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水到渠成
时俞起身,声音清朗:“江师长,学生以为,阵法的核心在于‘变化’。”
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听道者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名身着素衣长裙的女子,待认出她是两三年前失踪在秘境内的时俞时,不禁哗然,奇异的目光不住在她身上扫过。
“这不是时俞吗?”
“她什么时候从秘境里出来的?”
“诸位师长从前谈起她来,总是叹息不已,上官师长尤甚……没想到她竟平安归来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嘶,她身上气息越发捉摸不透了?似乎境界又有提升?”
江亭川抬手,止住众人议论。
变化。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望着时俞微微颔首道:“哦?你且细说。”
时俞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夫变化者,阴阳之枢机,五行之运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乃四时之变;沧海桑田,星移斗转,此乃天地之变。”
事实上,身在元界,四时之变往往并不明显,譬如集云墟终年笼罩雷云,而泽水四季如春气候湿润,但在凡俗界,她经历了完整的四时轮回、春夏秋冬,体会愈发明显。
可在凡俗,凡人寿数短暂,又往往不见沧海桑田之变化,何其可惜。
正是有了在两界生活的诸多经历,她才渐渐生出这许多感悟。
顿了顿,时俞又道:“然变中有不变,不变中有变。譬如江河奔流,水势滔滔,看似瞬息万变,然其源头不竭,终归大海,此乃变中之不变。”
“而不变者即为道。万物虽变,然道恒存。譬如日月轮转、昼夜更替,虽表象万千,然其运行之轨亘古不变。”
说到此处,时俞不禁笑了笑:“变化者,外象也;不变者,内理也。师长方才问,无相阵的核心,究竟是阵,还是人?我亦有一问,无相之阵,何以成势?”
江亭川挑了挑眉。
时俞便说起他方才有关阵法三重境界的论断。
“阵法借势,需有势可借,造势,需有势可造。自然的,化势,需有势可化。然而无相阵无形无相,便无势可借、无势可造,亦无势可化。那么,此阵何以成势?何以运转?何以与天地共鸣?”
“这……”江亭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环视众人,见众人皆凝神倾听,便继续道:
“阵之核心,非阵非人,乃‘变化’二字。无相阵虽无形无相,可其势自生。何也?正是因其变化无穷,不拘一格。阵随势变,势随阵转,阵与势合,势与道通。”
“……此阵之所以能运转不息,正是因其顺应了天地变化之理,契合了万物运行之道……”
最后,她答:“不执着于形,不执着于相,方能真正与天地融为一体。”
听到此句,江亭川浑身一震:“好个不执着于形,好个不执着于相!妙哉!妙哉!”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终归于沉默。
众人见他闭上双眼,眉宇间隐隐有光华流转,心知江师长这是要顿悟了,纷纷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打扰了他的顿悟。
他低声喃喃:“不执着于形……不执着于相……不执着于形……不执着于相……”
每念一句,江亭川周身的气息便凝实一分。
心中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他只觉得一股玄妙之意自心底升起,如涓涓细流渐汇成江河。
忽然,江亭川仰头望天,长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困于瓶颈多年,竟是被表象所惑,未曾窥得本心!”
笑声未落,他周身骤然爆发出一股磅礴的气势,如山岳倾覆、江海翻腾,直冲云霄,天地间有无数细微的波动在回应他的感悟。
众人见状,皆大惊失色,纷纷后退数步。
时俞亦想不到江亭川这就要突破了,连忙随众人一道退后。
只见江亭川衣袍无风自动,周身灵气如潮水般涌动,天地之间的灵力汇聚而来,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光华,环绕在他身侧。起初如萤火点点,随后愈发明亮,最终化作一条条光带,如龙蛇盘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这气息的变化引来内院数位师长凌空前来,其中为首的正是院长卫菡萏,她见江亭川如此,面露喜意,随后对众学子道:“江师长突破在即,诸位且退,莫要打扰。”
说罢,双手结印,在半空为江亭川护起法来。另几位师长也是凌空盘坐,辅佐护法。
听道的学子们连忙又是退至远处,但也无人离开,对他们而言,观摩高境界修士的突破过程,亦是能有极大收获的。
金丹之上,每晋一阶都难如登天,这样观摩的机会可不常有。
周身灵气愈发浓郁,江亭川的身影渐渐模糊,气息却在节节攀升。
这般突破过程持续了整整七日,七日后,在某一刻,周围的灵气疯狂涌入他的体内,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漩涡。
忽然,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四射,周身光晕骤然爆发,化作一道冲天光柱,直贯云霄。
众人被这股威压逼得连连后退,心中既震撼又羡慕。他们知道,如今江师长已是踏入金丹后期了。
光柱持续片刻,渐渐消散。江亭川立于原地,气息内敛。
诸位师长纷纷前来道贺,一直在旁观摩的诸位学子知道再留在此地不合时宜,接连自觉离开了。
江亭川突破后,最先看向时俞,感慨一声:“你这丫头,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就给我个这么大惊喜。此番突破,全赖你一番点拨。”
时俞可不敢居功:“江师长此话真是折煞我了,我这三言两句可谈不上什么‘点拨’,您能有所悟,是水到渠成罢了。”
她确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江亭川能因这几句话顿悟突破,说明他本来也只差临门一脚了。
江亭川哈哈大笑,不再多言,望着时俞,脸上越发透露出喜爱之意。
这时,半空中为江亭川护法的师长们纷纷下来,走上前才发现站在江亭川跟前的时俞,不禁又惊又喜。
“时俞!?”
“你什么时候回学院的?”
“这丫头,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时俞受不住诸位师长炮轰般的盘问,连忙道:“我也是刚回来,路上听说江师长在此处讲道,就过来听道了。”
上官师长也在其中,望着时俞一时无言。
他视宁易水为亲子,那时在秘境外亲眼目睹时俞为了宁易水渡雷劫一事几乎燃尽精血,而后更是遗留秘境中。此事早成他一大心结,每每想起心痛不已。
眼下看时俞好好的回来了,竟激动得几乎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