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本王心慌莲花北旋
27.说英雄谁是英雄
宇文翼恍然大悟。过了这茬，才想起翊王这是要去会一会哪一位老熟人，忿道：“杀千刀的他来干嘛？黄鼠狼拜年，我要生啖其肉！”
宇文翼乃魁垒之士，肚子里能泊航母的敞亮人。恩怨如屁，放了就完！记仇是什么？能下马奶酒吗？能教他切齿拊心，可见积怨之深。
此中确有渊源。
这位戚大人，旧职大同镇总兵。大同是明朝九边之首，锁钥三晋，雄镇北疆，辖地东起天镇隘口，西接清水河畔，恰似铁闸横亘于蒙古高原与中原之间。
梁子结在十年之前。
那会儿的翊王，哪有如今冕服车旗邸第不下天子一等的尊荣，还只是个二字郡王，封号——“定襄”。
人如其名不辱使命，戍边三年，收丰州滩、复奴儿干，一鼓作气八路大军出击，将朵颜三卫赶回贝加尔湖地区，大明建国百年首次重新控制辽东走廊及外东北。饮马斡难河，勒石狼居胥，眼见着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汉、唐极盛之际，有不及焉，扬旌远征直抵欧陆建立自己的王庭，亦可期也。
忆及当年，宇文翼犹自怒发冲冠：“但凡拨了少帅一个卫，他能打到罗马！”
那大同镇位于既是陆路的跳板，又可依托山西的粮草资源支持远征。若从彼经西域西进欧洲，大同镇亦是重要的起点。然当战事胶着之际，戚大人受杨首辅策反，觉得定襄王要反，一下子切断钱粮大动脉。不但如此，暴雨冲垮必经的桥，三九寒天，还以禳灾为由烧了军队炭车。
气吞骄虏的少年英雄，只落得个恨满孤城的下场。
若不是定襄王长期与女真、朝鲜等势力交好，吸纳沿途部族，多线作战远程奔袭，恐三千虎贲早作阴山枯骨，焉有今日煌煌气象？
蔺先生说：“成祖之后，藩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坐拥殿下这般威势，我恐大明开国至今、享国一甲子以后只此一人！可惜名正则人心自服，言顺则大事可图。名不正而言不顺，便如无根之木、失舵之舟，做什么都是错的。”
定襄王自那以后便收了锋芒，后十年风沙，抚定边陲、怀柔远人。及至先皇明宣宗沉疴难起，膝下唯余二子，长者不过五龄稚童。先皇深恐主幼国疑，不得不想起那个还在喝西北风的定襄王弟来。这个弟弟是成祖口中的好圣孙，他爹指定的太平天子，临终遗言：可保我大明三世无忧！
但是出身微贱，定襄王生母乃色目女奴与沙陀残部之后，朝堂物议沸然。言其虽屡建不世之功，但经常干一些非法乱纪的事情。说俨然他的身份规训装不下他的野心欲望，欲望越大霸道越大，今天不反明天反，虎狼之心昭昭然。功高震主已经不足形容，他们口中的定襄王，功高噬主。
宣宗却在一片反对声中铁下心来。感谢朱棣，皇叔继位的例子不是没有。
然真正教圣心独断的头一号原因，是佩服定襄王弟自小生活水深火热豺狼窝里，长大浴血打熬一身铁骨。记得最险一役全军覆没，定襄王誓死不降唯有殉国，孤身破阵万人不敌。
这都没死，甚至没残。这般命格，堪称神异。
这很牛了。须知除了朱元璋苟到七十一岁，上上任皇帝巡幸北征积劳成疾，累死了；上任在位仅十个月无疾骤崩，胖死了。上任也就是宣宗自己，不好女色，不弄丹药，然而几次险些易溶于水，三十八岁病来如山倒，留下幼子寡母和无数人满心期待的辉煌大明，望断山河。
大限将至，真是怕了短命鬼基因代代相传，宣宗御笔悬在立储诏书上，他意已决：老朱家总得有个命硬的来扛，活着才有输出。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一道急诏之下，定襄王班师还朝。十余年风霜雪洗，定襄王按剑而立，檐下铁马在风里铮鸣，听取文华殿中一片呜咽。
他皇兄，也就是先皇，本来好好一盆传位弟弟的热血，硬是给群臣拖拉着晾到风干结块。撒手人寰，暴毙当晚就装盒，三天后埋了。遗诏，似无。
这已经是沈抒遥在后世的史书中，第二次看见翊王与帝座失之交臂了。
立国以嫡，幼主践祚。杨阁老辅政，权倾朝野。
甚至在议定襄王加封一字王爵时，杨阁老都有意摆了一道。
定襄王荡平朔漠，功勋彪炳，此番入京前，边民箪食壶浆相送十里。按天理循国法，都配得上一个美称，担得起一个绝顶的封号。
可以封“晋”，镇守太原，统领九边，封号直接关联北方边防核心区，地位仅次于朱棣“燕”字，等同于“靖”。
或者封“楚”，寓意亲王统御长江中游的战略地位，控扼湖广要冲。
大胆一点，“秦”。
次一点，“雍”，就藩巴蜀天府，尚可接受。
然而朝野却忽起流言，竟议赐异姓，“李”。
李宫女，还是李贡女，不重要。定襄王的生母，早就不明原因惨死多年了。
争来吵去沸沸扬扬，还是定襄王自己说，那便一个翊字吧。
昔以定襄开府建牙，本就是平定、襄助之意；翊者，辅佐，帮助，顺从也。
封之前，两个字：1+1。
封之后，一个字：2。
这算封吗，如封。
蔺先生抚膺坐长叹：殿下生当封彻侯，死当享祀千秋庙食无穷。这一步不能退啊，毕生功业尽付流水！青简黄卷任人评说，一个封号就会影响后世多少人的看法啊！
定襄王说：大江东去，是非成败白云外。生前一杯水好过死后半捧灰，本王只是想做一些实事，对得起自己的心。且若明日山河倾覆，都世界末日了，讲什么恩仇幼不幼稚？
宇文翼：我三千将士惨伤抔土未干，难道此等滔天血仇便不报了？
定襄王这才笑了道：不尽然。本王素来睚眦必报，你要是得罪了我，我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
宇文翼：还要等十年？
定襄王说：本王说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完。报仇不过夜，十年不算完。我剑出鞘，出必饮血。
翊字封号敲定以后，杨阁老意满离。满朝朱紫头头脑脑们见翊王窝囊，退了这么一大步，俱是暗松口气。
于是翊王统共就进了三次宫，杨阁老眼瞅着他没要封地、没讨赏赐，只是抬着一个旧旧的箱子出来了。
锦衣卫夜潜翊王府，箱子豁然打开，箱中唯雪浪纸千张。杨阁老闻之大笑，紧接着突然一阵风横吹过来，屋子里的一切都吹了出来，双手一推，挡住随风而来的白纸——
每张皆钤，传国玉玺！
八辈子用不完的空头支票，金额任填，兑换无限。
杨首辅：恭喜翊王殿下，得了好大造化！但是你这，不合法度吧？
翊王奏对如抚琴：是吗？宣德八年本王随郑和下南海、越印度洋，郑公公怀揣的正是此物——以天子玺印代行皇命，古已有之啊。
杨首辅实在震恐，操作变形，场面话都不讲了，只捞干的说：从没见过一个藩王有这么大的念想！而且那是前朝的旧制了！
翊王：那便论论本朝？江南六省转运司的空白账册，每本都盖着户部朱印，改几笔数三更作五，便能吞下半数漕粮入了私库。这事是不是你杨阁老点的头？这克扣多少油水是不是你首辅大人说了算？贵党诸公各司其职，一个个堪称治世能臣，户部点墨成金，漕司移星换斗，都察院的娲皇转世，补天裂啊！放心，不是点谁的名，本王不过求个河清海晏，只对事，不对人！
一裤丨裆的屎尿，谁又能证明谁比谁干净？面对生杀予夺的镇国大将军亲王，哪怕翊王不披甲、不执刃，身上也有煞气，望之生畏。尤其是密语时倾身向前，蟒袍的暗纹在烛火下流转片片竟似龙鳞。杨首辅呵呵一笑：适才相戏耳！
拂袖离去，杨首辅回家复盘。当夜杨府书房烛彻通明，总结：翊王见了小皇帝，莫名其妙就成了摄政王的理由，肯定是他会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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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罢了！什么明廷柱石，不过是个茵席弄臣！
马后炮的解释足够漂亮，一身轻松，睡觉时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凝视他，好像那根九龙监国丈上碧绿碧绿的猫眼！半夜坐起忽将茶汤泼向窗影：然而天底下除了他翊王能哄之外，似乎又找不到第二个！
此后杨党每设杀招，似乎不把翊王拿下马是誓不罢休了。但是翊王的段位就是不接招都能干到要害，可当杨党威胁你手上没牌了，翊王又说不在打牌。杨阁老让步，咱们过程可以博弈，结果必须双赢。翊王笑看：泉涸，二鱼相与处于陆。大鱼没一口气咬死小鱼，待到小鱼长成大鱼，博弈便早已然不在对局中了。
宇文翼就没这个三弯九绕了，文斗哪有武功快意当前淋漓尽致，与蔺先生胡咧咧了一路。最后来了句石破惊天之语：“我记得少帅说过：我想大家好，大家又不服我，那多没意思啊，那就各走各的，大不了反啊，反不了就南人以南，北人以北啊！”
话未说完，拂尘穗子差点扫进他嘴里。
蔺先生把拂尘举得高高的，物理闭嘴。低声道：“殿下虽然监国，但心里不服的人很多，不能不格外用心。要知道，别人一分力能办的事，殿下要拿出五分十分十二分的力才办得到呀！世间一动不如一静，也只有静才会好，你以后少说话就是立一等功了！”
宇文翼只想搞一些野性的硬碰硬，想把杨首辅的脑袋摘下来，把他摁在墙角踹！
“少帅那假设是真的吧，这话是说不得吗？我不服啊！我那些活活饿死冻死、为了国家破脑刳心、碎首糜躯的弟兄们不服啊！”
蔺先生说：“你换个角度想，焉知非福！玉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经千凿万琢，与瓦砾何异？自古明君都是这么磨砺出来的！”
言罢发现自己也犯了口谶。空气安静，穿堂风，卷落叶。
蔺先生经此，更不想在宇文翼的智商洼地上填土，脸上透露出一股没法和这种人解释的疲惫。碰到真李逵了。
转向正事。想到冒出来的这个沈抒遥，其实很不错，倒是招妙棋。
一方面作为杨阁老坑害的遗孤，天然该往翊王府靠，日后平反还需要他出来挡枪。
另一方面，翊王多年孑然一身，洁身自好非人哉。各方势力想在他府上插眼，往他身上扑的人有多少想想吧。翊王掏出个很匪夷所思的理由来：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又云，要知世事皆前定，前尘镜里，明珠一粒。莫道尘缘天外远，结缡来世于今定。白璧明珠之说，是由此来。
总之，如今王府是需要一位正妃了，架起个幌子在官场和名利场中招摇过市，虚虚实实，麻痹诸侯。
而且蔺先生那么一看，那位王小姐——王公子分明受尽法外酷刑，然气若浮云，志凛秋霜，似乎也不是一般人？一个是宁碎不污的玉，一个是宁折不弯的剑。金风玉露一相逢，谁利用谁？悬！
蔺先生决定很圆满地把这事遮过去，便对宇文翼说：“这里有某支应，将军得空好生看顾少夫人，一切以王妃礼待。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恐怕殿下要拿你是问啊！”
宇文翼抱起手臂，比较疑惑地看着他。因为以前每次一起做完坏事后，蔺先生总是让他一个人扛黑锅。
正大着眼睛审视他。半空忽降玄铁巨枭，利爪扣得宇文翼肩甲火星四溅，大鸟嘎嘎大叫起来。
蔺先生：“不好，少夫人肯定有事了！”
这枭名叫昊苍，受命一直跟着沈抒遥，比锦衣卫好用。
昊苍飞冲青天，宇文翼赶紧回去，临走扬声：“蔺先生我错怪你了，你又对了，我一急都有点糊涂了！”
蔺先生摇头跨进月洞门，举步进了西花厅。
见到戚大人端坐如钟，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有要事相求而来：“殿下方才所说，仅是下策？还有中策上策？”
翊王倚着垂丝海棠，衣摆沾了碎红犹不自知，辞趣翩翩付之一笑：“这上策么，得要问过翊王妃了……”
宇文翼乃魁垒之士，肚子里能泊航母的敞亮人。恩怨如屁，放了就完！记仇是什么？能下马奶酒吗？能教他切齿拊心，可见积怨之深。
此中确有渊源。
这位戚大人，旧职大同镇总兵。大同是明朝九边之首，锁钥三晋，雄镇北疆，辖地东起天镇隘口，西接清水河畔，恰似铁闸横亘于蒙古高原与中原之间。
梁子结在十年之前。
那会儿的翊王，哪有如今冕服车旗邸第不下天子一等的尊荣，还只是个二字郡王，封号——“定襄”。
人如其名不辱使命，戍边三年，收丰州滩、复奴儿干，一鼓作气八路大军出击，将朵颜三卫赶回贝加尔湖地区，大明建国百年首次重新控制辽东走廊及外东北。饮马斡难河，勒石狼居胥，眼见着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汉、唐极盛之际，有不及焉，扬旌远征直抵欧陆建立自己的王庭，亦可期也。
忆及当年，宇文翼犹自怒发冲冠：“但凡拨了少帅一个卫，他能打到罗马！”
那大同镇位于既是陆路的跳板，又可依托山西的粮草资源支持远征。若从彼经西域西进欧洲，大同镇亦是重要的起点。然当战事胶着之际，戚大人受杨首辅策反，觉得定襄王要反，一下子切断钱粮大动脉。不但如此，暴雨冲垮必经的桥，三九寒天，还以禳灾为由烧了军队炭车。
气吞骄虏的少年英雄，只落得个恨满孤城的下场。
若不是定襄王长期与女真、朝鲜等势力交好，吸纳沿途部族，多线作战远程奔袭，恐三千虎贲早作阴山枯骨，焉有今日煌煌气象？
蔺先生说：“成祖之后，藩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坐拥殿下这般威势，我恐大明开国至今、享国一甲子以后只此一人！可惜名正则人心自服，言顺则大事可图。名不正而言不顺，便如无根之木、失舵之舟，做什么都是错的。”
定襄王自那以后便收了锋芒，后十年风沙，抚定边陲、怀柔远人。及至先皇明宣宗沉疴难起，膝下唯余二子，长者不过五龄稚童。先皇深恐主幼国疑，不得不想起那个还在喝西北风的定襄王弟来。这个弟弟是成祖口中的好圣孙，他爹指定的太平天子，临终遗言：可保我大明三世无忧！
但是出身微贱，定襄王生母乃色目女奴与沙陀残部之后，朝堂物议沸然。言其虽屡建不世之功，但经常干一些非法乱纪的事情。说俨然他的身份规训装不下他的野心欲望，欲望越大霸道越大，今天不反明天反，虎狼之心昭昭然。功高震主已经不足形容，他们口中的定襄王，功高噬主。
宣宗却在一片反对声中铁下心来。感谢朱棣，皇叔继位的例子不是没有。
然真正教圣心独断的头一号原因，是佩服定襄王弟自小生活水深火热豺狼窝里，长大浴血打熬一身铁骨。记得最险一役全军覆没，定襄王誓死不降唯有殉国，孤身破阵万人不敌。
这都没死，甚至没残。这般命格，堪称神异。
这很牛了。须知除了朱元璋苟到七十一岁，上上任皇帝巡幸北征积劳成疾，累死了；上任在位仅十个月无疾骤崩，胖死了。上任也就是宣宗自己，不好女色，不弄丹药，然而几次险些易溶于水，三十八岁病来如山倒，留下幼子寡母和无数人满心期待的辉煌大明，望断山河。
大限将至，真是怕了短命鬼基因代代相传，宣宗御笔悬在立储诏书上，他意已决：老朱家总得有个命硬的来扛，活着才有输出。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一道急诏之下，定襄王班师还朝。十余年风霜雪洗，定襄王按剑而立，檐下铁马在风里铮鸣，听取文华殿中一片呜咽。
他皇兄，也就是先皇，本来好好一盆传位弟弟的热血，硬是给群臣拖拉着晾到风干结块。撒手人寰，暴毙当晚就装盒，三天后埋了。遗诏，似无。
这已经是沈抒遥在后世的史书中，第二次看见翊王与帝座失之交臂了。
立国以嫡，幼主践祚。杨阁老辅政，权倾朝野。
甚至在议定襄王加封一字王爵时，杨阁老都有意摆了一道。
定襄王荡平朔漠，功勋彪炳，此番入京前，边民箪食壶浆相送十里。按天理循国法，都配得上一个美称，担得起一个绝顶的封号。
可以封“晋”，镇守太原，统领九边，封号直接关联北方边防核心区，地位仅次于朱棣“燕”字，等同于“靖”。
或者封“楚”，寓意亲王统御长江中游的战略地位，控扼湖广要冲。
大胆一点，“秦”。
次一点，“雍”，就藩巴蜀天府，尚可接受。
然而朝野却忽起流言，竟议赐异姓，“李”。
李宫女，还是李贡女，不重要。定襄王的生母，早就不明原因惨死多年了。
争来吵去沸沸扬扬，还是定襄王自己说，那便一个翊字吧。
昔以定襄开府建牙，本就是平定、襄助之意；翊者，辅佐，帮助，顺从也。
封之前，两个字：1+1。
封之后，一个字：2。
这算封吗，如封。
蔺先生抚膺坐长叹：殿下生当封彻侯，死当享祀千秋庙食无穷。这一步不能退啊，毕生功业尽付流水！青简黄卷任人评说，一个封号就会影响后世多少人的看法啊！
定襄王说：大江东去，是非成败白云外。生前一杯水好过死后半捧灰，本王只是想做一些实事，对得起自己的心。且若明日山河倾覆，都世界末日了，讲什么恩仇幼不幼稚？
宇文翼：我三千将士惨伤抔土未干，难道此等滔天血仇便不报了？
定襄王这才笑了道：不尽然。本王素来睚眦必报，你要是得罪了我，我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
宇文翼：还要等十年？
定襄王说：本王说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完。报仇不过夜，十年不算完。我剑出鞘，出必饮血。
翊字封号敲定以后，杨阁老意满离。满朝朱紫头头脑脑们见翊王窝囊，退了这么一大步，俱是暗松口气。
于是翊王统共就进了三次宫，杨阁老眼瞅着他没要封地、没讨赏赐，只是抬着一个旧旧的箱子出来了。
锦衣卫夜潜翊王府，箱子豁然打开，箱中唯雪浪纸千张。杨阁老闻之大笑，紧接着突然一阵风横吹过来，屋子里的一切都吹了出来，双手一推，挡住随风而来的白纸——
每张皆钤，传国玉玺！
八辈子用不完的空头支票，金额任填，兑换无限。
杨首辅：恭喜翊王殿下，得了好大造化！但是你这，不合法度吧？
翊王奏对如抚琴：是吗？宣德八年本王随郑和下南海、越印度洋，郑公公怀揣的正是此物——以天子玺印代行皇命，古已有之啊。
杨首辅实在震恐，操作变形，场面话都不讲了，只捞干的说：从没见过一个藩王有这么大的念想！而且那是前朝的旧制了！
翊王：那便论论本朝？江南六省转运司的空白账册，每本都盖着户部朱印，改几笔数三更作五，便能吞下半数漕粮入了私库。这事是不是你杨阁老点的头？这克扣多少油水是不是你首辅大人说了算？贵党诸公各司其职，一个个堪称治世能臣，户部点墨成金，漕司移星换斗，都察院的娲皇转世，补天裂啊！放心，不是点谁的名，本王不过求个河清海晏，只对事，不对人！
一裤丨裆的屎尿，谁又能证明谁比谁干净？面对生杀予夺的镇国大将军亲王，哪怕翊王不披甲、不执刃，身上也有煞气，望之生畏。尤其是密语时倾身向前，蟒袍的暗纹在烛火下流转片片竟似龙鳞。杨首辅呵呵一笑：适才相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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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后炮的解释足够漂亮，一身轻松，睡觉时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凝视他，好像那根九龙监国丈上碧绿碧绿的猫眼！半夜坐起忽将茶汤泼向窗影：然而天底下除了他翊王能哄之外，似乎又找不到第二个！
此后杨党每设杀招，似乎不把翊王拿下马是誓不罢休了。但是翊王的段位就是不接招都能干到要害，可当杨党威胁你手上没牌了，翊王又说不在打牌。杨阁老让步，咱们过程可以博弈，结果必须双赢。翊王笑看：泉涸，二鱼相与处于陆。大鱼没一口气咬死小鱼，待到小鱼长成大鱼，博弈便早已然不在对局中了。
宇文翼就没这个三弯九绕了，文斗哪有武功快意当前淋漓尽致，与蔺先生胡咧咧了一路。最后来了句石破惊天之语：“我记得少帅说过：我想大家好，大家又不服我，那多没意思啊，那就各走各的，大不了反啊，反不了就南人以南，北人以北啊！”
话未说完，拂尘穗子差点扫进他嘴里。
蔺先生把拂尘举得高高的，物理闭嘴。低声道：“殿下虽然监国，但心里不服的人很多，不能不格外用心。要知道，别人一分力能办的事，殿下要拿出五分十分十二分的力才办得到呀！世间一动不如一静，也只有静才会好，你以后少说话就是立一等功了！”
宇文翼只想搞一些野性的硬碰硬，想把杨首辅的脑袋摘下来，把他摁在墙角踹！
“少帅那假设是真的吧，这话是说不得吗？我不服啊！我那些活活饿死冻死、为了国家破脑刳心、碎首糜躯的弟兄们不服啊！”
蔺先生说：“你换个角度想，焉知非福！玉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经千凿万琢，与瓦砾何异？自古明君都是这么磨砺出来的！”
言罢发现自己也犯了口谶。空气安静，穿堂风，卷落叶。
蔺先生经此，更不想在宇文翼的智商洼地上填土，脸上透露出一股没法和这种人解释的疲惫。碰到真李逵了。
转向正事。想到冒出来的这个沈抒遥，其实很不错，倒是招妙棋。
一方面作为杨阁老坑害的遗孤，天然该往翊王府靠，日后平反还需要他出来挡枪。
另一方面，翊王多年孑然一身，洁身自好非人哉。各方势力想在他府上插眼，往他身上扑的人有多少想想吧。翊王掏出个很匪夷所思的理由来：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又云，要知世事皆前定，前尘镜里，明珠一粒。莫道尘缘天外远，结缡来世于今定。白璧明珠之说，是由此来。
总之，如今王府是需要一位正妃了，架起个幌子在官场和名利场中招摇过市，虚虚实实，麻痹诸侯。
而且蔺先生那么一看，那位王小姐——王公子分明受尽法外酷刑，然气若浮云，志凛秋霜，似乎也不是一般人？一个是宁碎不污的玉，一个是宁折不弯的剑。金风玉露一相逢，谁利用谁？悬！
蔺先生决定很圆满地把这事遮过去，便对宇文翼说：“这里有某支应，将军得空好生看顾少夫人，一切以王妃礼待。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恐怕殿下要拿你是问啊！”
宇文翼抱起手臂，比较疑惑地看着他。因为以前每次一起做完坏事后，蔺先生总是让他一个人扛黑锅。
正大着眼睛审视他。半空忽降玄铁巨枭，利爪扣得宇文翼肩甲火星四溅，大鸟嘎嘎大叫起来。
蔺先生：“不好，少夫人肯定有事了！”
这枭名叫昊苍，受命一直跟着沈抒遥，比锦衣卫好用。
昊苍飞冲青天，宇文翼赶紧回去，临走扬声：“蔺先生我错怪你了，你又对了，我一急都有点糊涂了！”
蔺先生摇头跨进月洞门，举步进了西花厅。
见到戚大人端坐如钟，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有要事相求而来：“殿下方才所说，仅是下策？还有中策上策？”
翊王倚着垂丝海棠，衣摆沾了碎红犹不自知，辞趣翩翩付之一笑：“这上策么，得要问过翊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