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裁制新衣
三婶数铜钱的手突然停住：“书院？那些读书人最是清高...“
“清高也要吃饭。“姜云瑶忽然插话，“今早李秀才偷偷问我，能不能往饼里多加个蛋。“她学着书生摇头晃脑的模样，“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满屋笑声惊飞了梁上燕子。二婶突然掏出个布包：“这是今儿收的碎银子，我拿戥子称过...“她忽然瞪向窗外，“谁？！“
姜云霜抄起汤勺挑开窗纸，正撞见邻居赵寡妇缩回墙根的身影。三婶叉腰啐道：“老虔婆，眼红咱家买卖！“
“由她看去。“姜云霜搅动着菌菇汤，“明日开始，卤汤里再加一味丁香。“她忽然压低嗓音，“云莺去把西厢房锁好，那坛老卤可值二十两银子。“
裴氏盛汤的手忽然稳了：“霜儿，娘明日多磨五升豆子。“她耳垂上的银丁香晃着微光，“咱们的煎饼，该起个响亮名头。“
姜云笙忽然举手：“叫状元饼！书生们最爱彩头！“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姜云霜望着围坐的亲人，忽然想起前世饥荒年她们分食半块馊馍的光景。她将荷包里的碎银倒在桌上：“今日工钱，每人五十文。“
三婶的铜钱串子突然散落，滚到供桌底下。姜云瑶举着油灯趴在地上找钱时，忽然轻呼：“大姐，爹的牌位后面有东西！“
众人围上去，见褪色的灵牌后藏着个油纸包。姜云霜拆开层层包裹，里头竟是张泛黄的房契——正是她们现在住的院子。
二婶的琉璃镜片蒙上水雾：“大哥生前就赎回来了...“她突然揪住三婶耳朵，“当年谁说大哥败光家产的？“
姜云霜摩挲着房契上的官印，忽然轻笑：“明日买挂万字鞭，咱们姜家食铺，该正经过个明路了。“
暮色漫进姜家灶房时，姜云瑶将铜钱哗啦啦倒进陶罐：“刨去本钱，这个月净赚十二两！“她蘸着灶灰在墙砖上划拉，“若是日日这般，一年能攒下四百三十两！“
粗瓷碗摔在木桌上的脆响惊得众人抬头。姜云莺揪着褪色的襦裙跳脚：“我要扯杭绸做春衫！西街布庄新到的雨过天青色......“
“先给我买鞋！“姜云笙突然从柴堆后伸出脚，草鞋底破洞露出冻红的脚趾，“上回挑水摔进沟里，三婶还笑我像只翻壳王八。“
三婶攥着锅铲敲响铁锅：“吵甚！按老规矩，公中留六成，余下的......“她忽然瞥见裴氏在揉面团的手顿了顿。
二婶捏着绣绷轻笑：“要我说，每月末发月银最妥当。大丫头管账，咱们各房按出力多少分。“银针在暮色里闪过寒光，“云霜每日寅时磨豆浆，该多拿半成。“
姜云霜正往灶膛添柴的手一抖，火星子溅上衣摆。她望着跃动的火苗，眼前又浮现收摊时馄饨摊主踢翻矮凳的狠劲：“生意太招眼，怕是......“
“怕个球！“姜云瑶拍得陶罐嗡嗡响，“等钱攒够了，咱们盘下临街铺面，气死那帮红眼病！“她忽然掰着姜云笙脚丫比划，“给你买牛皮靴，鞋头缀东珠！“
裴氏突然将面团摔在案板上：“云霜，去地窖取腌萝卜。“这是支开人的暗号。姜云霜攥着陶钵起身，听见身后三婶压低的嗓门：“听说赵牙婆在找绣娘，云笙也十四了......“
地窖阴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姜云霜摩挲着陶钵沿口的裂痕，忽然听见头顶木板吱呀作响。姜云瑶兴奋的嗓音漏下来：“...下月就能给云莺裁新衣！“
“我要鹅黄配柳绿！“姜云莺的娇嗔混着跺脚声。
“再给阿娘打支银簪。“姜云笙细声细气的补充像根刺扎进心里。姜云霜望着腌缸里晃动的倒影，那里面映着馄饨摊主阴鸷的脸——昨日他往自家豆浆桶里扔死老鼠，被早起挑水的长工撞个正着。
“霜丫头磨蹭啥呢？“三婶的催促惊飞梁上麻雀。姜云霜抱着腌罐出来时，正撞见二婶往裴氏手里塞碎银：“...好歹给她添件夹袄。“
裴氏推拒的手被姜云霜按住：“娘，我想扯块靛蓝粗布。“她故意提高声量，“结实耐脏，摆摊方便。“
灶房突然死寂。姜云瑶数铜钱的哗啦声停了，姜云莺揪裙角的手僵在半空。裴氏眼眶倏地红了，转身揭开蒸笼，白雾模糊了佝偻的背脊。
“都听着！“三婶突然将锅铲敲得震天响，“从今儿起，每月最后一天发月银！“她瞪向缩在角落的姜云笙，“买鞋！买十双！“
欢呼声几乎掀翻茅草屋顶。姜云霜低头搅动豆浆，看着乳白浆液泛起涟漪——那里面晃着对面摊主淬毒的三角眼，还有姜云瑶画在墙上的四百三十两银山。
……
日头刚爬过姜家铺子的青瓦檐，姜云霜正往水壶里塞艾草包。铜壶嘴儿磕在柜台上的脆响里，混着个怯生生的声音：“姜...姜掌柜在么？“
“军爷里边请。“姜云霜头也不抬，指尖捏着麂皮擦亮壶身，“新打的军用水壶，双层铜胆裹棉套，滚水装进去两个时辰还烫嘴。“
穿皮甲的小卒蹭着门槛不敢进，靴底沾的黄土扑簌簌往下掉：“何副将要三百个...“
“三百五十个。“姜云霜突然抬头，腕间银镯撞在铜壶上叮当响，“多出的五十个烦请军爷捎给何将军。“她掀开布帘，整墙水壶在晨光里泛着金红。
小卒喉结滚了滚：“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姜云霜拎起个水壶往他怀里塞，“军爷试试这背带，牛皮浸了桐油，暴雨天也不怕霉。“
小卒笨拙地往身上挎，带扣“咔嗒“卡在护心镜上。姜云霜噗嗤笑了，葱指一勾解开暗扣：“这般斜挎，跑马时不会硌着。“她突然压低嗓音，“上月西大营王校尉买了二百个，如今他麾下人人腰间别着姜家壶。“
小卒的耳朵尖唰地红了：“俺...俺就是个跑腿的...“
“跑腿的弟兄最辛苦。“姜云霜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巴掌大的扁壶，“这个赠军爷，装烈酒最妙。“她屈指轻弹壶身，“听听这声，淬火三遍的好铜。“
门外忽然传来马嘶声，小卒慌得要去摸钱袋。姜云霜却将算盘一推：“三百个壶计二十七两，抹个零头收二十五两。“她忽然眨眨眼，“余下的银子，军爷打点酒吃。“
小卒攥着钱袋的手直哆嗦：“这怎么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