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单挑
将军府的一个稍大些的房间,吕布一行人端正跪坐,看着一道道菜被摆到了桌子上。炖鸡、煎鱼、烤羊肉,还有各种的精致炒菜,以及凉菜。呼吸间萦绕着食物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动。
吕布自倒了酒,看着新奇的食物,也是忍不住的口中生津。这年月的吃食本就匮乏,即便他在高位,吃喝不愁,也是顿顿食肉,但这时候的烹饪方式还是太过单调,有几分好味道,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香。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辽东的烹饪方式随着贸易交流,已经带去了大汉各地。小地主家里都有一口大铁锅煎炒烹炸,辽东的调味料也是一桩交易额颇大的大生意。
但是相对而言,外面的厨子对比大汉
将军府的胖厨子于烹饪,已经算是玩出了。做了这么多年,即便王言遍尝天下美食的挑剔,即便现在仍旧缺了很多调味料,也挑不出胖厨子的毛病。人家确实有天赋,如今做的最好的小鸡炖蘑菇,杀猪菜,煨熊掌,炖锦鸡,飞龙汤还有各种海鲜等等一系列的菜都已经臻至化境,随便做个菜,起步都是四级往上的水平。
自己没事儿就研究各种调味料,研究食材搭配不说,还跟医学研究食补方法,研究怎么吃健康。有关健康这一点,绝对是超越时代的。在一个只有少部分人能吃饱,更少部分人能吃好的时代,研究怎么吃才健康……
从一桌子的美味之中醒来,吕布稳定心神,对着上首的王大将军拱手恭维:“尝闻明公治下物产丰盈,吃食精美,美味绝伦,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吕布是莽了些,但不代表不会说一些恭维的话,因为他不是一个有立场的人,不是一个有坚持的人。或者反过来说,有立场、有坚持的人,在这世界仍旧要违心的活着,面对着很多的不得已,遑论吕布呢?
被曹操抓到的时候,上来就整了一句‘明公瘦了’,跪舔的姿态摆的很端正,吕布是能屈能伸的。
王言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奉先过于客套,吾治下物产丰盈不假,然则终究不能普惠天下。今日吃食,亦只有少数人可以享受。吾治下之民二百七十万,何时民皆能如此,何时才是真丰盈,任重道远啊。”
“明公高义。”
“唤吾将军便可,麾下人皆如此称呼。”王言笑呵呵的举起了酒觞,“今日得诸君相助,实乃幸事,诸君,引甚。”
众人都是恭敬的举起酒杯,跟着王言一起喝了一杯,都是果酒饮料,虽然度数可能确实高一些,但还是饮料。
喝过了酒,随着王言开始动筷,邀请大家吃好喝好,并率先十分不文雅的吃起来,吕布及一干手下也不再拘束,放开了吃喝。
都是大肚汉,一桌子八个菜,有荤有素还有汤,竟是都吃完了。这就是武将,一顿能下很多,也能坚持住好几天吃的很少,都是身体天赋。
吃吃喝喝之时,王大将军也没忘了维护气氛,大家嘻嘻哈哈,聊的还是十分痛快的。
自古以来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不说正经事儿,非得到吃完了才入正题。王言也没免俗,当然主要因为这是午饭的时间见面,他不想坏了这些人的胃口,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若是寻常时候,他也就直接明说了。
吃饱喝足,撤了桌,上了茶水解腻消食。
王言喝了口茶水,茶叶这时候已经是人们常喝的东西了,只不过还没有炒茶,就是正常的晾晒。喝法跟唐宋之时大差不差,都跟做菜似的。他喝的茶叶,一开始是采的野山茶,再之后是因为商贸推广了炒茶方法,有豪族在川渝等地弄了原本的贡茶炒制,而后行商贩卖至此,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吾治下规矩,汝等于雁门处应有初步了解。吾之麾下,不论军将、官吏,皆从基层简拔而来。吾麾下有五名大将,黄忠、赵云、廖化、周仓、太史慈,此五人皆从小卒而始。汝等皆为大将,然吾治下法度不同,汝等新来,若欲从军,必从小卒始。
汝等皆能征善战之辈,纵为军中小卒,不日亦可升任军官,统兵作战。若厌倦纷争,不欲从军,汝等皆识字明礼,做一亭长亦可。甚至不慕权力,甘于躬耕也可,吾当与汝分地安家。
奉先,文远,诸君,以为如何啊?”
吕布没有说话,其他人都看着吕布,这一点先前郭嘉可没跟他们说。毕竟说了之后,人跑了怎么办。
当然即使在雁门,吕布这些人也跑不了。但还是不保险,郭嘉自身也容易有危险,所以提都没提。其实王言这边的规矩,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包括吕布自己也知道。
这是因为在士子那边,有不少很有能耐的人,但他们也都被送去当了亭长。由此使得人们关注到了这一点,经由贸易行商的这些人传递出去,这才为人所知。
吕布知道,但其实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因为他曾经取得的巅峰成就是在那的,他的战斗力也是无双的,他就不认为来到了没有豪族投资的王大反贼这里,会受不到重用。
所以王言现在说出了要把他们安排去做小兵,吕布就有些挂不住脸了,看着王言笑呵呵的和善样子,看着手下们的样子,再想想他自己。
他默默的握着茶杯,指节泛白,那是用力的表现。
王言不动声色,看的饶有趣味。
张辽不是莽夫,是个明事理的,看着场中情形,他拱了拱手,恭敬的说道:“大将军,我等为小卒应当,皆无怨言,然我主乃当世猛将,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轻而易举,且于汉室得拜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使我主为军中小卒,未免大材小用,小觑我主之能矣。”
吕布喝茶,不发表意见。
“文远此言差矣,既来投我,尔等之主便是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言笑看着张辽,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随即转头看向已经变了脸色的吕布。
“奉先,大丈夫立世,当放眼未来,旧事已矣,何必怀恋于过往之辉煌?使尔等为军中小卒,皆因我之规矩不同汉室,使尔等自最基层学习,如此方能知我法度。我之军士,皆金贵之人,尔等不明法度,不恤军力,若使尔等为将领兵,使我儿郎枉死,我何能安?
奉先起于并州,麾下并州军数万,今日投我,不过残军百人而已。人生在世,贵在自知。辉煌已过,当吸收教训。尔等皆勇武莽夫,当今乱世,诸侯群起,勇力可逞一时,可逞一世乎?
我当知奉先勇武,天下无双,却如何失了长安,领残军北上投我?将帅之道,存乎一心。以奉先今日之能,领五千军便是极限,且不可重任远突,否则必连累军士。汝有勇力,更有赤兔宝马一日千里,可逃出生天,然我之军士何能逃脱?”
王言的话毫不留情,不仅揭伤疤,还指出了吕布就是莽夫,没有统领大军之能。
他说的当然是事实,吕布若是有脑子,也不至于被各种人说是‘无谋匹夫’。吕布太莽,也是武力太高,让他不习惯动脑子,统领大军那就是送大军去死。一卫兵马,基本上就到头了。
就说先前夺取雁门关的战斗,若将太史慈及手下一干军官,换成在场的吕布等一干人。绝对不会考虑扩大战圈,逐个击破,他们的宗旨只有一个,就是干。
当然吕布这帮人肯定能打赢,但最终的死亡数字绝对不是一千多人,这是吕布的性格缺陷,纯纯莽夫。
既然都是莽夫了,城府肯定就不深。听到王言如此揭短、小觑,吕布是越听脸越绿,使劲的攥着手里的玻璃杯。
终于,咔的一声,玻璃杯承受不住吕布的大力,被生生捏爆。不过好在吕布还清楚,这是在王言的地盘,没敢太过放肆,但是也不客气。
他压着愤怒,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瞪眼瓮声说道:“将军既然看我不起,还望将军行个方便,我自投别处便是。”
王言哈哈笑:“奉先莫说气话,汝投何人?又有谁人能容?汝先背丁原,后背董卓,出身寒微,关东诸侯谁人正眼相待?汝欲领大军,何人敢分兵与之?若非无处安身,奉先何以北上投我?”
哐的一声,吕布掀翻面前的桌子,起身怒视:“王言,欺我太甚!”
随着他的动作,张辽等人全都站了起来,看着王言。也在这时,门口处的两个亲卫看到场中情况,吹响了哨子,紧接着,没用半分钟,就是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全副武装的几十个亲卫提着剑冲了进来。
张辽赶紧着行李,就要说软话。
王言摆了摆手,没让他说话,遣散了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杀人的亲卫,并对他们的反应速度给予了肯定。
待亲卫散去,王言看着几个脸都白了的选手,笑呵呵的看着吕布:“汝以为,来吾治下,还能再走?”
看着吕布难看的脸色,王言笑呵呵的喝了一口茶水,比起了两根手指:“两条路,一做军中小卒,二做农夫躬耕养家。”
吕布气的都打摆子了,但是他不想死,生死之间确实是能爆发出一定急智的。
他说道:“世人都道大将军乃当世无敌猛将,纵项籍复生亦不能当。今日得见将军,布以为言过其实。不若我二人打过一场,将军若胜,布甘为走狗。布若胜,望将军放我等自谋去处,将军可敢应战?”
“马战,步战?”
“自是马战。”
“且回馆驿,骑宝马,着战甲,执兵器,城外校场来见。”
“世人皆道将军最重信义,望将军言出必践。”
“去罢。”
王言摆了摆手,看着吕布大步离开,又让亲卫带着张辽等人去城外校场观战。
他则是回去换了玄铁鱼鳞甲,全套武装,骑着踏雪宝马,扛着四米多长的马槊,慢悠悠的往城外而去。
现在的马槊已经不是当年那根大自然馈赠的,早都换了治下大匠精心制作的新槊。槊头用了最好的合金打造,通体乌黑,锋锐内敛。槊杆还是原本那般,上等的拓木复合了其他材料,又是泡桐油,又是晾晒,如此许多步骤,用三四年才制作出来的,十分金贵。玄甲营装备的全是马槊,属于一批制造的,费相当大。
槊尾也是有着攻击的小矛头,如同寻常的长枪那般,两头都能攻击。
王大将军跨马招摇过市,街上遇到的人也没有什么奇怪,偶尔的时候大将军还是要装备上出去练练的,活动活动筋骨,他们都知道。所以人们都是遥遥恭敬行礼,而后便做自己的事,没人在意。
如此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城外的军营校场,武装完了的吕布也被人带到了这里,一身的金黄甲胄,头冠红翅,扛着一样四米多长的方天画戟,胯下赤兔宝马,在校场中孤傲而立,闭目养神。
别的不说,这个卖相还是相当不错的,十分的神俊威武。虽然总是被人撵着打,但吕布那种无敌气魄还是在的,这是因为他对自己武力的绝对自信。
现在吕布还算年轻,不到四十,算是处于巅峰状态,要不怎么自信呢。等到了张飞能跟吕布单挑百余合的时候,他就再没了这份自信。
场中已经有了许多人,远远的绕着校场围了一圈,甚至恰好回来‘汇报工作’的黄忠也在场中。
没有多余的废话,王言这边才勒马停在吕布五十米开外,吕布就已经催动赤兔宝马杀奔过来。
可见是真给吕布气坏了,就等着现在这个时候好好的发泄一番。就算不敢弄死王言,也得好好的打一顿出出气。
当然,他的想法是很好的……
见吕布策马冲来,王言双腿一夹马腹,夹着长长的马槊,也是迎着冲了上去。
不同于王言紧夹马槊,暴怒的吕布临阵变招,双手攥着他的方天画戟,估摸着距离,直接就抡了起来砸向王言。
交错之间,大将军不慌不忙,只是十分精准的用着马槊点在了吕布画戟的三分之一处,顶偏了画戟的同时,还继续的直刺吕布。
吕布当然没想到王言有这份精准的掌控力,因为这代表的是绝对的力量,寻常的枪杆人们都握不住把,别提四米多长的马朔了。且槊头只有一点,槊杆还有弹性,要用槊头顶住别人的枪杆,没有力量,根本做不到如此精准的掌控。当然肯定也是要有技巧的,但力量是技巧的前置,没有力量什么都白费。
不过吕布多经战阵,这点儿情况如何难的到他。只是淡定的抽戟横格,便挡住了这一次的攻击。
但也就是这么点儿时间之内,两人已经相交平行。王言永远扬起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些,轻描淡写的侧身抬腿,哐的一脚就将吕布踹飞到了马下。
吕布确实很强,因为方才两人交手之时的力量可以感受的到,反应速度,应变技巧,也都是顶尖。确实是王某人纵横江湖,遇到的最能打的人。
但是交手搏杀,还是马战,就是这样。交错的一瞬间,便决定了生死,这就是吕布为什么被踹飞了的原因。
其实还是有着吕布没有全力以赴,另外一方面也小觑王言的原因。事实上方才王言一脚踹过去,吕布已经挺戟格挡。王言的一脚,实际上是踹在了吕布的戟杆之上。
吕布爬起身,并没有废话。交手一合,他便清楚王言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能打。他跃上赤兔马背,二话不说就向着王言杀过去。
还是同样的招式,只不过这一次吕布用了全部的力量,再不留手。
这一次的王言没有用先前的招式,因为杆是软的,力量更大之后他截不住。只见王言挺槊横格,让画戟拍在了杆上。槊杆繁杂的制作工序,金贵的制作成本,让其有着超强的韧性,并没有什么损伤。
吕布操纵着转了一下画戟,戟刃对着王言横削,这是要命的招式。既然全力以赴,自然招招致命。
这一次换成王言抡起了马朔,这边拍开了画戟,另一边绕着身体转了一圈,对着吕布便砸了过去。
吕布持戟横格,挡住了这中了就是五脏六腑俱碎的一击。
这时候两人又是错身相交,王言的嘴角又是扬起了更大的弧度,一记简单的直拳,奔着吕布面门而去。
早知王言有招,吕布也在防备,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拳的速度要比方才的那一脚更快,而且也没有技能前摇。毕竟骑在马上,抬腿蹬踹必然要侧身,这是能够捕捉到的。
吕布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偏头。但还是被王言一拳打在了眼眶之上,紧接着抡起马槊,利用长度,在已经错身而过的时候,砸在了吕布的身上,又将吕布打飞到了马下。
王言甚至头都没回,直到勒马掉头,这才笑呵呵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吕布,轻松写意。
吕布的身体素质,肯定是不及他王某人的。事实上即便吕布跟他一样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他还要强上那么一些,吕布也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的战斗技巧更加的高超,他练了近千年的武功,那是开玩笑的吗。吕布再是久经战阵,如何比的过他王某人。
而且相对来说,他现在单挑吕布,要比当年令支城下打刘关张三人来的更轻松。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六手,还是都拿着兵器。他这边应对,后边就有人偷袭,消耗的精力要更多。现在只一个吕布,不必担心旁的,可以专心战斗,如此自然轻松许多。
吕布还是有几分战斗精神的,毕竟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马上较量。自出道以来,除了在刘关张三人的手上吃了亏,他就没败过。而刘关张三人还是群殴,不光彩,他有理由说服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他的对手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比他矮,比他瘦,却比他强?
吕布当然不服,所以他缓了缓疼痛,又一次的跳上了赤兔宝马。
赤兔不安分的蹬着蹄子,打着响鼻,在吕布的策动下,又一次的发起了冲锋……又一次……又一次……
“奉先,使汝做小卒,确是吾之好意。征战天下,正是用人之际,奉先如此勇力,吾如何不用?”
“将军所言极是,布唯将军之命是从。”
吕布的话说的很费劲,吞吞吐吐的。他被两个手下的军将夹着,脸都肿了一圈,说话的时候,肿起来的嘴唇控制不住外流着血丝,他耷拉着脑袋,如霜打的茄子,若不是有人扶着,怕是早跟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了。
王言含笑点头,拉过旁边的黄忠介绍道:“此乃黄忠,黄汉升。乃我麾下宣武校尉,统领宣武卫七千兵马,驻霸县,据袁绍。待汝养好伤势,便去他麾下。”
“但凭将军做主。”
“如此便好,今日且回馆驿歇息,明日与汝分房,去罢。”
王言笑呵呵的摆手,看着吕布被抬上一辆驴车,解脱的瘫在车斗上,王言看的很清楚,吕布眼角有几分晶莹,八成是看到了秋日的烈阳,想起草原上策马奔腾的那个少年,想起他曾经的凌云壮志,想起他坎坷的遭遇,感慨着苍天何薄也……
摇了摇头,王言也对吕布手下的这一帮人做了安排。
值得一提的不过就是张辽、高顺两人罢了,张辽被送去了并州,到赵云手下当小兵,高顺则是被送到了太史慈手下。
剩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分散开来,距离拉的远一些,有的去草原驻军,有的去廖化手下,有的去了长春。主要目的,就是打散吕布手下的这帮人,省的在一起没事儿找事儿。
原本随着吕布来的百余并州残部,随着张辽一起去并州,让他们回去看看家人还有没有了,都接到这边来。
经过这么一番调动,等到吕布养了两天伤,好了些许,也差不多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准备见见手下的时候,也知道了王言的安排。
那一天,他默然许久,比挨揍之后
赤裸的现实摆在眼前,他终于知道,他不是从前的那个吕布了。也终于知道,过往的一切,都如过往烟云。曾经纵横草原、虎牢关威震诸侯、天下无敌的吕布,没有了。
有的,只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失去了价值,只有勇力的武夫。
似乎,他也还是从前的那个吕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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