姓林的,在哪里?”
脑袋张开嘴,嘴巴像濒死的鲶鱼一般开合了几下,才努力说道:“二楼,天字一号……房。”
他声音的腔调极为怪异,像是破锣嗓子一般。说这一句话,断颈下的血流得更快了。
说完,他望着纸甲人,哀求地道:“饶我……一命。”
看他脸上的表情,竟似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尸首分离了。
纸甲人有些戏谑地望着他,道:“你滴,低下头,看看。”
店小二一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惊恐地脸颊的肌肉都颤动起来。
他垂下眼,向下一看,便看到了自己的脑袋下,空空如也。
没有身躯。
看到这一幕,店小二脸上的表情,惊惧到了极点。
他的嘴巴翕动着,似乎想要再说什么,却是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下一刻,他双眼一翻,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都僵硬住了。
纸甲人这时,看向街道两侧,分别冲两边点了点头。
两群人,分别从街道两边,走了过来。
随后,纸甲人才转身向客栈里面走去。
白衣女人当先回身走进客栈。
店堂里,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搁着一盏油灯。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无头男尸,坐在凳子上,趴在桌上。
白衣女子将店小二的头放回到桌子上,然后沿着楼梯,上到二楼。
天字一号房。
屋门紧闭。
白衣女子直接穿门而入。
这是一间套房,外间的桌子上,摆着一盏油灯,发出昏暗的光。
里间有一张床,被子里裹着一个人,似乎睡得正香。
白衣女子踏步而入,走到床边,伸手朝床上人脑袋的位置摸去。
然后,当她的手从被子里掏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
这不是人的脑袋。
而是一捆手榴弹。
手榴弹的屁股上,还在嗤嗤冒着白烟。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