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渔夫与魔鬼

当维克多回到北塔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把装着皮皮鬼的金币放在了空旷的桌面上，坐回了他的办公椅上。

　　在他把金币扔到桌面上的时候，金币“叮铃铃”地与桌面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金币的一面描绘着一个六芒星的形状，另一面则是一个古怪的骷髅，让人看着就有些毛骨悚然。　　在金币翻滚的时候，那个骷髅的眼睛中还时常闪烁过一抹灰色的光辉，但下一瞬间又消失了，让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这间屋子里面没有任何会产生这种错觉的生物。　　墙上的油画里此时只有一个高高矗立的塔楼，里面的莴苣也不知所踪。茶壶在桌子角落一动不动，而角落的等身镜也干干净净，仿佛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去把瓶子拿来。”　　维克多对桌子角落的茶壶打了个响指。　　茶壶立刻抖动了一下圆润的身躯，蹑手蹑脚地爬过维克多乱糟糟的桌面，但不小心在一支羽毛笔上绊了一下，瞬间跌进了一堆高高叠起的书本和羊皮纸里，发出了浅浅的“扑”一声。　　它似乎感到有些尴尬，人性化地把整个身体都扑进了书堆里，消失在了维克多的视线中，才拱动几下，重新立起来翻找起东西。　　片刻后，它递来了一个黑乎乎的瓶子。　　瓶身明明是玻璃做的，但却历经时间坎坷，变得泛黄又沧桑，看不清里面任何东西。当维克多把它拿起来时，能清晰看见顶上有一个同样带铭文的六芒星标志——那属于所罗门王。　　在两个世界，所罗门王都被记载为一位尖端魔法师（维克多很惊讶所罗门王在本世界竟然存在）。而光《古代世界魔法史》中就曾记载道，所罗门王在研究黑魔法生物上曾作出重要贡献，也参与了对守护神咒的研发和创造，是重要的古代杰出魔法师之一。　　如果认识阿拉伯文的人或许也能从那个瓶塞的铭文旁认出一句话：　　【切勿触碰。】　　但下一秒，维克多就和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拔开了那个瓶塞。　　一团黑雾顿时从瓶子里面涌动出来，让房间内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剧烈颤抖，顶部的吊灯也开始摇晃起来，为那段仿佛有实体的雾气让路……　　那片雾气中很快显示出四只猩红的眼睛，以及一张不像人的模糊狰狞面孔。　　那是一只阿拉伯童话中的魔鬼。　　刚出来时，它仿佛被关迷糊了，对着天花板沙哑地大笑了几声：　　“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啊，当所罗门王将我封入这瓶子时，我曾发誓，如果有人将我释放，我会让他富贵荣华，并满足他的所有愿望。但一百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救我；于是，我在心里发誓，若有人释放我，我会赐予他无法估量的财富。又过了两百年，依然无人到来——于是我发誓，若有人释放我，我将杀掉他，但允许他选择自己的死法。”　　“你想选择……”　　在看见维克多之后，魔鬼嘶哑阴沉的嗓音一顿，四只眼睛瞪大了一点。　　“……怎么还是你？”　　“是我，你不满意？”　　“是你我能满意？”魔鬼红色的眼睛瞪着维克多，“我都不要求你把我放出来了，只要把我扔回湖里就好……结果你这都没有照做？”　　“急什么，”维克多摆了摆手，“你只在我这里放了三年，过几年我就把你扔出去，也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　　“你说的倒轻巧。”魔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被关在瓶子里的又不是你。”　　“三年又三年，等我下次有机会出来的时候，我的魔力说不定都被封印磨光了，到时候我连一个普通渔夫都打不过，还怎么恢复力量？”　　“那你恢复了力量想做什么？”　　“当然是统治——该死，你在套我的话。”　　“就你那点心思，还需要我套话？”　　“行了，我这次叫你出来，不是为了和你聊天的，”维克多把桌上的那枚金币拿了起来，在那四只红色的眼睛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所罗门的诅咒金币？”　　魔鬼的雾气往下降低了一些，好让它的眼睛与金币的高度齐平。　　“哦，只不过里面还有什么东西……有什么玩意已经被吸进去了？”　　“又有贪心的人想要所罗门王的财宝了，是不是？他们总是认为所罗门那样的巫师会是个蠢货，连自己的财宝都不会防人偷窃，实则他们自己才是——碰一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嘭’，在一个金币里被困到死。”　　“唉，我怎么就碰不到这些脑袋不灵光的家伙？”　　“……我想，能被渔夫骗回瓶子里的魔鬼是没资格说这种话的。”　　维克多默默地看了它一会，让眼前的黑雾仿佛浑身难受一样翻滚起来，还时不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咆哮。　　那些咆哮中包括但不限于“我脑子很灵光”，“那是个卑鄙小人”，和“我只是被封太久还没缓过来”，等等等等。但在维克多的注视中，这些原本理直气壮的话语都越来越小声，最后消散在了空气中。　　魔鬼最终

恼怒地转移了话题：

　　“够了！你就直说吧，这金币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幽灵。”　　“幽灵？”　　“这个地方特有的幽灵。你或许注意不到，我们已经来了一个新的国度。这里的魔法和我们那的不尽相同，创造出了很多很有意思的新物种，幽灵就是其中之一。”　　“它们是已经死过一次的巫师，只有执念和仅剩的一点记忆，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但这里面关着的这只似乎不大一样。”　　维克多拿起那个金币晃了晃，让一点灰色的色彩从里面溢出，才停了下来。　　“它好像和这个城堡有什么联系。只要你把它打一顿，让它乖乖说出来真相，我就同意把你扔回你原来在的那一片海里。当然，你发泄点个人情绪我也不在乎。”　　“和城堡……有联系？”　　魔鬼的雾气在房间里飘荡了一会，好像在琢磨些什么。　　而仅仅是它在房间中出现的这片刻内，一股浓厚的硫磺味就浸透了整个房间，但随着魔鬼继续思考，这只硫磺味越来越浓，几乎要化为实质了。　　十几秒后，魔鬼忽然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我懂了。”　　“我明白了。你是还在相信‘那个传闻’……”　　它第一次笃定地说。　　“哦？”维克多漫不经心地反瞥了他一眼。　　但魔鬼的四只眼睛还在紧紧盯着他。　　“是的……我还记得……”　　“传闻在人类世界有一种炼金术，能让所有生物的灵魂达到其最完美的状态，让人超脱于平凡的世界，”魔鬼阴冷地说，“啊，是的，哪怕远在所罗门王的地界，我也的确听说过它。”　　“我记得，完成炼金术其中一个必备步骤就是集齐象征完整‘轮回’的三种元素……过去，现在，未来。”　　“这个幽灵听起来就很符合‘过去’的要求啊，我的朋友。”　　魔鬼的声音里饱怀恶意，此时此刻，它终于表现得像一只真正的魔鬼了，居高临下地在办公室的空中徘徊。　　它阴森森地说：　　“在那么多人鱼，巫师，巨人，为了追求它死掉之后，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