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次日,天刚蒙蒙亮,老城区又大面积停电。

文箬也收到了覃延发来的消息。他敲了一段文字,告诉她,她心里惦记着奶奶就够了,不用专门去祭拜。小城的墓堆里埋的是衣冠,苏女士当年火化后的骨灰被不孝子装罐子里,随身携带着周游世界了。

“还可以这样?”文箬不由地吐了一句。她爹真不是一般人。

俩人趁着太阳升高之前,准备去小饭馆买早餐。出了门,路过破败的小楼,文箬有了一份迟疑。她叫停了李牧,拐进了被夏天杂草长满的小径,来到小楼的门前。大门紧锁,一左一右有两个大窗户,外面的纱窗被雨水和太阳轮番折腾出一个又一个洞口。窗户却从里面钉死,推不开,不能撬。

“文箬,来这里。”李牧找了个角度,隐约可以透过窗户和窗帘看到屋里的景象。里面空荡荡的,家具早就被处理了,所有木制结构的物品应该都没有保留,否则容易招白蚁。

李牧提议,“走吧。先吃早饭。饭后,咱们把这里的草除了,窗台上蜘蛛蚊虫的残骸清理了。”

早餐的小饭馆老板把摊位支在马路边,老板娘一边打包豆花,一边告诉他们这次限电要连限三天。老板也在一边抱怨,天气又热又潮,这时候停电,中午和晚上的生意肯定受影响。李牧多打听了一句,以前这里夏天经常停电吗?

老板娘看起来四十来岁,也是小城本地人,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念书的时候,有几年时不时停一下电。那会儿停电是用电负荷大烧坏了变压器或者跳了闸。

他们在路边吃完早饭,在杂货铺买了园艺的工具。

再次站在小楼前面,文箬带着迷茫询问李牧,“我爷爷奶奶恋爱丶结婚丶生子丶分居丶离婚。我爸妈节省了两个步骤,恋爱丶生子丶分手。他们关系破裂之后,一直被困在原地的人都是女性。李牧,你读过的诗文里有没有从女性视角讲她们失意又重获惬意的故事?”

“我一时找不出来。大部分文人是男性,他们永远歌颂新欢。最典型的是低矮的歌德,在耄耋之年还在喜欢十几岁的小姑娘。”

“也是。我奶奶的精神寄托是孩子。我妈以前限制我见我爸的时间,一年只能见一次,一次只能见十二个小时。她总担心我会选择跟我爸走。”她用自然的声音讲述着心事。

“李牧,你看过秦岭野生熊猫的纪录片吗?”

李牧摇摇头。

“我看过。印象最深的一只熊猫叫雪虎,小名虎子。它是野生的,野生大熊猫的世界里幼崽不知道父亲是谁,只认妈妈。虎子从出生开始,便十分依赖和眷恋妈妈。它两岁的时候被妈妈娇娇踢出家门,被逼着独立。后来,它曾被攻击的奄奄一息,被人救下来送去人工养护基地。再之后,康覆的虎子毫不留恋地选择了重回大自然。它回去后把攻击过它的敌人揍得很惨。虎子成了秦岭小霸王,一直保护着妈妈和弟弟妹妹们。”

李牧之前听她提过虎子和娇娇,那会儿故事里还有一只大白呢。“所以你的精神偶像是虎子,那个秦岭小霸王?”

“嗯。”

李牧询问,“大白呢?它跟虎子是什么关系?”

文箬解惑说,“虎子怀疑大白是它的爸爸。它们父子处成了好朋友,感情平等的好朋友。但是在虎子的心里,大白永远无法超越娇娇。妈咪永远first!”

“哪怕在妈妈心中它是末位?”

“对。”

“虎子没有恋爱?”

“它不开窍。”

李牧带着粗线手套,看着手里的一堆野草,笑了。

“小霸王,你看的纪录片里有没有熊猫妈妈很厉害,熊猫宝宝很怂的呢?”

“有啊。娇娇就很厉害,很虎的那种厉害。虎子一开始很怂的,经过迷茫的青春期才成长为小霸王的。所以,李牧你也可以成为虎子的。”

一个上午,小院里诞生了两只虎子。一只叫文虎,一只叫李虎。(真正的虎子心里在咆哮,神经病呀你们!)

他们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让杂草没了。桂花树被修剪了枝杈,窗台上昆虫的残骸被打扫干净。小楼门口台阶上摆放了两盆黄色菊花,总算像模像样了。

饭后俩人没再到处跑,而是搬了桌子和凳子到小楼西侧过道。李牧点了盘蚊香,俩人一人占了桌子一角。两栋小楼之间的过道,隐约来了一丝微风。文箬在书桌前坐下后说,要给他们简陋的书房起个名字。

过风轩,名字是李牧起的,文箬拍板的。

被赋予了名字后的书房,似乎有

了魔力。俩人都安静了下来,坐硬板凳上一整晌。文箬低头看《天体物理概论》的电子书。那是门教授早些年的着作,也是天体物理大二学生的教材。李牧抱着文箬给的教材,一页一页地啃。

小城限电比原先通知的多一天。转眼到了周五下午。

“不是吧,你们这么用功?”王柯跑到书桌旁,出声打招呼,俩人才擡头。

李牧问王柯,“你怎么回来了?这里还停着电呢。”

王柯哎了一声,低声说,“我外婆跟我舅妈吵架了。那边呆不下去,我们便回来。”

文箬见王柯手里提了两个布袋子,擡眼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位上年纪的老人。

那位爷爷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鸽笼,笼里有两只白鸽。他说:“晓世家院子里的杂草谁清理的?门口还放了两盆花。别是晓世回来了呢?”

老奶奶手里是简易的纸盒子,盒子只有一层纱布遮挡,隐约见到小鸡或者小鸭子的身影。“八成前街的小丁整理的。他这些年一直跟徐安国保持着联系,隔壁装修不也是他盯了全程嘛。”

文箬在打量别人的时候,两个老人也眯着眼睛打量陌生的邻居。王柯外婆喊了一声小柯。王柯跟他俩说,自己先回家送包裹,一会儿过来玩儿。

不远处,老奶奶的话传来,“你认识他们?俩娃娃是老徐家亲戚?什么时候来小楼的?”

王柯的嗓门不小,“星期一来的。不是。他们说是从网上租的民宿。”

王外婆骂道,“憨子。人家新装修的房子,会为了几个小钱向外出租?八成是那边的亲戚。别的不说,人家大热天在阴凉处看书写作业。你呢,整个假期都在打游戏。你再玩游戏刷小视频,我让你姥爷把手机砸了。”

悄悄听到祖孙对话的俩人笑了。

王柯很快回来,自带马扎,怀里抱着一本文箬先前送的物理辅导材料,尽管里面没几道会做的题。他甚至连笔都没带,李牧从手边的袋子里取了一支递给他。

王柯绝对是在课堂上被老师不住丢粉笔头的话痨学生。“谑,你俩真厉害,这么热的天,居然能坐得住……你们成绩都很好吧?哎,我之前成绩也挺好的,小学和初中一直是班上前几名。上高中之后,自从沾染了瞌睡走神冥想课堂三件套,成绩便下滑得厉害。课后集中不了注意力做题,老想着打球,假期又想着玩游戏。你俩不玩游戏吗?李牧,你不想打球吗?文箬,你不想逛街吃零食吗?”

“玩,想。”文箬说。

李牧擡眼对王柯说,“她聪明,她的玩儿跟你的玩儿不一样。你期末考试分数一定比我高,别气馁。不过想迎头赶上,要下点功夫。想做题的话,跟我们一起。你不会的题目,她可以帮着解答。唯一的纪律是学习的时候不能带手机。”

王柯拿起数学教辅材料,翻到第一页,说,“我试试吧。对了,你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李牧说,“呆到下周日。这里清净,能静下心来学习。”

王柯很快发现,所谓的学习,其实是李牧在学,文箬一直抱着平板电脑玩儿。王柯遇到不会的数学题和物理题,一般也是李牧解答。虽然李牧思考过程和解题速度都很慢,但是他的解题步骤非常细致,以至於他原先看不懂的参考答案,受到启发一下子豁然开朗。“李牧,你这不挺会的吗?怎么考试分数比我低,考试考砸了,还是偏科偏得厉害?对了,你们文理科分科选文还是选理?”

“理科。”

王柯又犯困了,借着聊天的机会偷懒,“我也选了理科。我爸妈和舅舅说学理科将来专业选择多。”

文箬插话,问他,“你更喜欢和擅长那个?”

王柯打哈哈,说:“都不擅长。物理和数学很差,政治和历史又懒得背诵。”

文箬劝学:“游戏一直在那儿,两年后再玩儿也不晚。坚持一下,等上大学就好了。”

李牧低头偷笑起来,文箬劝学本就是稀罕事儿。更何况这套劝学说辞居然和老师们的说法一模一样。

王柯去隔壁学习了两天,回到家在饭桌上不停地夸隔壁借住的邻居。王柯外婆和外公也开始闲聊起来,“徐安国聪明,不然那会儿也不能两次考上医学院研究生,听说他后来在山城又念了博士。晓世更是了不得。哎,晓世他妈妈也是钻了牛角尖。”

王外公问王柯,“他俩娃娃真不是山城那边的亲戚?”

王柯捧着饭碗摇头,“不是呀。他俩从江城来,一个姓李,一个姓文,跟姓徐的八竿子打不着。外婆外公,你们就别乱怀疑了。”

王外婆说,“

那行。看在你这两天学好的份儿上,饭后给隔壁送两碗消暑的冰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