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卷六眼鲱鱼
89. 元京会武（十四）
被万象虫突袭呲了一脸绿水的朱正豪，第一反应是：夭寿了，我的宝贝不听话了！
什么人，敢劫持了它的万象虫？还敢让他的宝贝袭击主人？
又一抬头，那持剑从万象虫背后窜出的人，穿着一身玄衣，模样看着还很年轻。
朱正豪一个激灵：嚯，这人上来就提着剑，是要开打的节奏呀。这是……被人盯上了？
但，人不是都被我引走了吗，怎么会有人知道我在西郊？
这从万象虫身后闪出的人影——正是路千河。
不久之前，他在乔相宜离去后，守着柳飞絮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乔相宜以为自己意外“杀”死了柳飞絮，但路千河知道——柳飞絮没有死。乔相宜失去意识失控时，路千河制止了他。
但这些，乔相宜并不记得。
路千河捏着乔相宜留给他的，那张残破的飞花帖。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上面名字的字迹并没有被彻底毁去。
按照元京会武的规则，只要他将这张残破的飞花帖毁去——那柳飞絮也等于是“死了”。
路千河并不想让这一切顺理成章进行下去。但，他也不想让朔风门的人这么快得到同伴的尸体。
那，该怎么办？
正当路千河犹豫之时，他感觉自己袖口轻飘飘的、掉出了个什么东西。
咦，这好像是……原来乔相宜也在他身上留了纸人吗？
路千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片刻后，姗姗来迟的沙鲲和雾开发现倒挂在树上的柳飞絮“尸体”时，路千河正躲在距离不远处的石头后面盯梢。然而，原本只是打算刺探消息的路千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目睹一场惊变。
沙鲲和刺青青年被“自己人”——朱正豪背刺了。
万象虫的包围圈将路千河原本准备好的后路也给堵上了。
一片混乱中，路千河看清楚了那个别着葫芦趁乱逃跑的人。同时，几只蠕动、黏着的万象虫攀上了他的脚踝——
于是，好不容易被他用计得来的柳飞絮的“尸体”，成了朱正豪饲养的万象虫的盘中餐。
但，被迫放弃资源的路千河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对面的万象虫看路千河主动喂了它东西，没有主动攻击他。而且，它好像还有点害怕他。
路千河好像明白了什么。
待到沙鲲和雾开已经杀出重围、离开这片区域时，路千河带着身后被喂得油光满面的庞然大物起了身，清理了这一片战场。
饱餐同类的万象虫似乎有些消化不良，它恹恹地勾住“无心”的剑鞘，似乎想表达什么。
路千河看着这凶神恶煞的怪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它的头：“我明白了，你是走不动路了——这里离河边不远。不如，带你去洗个澡吧。”
柳飞絮没了，他需要再找一个人问话。
那个带着葫芦、趁乱叛逃的人现在一定落单——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葫芦里的虫子都逃走了，那他会去哪里呢？
另外，路千河有一点私心：他的直觉告诉他，逃走的朱正豪可能知道搅乱元京会武的几方势力的真相。
还有，朔风门和西境过往的事件，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多事情，他需要亲自去查清楚——眼下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若是这个背刺朔风门的人确实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内幕，那么趁着沙鲲他们被拖住的时间，他可以亲自会会他。
在西郊河边守株待兔的路千河，在这只巨大万象虫的掩护下，戏剧性地撞见了朱正豪。
方才还兴奋嘶鸣的万象虫终于发现自己吐了一脸绿液的——正是自己的原主人。
而自己的新主人，似乎和原主人僵持了起来。一时，万象虫圆滚滚的身躯突然颤动了起来，露出了孩童般左右为难的姿态。
朱正豪抬眼扫了扫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玄衣少年，见对方沉着脸也不主动搭话，便大言不惭道：“怎么，我们之前见过吗？您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彼时，二人在起点处，的确是有一面之缘。那时，朱正豪正戴着副温和有礼的面具给乔相宜答疑解惑，他的葫芦山也没有被发现。但眼下，显然不是这么个情形。
路千河淡淡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阁下。”
朱正豪碎碎念道：“提着剑来问问题，好不礼貌，恕小爷懒得回答了。”
路千河：“要是我，非问不可呢？”
“若你有什么事，想请求小爷我指点一二，那也得先玩个游戏赢过我才行。”朱正豪道，“哼，但你显然并没有诚意呢。”
话音未落，朱正豪肩上一沉，只觉得眼前的玄衣少年将所有的重心都聚集在了他肩头的一点，这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蓦地，方才作势威胁的路千河，突然把剑放了下来。
朱正豪：“……”
这人什么意思？
“这样可以了吗？”路千河道，“你说，玩什么游戏？”
朱正豪那张不着调的嘴终于闭上了，灰白色的瞳孔瞪得像珍珠一样圆。
下一秒，被松开钳制的朱正豪立刻窜了出去，躲到了万象虫身后，喊道：“宝贝儿，喷它——”
方才还左右为难的万象虫听了原主人的声音，果真下意识遵守了命令，一口“盐汽水”朝路千河一喷。路千河似乎也没预料到这人如此机敏，下意识拿剑一挡，下一刻，趁乱出手的朱正豪作势就要夺走路千河手里的剑。
朱正豪道：“找小爷玩游戏可不准带武器——您还是把剑扔了吧，不然我可懒得搭理你。”
殊不知这正好触了路千河的雷点——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剑。
就在朱正豪摸到“无心”剑刃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像过了电一般，连人带着身后的大家伙一块儿被震开了。万象虫直接被震到了河里，朱正豪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腰后的葫芦也被震掀了盖子，滚落下来——葫芦的底部还残留着没倒尽的液体，跟随着这阵颠簸尽数撒了出来，正好撞上了杀气腾腾的路千河。
路千河回身用“无心”再次抵挡，只觉触手一片灼热。
朱正豪见对方吃瘪，没顾着自己还趴在地上就开始哈哈笑了起来：“我说这位小哥，下次出手可要先打听清楚消息——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他恶趣味的晃了晃手里的葫芦，“这里可都是我精心‘特制’的——万象虫的营养液哦。”
路千河立刻意识到那液体中有毒。“无心”经过几轮重创，已经豁了个口，后又被那葫芦里的“毒液”浇了一通，此刻几乎成了把废铁。
但，他对这把剑很有感情，不能接受它这么快“寿终正寝”。路千河想了想，干脆一挥袖——“无心”立刻弹飞至空中，像陀螺一般飞速旋转，快得看不清方向。
朱正豪大笑未停，忽觉脸上一阵清凉，只见“无心”化身的黑色旋风兜了个圈，直直向他头顶上撞去了——
眼见那阵旋风正要钻上他的肩膀。朱正豪在慌乱中错身，恍惚瞥见运河里的万象虫正在“叽哇”乱叫。这才急中生智想到：对方一直在跟他斡旋，好像……并不为取他性命。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来问个话的？
想到这里，面对来势汹汹的“无心”，朱正豪藏起了嘴角的笑容。俄顷，他一个回马步，扬起了手中少了瓶盖的葫芦。然后……十分豪爽地洒了一瓢葫芦水。
旋即，万象虫的营养液被停不下来的“无心”转得满地都是，在河滩边形成了一圈充满水汽的“毒圈”。
方才还在疯狂旋转的“无心”，在“毒液”的侵蚀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朱正豪想：我跟这些万象虫天天相伴，早就免疫这些毒了，但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谅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无法靠近这包围圈。
但朱正豪忘记了一件事：人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朱正豪洋洋洒洒地一撤步，期待中对面被“毒液”侵蚀的狼狈模样并没有出现——河岸上一片空空荡荡。
奇怪，人去哪儿了？
忽然，他瞥见“毒圈”内出现了几道错落的脚印。但那些脚印来去的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便被运河重新升起的水汽冲散了。
朱正豪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天边已经冒出了鱼肚白。
他心道：今儿真是运气不好。清晨的河滩水汽最盛，恐怕将他方才设置的“毒圈”内毒液的威力……冲散了不少。
这时，他听见了河里传来一丝嘈杂的噪音。
朱正豪立刻转头，忽而心头一惊：这哪里是清晨的水雾？原来是方才那把剑直接转到河里去了。
只见“无心”从水里跳了出来，激起千层浪。漫天的水雾中，方才河滩上、毒圈内的脚印被冲淡，变成了一道又一道黯淡的剑痕。
朱正豪被呲了一脸水，再一回头，路千河已经脚尖点地，轻巧地落在了自己身后——为了避免陷落“毒圈”，他竟是踩着“无心”的剑柄直接飞跃过来的。
方才，朱正豪躲避了“无心”的旋转攻势后，“无心”在半空中转了个弯，看似摸不着头脑的滚到一边去了，而实际上，“无心”趁着夜色掉到了运河的水里。
一同躲到水里的，还有一旁不见踪影的路千河。
路千河跟着“无心”跳到水中，一方面是为了洗清身上的毒液，另一方面是河里还有个动静忒大的大家伙——藏身水里有利于掩盖气息。这样便可趁朱正豪不备时，再将运河里的水全都搅起，冲淡遍布河滩的“毒圈”和毒液。
这才哪到哪？
到底是谁在元京会武搅起千层浪——搅浑千江水呢？
这招……就算全还给他了。
路千河浑身湿透，隽长的卷发不停地滴着水。他的眼睛也是雾蒙蒙的，和清晨的薄雾融为了一体，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气。
这回他不再留情，脚尖一落地，手中的“无心”便直接对着朱正豪的胸口刺了过去。
“啪嗒——”葫芦落地，瓶口流出了最后一滴毒液，稀释在河岸的浅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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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豪捂着胸口，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剧痛：原来“无心”豁口的剑身被毒液侵蚀过度，已经裂开了，这回彻底成了一块废铁——刺到人身上自然是不痛不痒的。
朱正豪长舒一口气，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却意外瞥见路千河神情寂寥地摸了摸那把“寿终正寝”的废铁，最终冷冷地将它扔在地上。
路千河道：“这回，你跟我都没有武器了，可以接受我的提问了吧。”
朱正豪道：“你……你趁我没准备好武器时偷袭小爷，简直是……胜之不武！这不公平，重来！我们来赤手空拳再比试一场，谁赢了才能说了算。”
路千河道：“你这种用毒的，也算光明正大吗？”
路千河心想：他明显是在耍赖——此人花花肠子甚多，但正面功夫不怎么样。开头我已经放过他一次，再怎么算，优势也在我这边，若不答应他的要求，万一他撒谎，那这次会面就没意义了。便道：“好，我答应你。那，现在开始吧。”
“你……答应了？”朱正豪有些惊讶，便装腔作势道，“先等等，我们得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我们手里现在都没武器，要是被人发现，一锅端了就不好了。”
路千河想：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虽然……可能也是诓我的。但以沙鲲等人的本事，追到这里来也不是不可能。万一这卖葫芦的再联合对付一齐对付他就不好了。便道：“那你说，哪里安全？”
“我的宝贝可以给我开路啊”朱正豪指了指河面上的万象虫，又看了一眼沙滩，“还有，我手里的葫芦……可以变成船。在船上说话，既不会有人追来，也不会有人听见。”
“没问题，这边请吧。”
路千河心神领会，无声地将朱正豪拖到了河岸边，又将遗落在河滩上的葫芦踢了过去。
朱正豪咽了咽口水，小声嘀咕道：“这人……真他妈的奇怪。”他小心翼翼地将葫芦放置在了水里。
葫芦漂了一会，突然歪了个头，冷不丁灌进去一口水，就要沉下去。
朱正豪作势道：“哎，你看到小爷的葫芦盖子了吗？好像丢在……”
路千河瞥了他一眼，果真去河滩上逡巡了一圈——找到了朱正豪要的东西。待他再次回头，只见水面孤独地漂着一只葫芦，哪里还见得到朱正豪的身影？
……被耍了吗？
下一刻，水面上漂起了一座葫芦做的小山。朱正豪从葫芦的缝隙中露出头来，手里提溜了个什么东西，隔空朝路千河扔了过去。
路千河接过一看，竟是一把崭新的剑。
这把剑形状和大小都与“无心”非常接近，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还挂着一只巨大的鱼眼，那鱼眼好像还是活的，直溜溜盯着人看，十分渗人。
“怎么，以为我跑了？我是那种人嘛？”朱正豪拍了拍葫芦的缺口，示意路千河过来，“愣着干嘛，上船啊，不是要比试吗？”
路千河则是紧盯着朱正豪脖子间——同样挂了一对鱼眼的流星锤。
朱正豪不以为意道：“哦，你说这个，方才我突然起来，我在河边还埋了几只宝贝儿，于是将它们叫出来变成了武器，看，是不是很像真的？”
路千河倒吸了一口气：这卖葫芦的果然不是寻常人，河边竟然还有几只他事先埋好的万象虫，如果不是“无心”将他的葫芦打落，那么方才……谁占上风那就不一定了。
路千河踏进葫芦船的一瞬，葫芦合上了盖，遮蔽了拂晓的天光。
里面果真别有洞天，几乎和仙门的画舫内部构造一致，
朱正豪打了个响指，宽敞的四周立即亮了几盏灯。
路千河满脸心事重重。他想：若“灵轩”是模仿元京的幻象，那葫芦里面也是幻象吗？
还是说，这不过也是万象虫的化身？
朱正豪道：“你担心有诈？放心，方才灌过水了，里面没毒——我说过，我的兴趣是‘玩游戏’，你守规矩没有杀我，那按照约定，我与你再比试一轮。但说实话，赤脚空拳我未必能赢过你，而且……那样姿势也不大美观，我想了想，还是带着武器的好。”
流星锤滑落，朱正豪重心下倾，准备摆个自己最满意的姿势，却见对面的路千河带着杀气直接冲了过来。
“我可没时间一直陪你玩！”剑光映着烛火，路千河的眼底也像是有火在烧，“听好了，我赢一招，你答一句——”
长剑转了个弯，几只鱼眼的眼球充满血丝、迅速膨胀。
“第一个问题，沙鲲是什么等级？”
闻言，方才还气势如虹的流星锤出招时停顿了一下，朱正豪眯了眯眼睛：“哟，真是我从未想过的展开。”
语毕，他迅速跳起，躲过路千河一记致命的横斩，吐了吐舌头：“方才没打到，不算。”
三招过后，流星锤的一边陷入了墙壁里。
朱正豪脸色一变，他摸着头皮，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老沙临走前，说马戏团里出现了可疑人士，叫我小心一点。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什么人，敢劫持了它的万象虫？还敢让他的宝贝袭击主人？
又一抬头，那持剑从万象虫背后窜出的人，穿着一身玄衣，模样看着还很年轻。
朱正豪一个激灵：嚯，这人上来就提着剑，是要开打的节奏呀。这是……被人盯上了？
但，人不是都被我引走了吗，怎么会有人知道我在西郊？
这从万象虫身后闪出的人影——正是路千河。
不久之前，他在乔相宜离去后，守着柳飞絮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乔相宜以为自己意外“杀”死了柳飞絮，但路千河知道——柳飞絮没有死。乔相宜失去意识失控时，路千河制止了他。
但这些，乔相宜并不记得。
路千河捏着乔相宜留给他的，那张残破的飞花帖。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上面名字的字迹并没有被彻底毁去。
按照元京会武的规则，只要他将这张残破的飞花帖毁去——那柳飞絮也等于是“死了”。
路千河并不想让这一切顺理成章进行下去。但，他也不想让朔风门的人这么快得到同伴的尸体。
那，该怎么办？
正当路千河犹豫之时，他感觉自己袖口轻飘飘的、掉出了个什么东西。
咦，这好像是……原来乔相宜也在他身上留了纸人吗？
路千河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新奇的想法。
片刻后，姗姗来迟的沙鲲和雾开发现倒挂在树上的柳飞絮“尸体”时，路千河正躲在距离不远处的石头后面盯梢。然而，原本只是打算刺探消息的路千河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目睹一场惊变。
沙鲲和刺青青年被“自己人”——朱正豪背刺了。
万象虫的包围圈将路千河原本准备好的后路也给堵上了。
一片混乱中，路千河看清楚了那个别着葫芦趁乱逃跑的人。同时，几只蠕动、黏着的万象虫攀上了他的脚踝——
于是，好不容易被他用计得来的柳飞絮的“尸体”，成了朱正豪饲养的万象虫的盘中餐。
但，被迫放弃资源的路千河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对面的万象虫看路千河主动喂了它东西，没有主动攻击他。而且，它好像还有点害怕他。
路千河好像明白了什么。
待到沙鲲和雾开已经杀出重围、离开这片区域时，路千河带着身后被喂得油光满面的庞然大物起了身，清理了这一片战场。
饱餐同类的万象虫似乎有些消化不良，它恹恹地勾住“无心”的剑鞘，似乎想表达什么。
路千河看着这凶神恶煞的怪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它的头：“我明白了，你是走不动路了——这里离河边不远。不如，带你去洗个澡吧。”
柳飞絮没了，他需要再找一个人问话。
那个带着葫芦、趁乱叛逃的人现在一定落单——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他葫芦里的虫子都逃走了，那他会去哪里呢？
另外，路千河有一点私心：他的直觉告诉他，逃走的朱正豪可能知道搅乱元京会武的几方势力的真相。
还有，朔风门和西境过往的事件，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多事情，他需要亲自去查清楚——眼下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若是这个背刺朔风门的人确实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内幕，那么趁着沙鲲他们被拖住的时间，他可以亲自会会他。
在西郊河边守株待兔的路千河，在这只巨大万象虫的掩护下，戏剧性地撞见了朱正豪。
方才还兴奋嘶鸣的万象虫终于发现自己吐了一脸绿液的——正是自己的原主人。
而自己的新主人，似乎和原主人僵持了起来。一时，万象虫圆滚滚的身躯突然颤动了起来，露出了孩童般左右为难的姿态。
朱正豪抬眼扫了扫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玄衣少年，见对方沉着脸也不主动搭话，便大言不惭道：“怎么，我们之前见过吗？您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彼时，二人在起点处，的确是有一面之缘。那时，朱正豪正戴着副温和有礼的面具给乔相宜答疑解惑，他的葫芦山也没有被发现。但眼下，显然不是这么个情形。
路千河淡淡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阁下。”
朱正豪碎碎念道：“提着剑来问问题，好不礼貌，恕小爷懒得回答了。”
路千河：“要是我，非问不可呢？”
“若你有什么事，想请求小爷我指点一二，那也得先玩个游戏赢过我才行。”朱正豪道，“哼，但你显然并没有诚意呢。”
话音未落，朱正豪肩上一沉，只觉得眼前的玄衣少年将所有的重心都聚集在了他肩头的一点，这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蓦地，方才作势威胁的路千河，突然把剑放了下来。
朱正豪：“……”
这人什么意思？
“这样可以了吗？”路千河道，“你说，玩什么游戏？”
朱正豪那张不着调的嘴终于闭上了，灰白色的瞳孔瞪得像珍珠一样圆。
下一秒，被松开钳制的朱正豪立刻窜了出去，躲到了万象虫身后，喊道：“宝贝儿，喷它——”
方才还左右为难的万象虫听了原主人的声音，果真下意识遵守了命令，一口“盐汽水”朝路千河一喷。路千河似乎也没预料到这人如此机敏，下意识拿剑一挡，下一刻，趁乱出手的朱正豪作势就要夺走路千河手里的剑。
朱正豪道：“找小爷玩游戏可不准带武器——您还是把剑扔了吧，不然我可懒得搭理你。”
殊不知这正好触了路千河的雷点——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剑。
就在朱正豪摸到“无心”剑刃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像过了电一般，连人带着身后的大家伙一块儿被震开了。万象虫直接被震到了河里，朱正豪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腰后的葫芦也被震掀了盖子，滚落下来——葫芦的底部还残留着没倒尽的液体，跟随着这阵颠簸尽数撒了出来，正好撞上了杀气腾腾的路千河。
路千河回身用“无心”再次抵挡，只觉触手一片灼热。
朱正豪见对方吃瘪，没顾着自己还趴在地上就开始哈哈笑了起来：“我说这位小哥，下次出手可要先打听清楚消息——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他恶趣味的晃了晃手里的葫芦，“这里可都是我精心‘特制’的——万象虫的营养液哦。”
路千河立刻意识到那液体中有毒。“无心”经过几轮重创，已经豁了个口，后又被那葫芦里的“毒液”浇了一通，此刻几乎成了把废铁。
但，他对这把剑很有感情，不能接受它这么快“寿终正寝”。路千河想了想，干脆一挥袖——“无心”立刻弹飞至空中，像陀螺一般飞速旋转，快得看不清方向。
朱正豪大笑未停，忽觉脸上一阵清凉，只见“无心”化身的黑色旋风兜了个圈，直直向他头顶上撞去了——
眼见那阵旋风正要钻上他的肩膀。朱正豪在慌乱中错身，恍惚瞥见运河里的万象虫正在“叽哇”乱叫。这才急中生智想到：对方一直在跟他斡旋，好像……并不为取他性命。难道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来问个话的？
想到这里，面对来势汹汹的“无心”，朱正豪藏起了嘴角的笑容。俄顷，他一个回马步，扬起了手中少了瓶盖的葫芦。然后……十分豪爽地洒了一瓢葫芦水。
旋即，万象虫的营养液被停不下来的“无心”转得满地都是，在河滩边形成了一圈充满水汽的“毒圈”。
方才还在疯狂旋转的“无心”，在“毒液”的侵蚀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朱正豪想：我跟这些万象虫天天相伴，早就免疫这些毒了，但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谅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无法靠近这包围圈。
但朱正豪忘记了一件事：人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朱正豪洋洋洒洒地一撤步，期待中对面被“毒液”侵蚀的狼狈模样并没有出现——河岸上一片空空荡荡。
奇怪，人去哪儿了？
忽然，他瞥见“毒圈”内出现了几道错落的脚印。但那些脚印来去的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便被运河重新升起的水汽冲散了。
朱正豪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天边已经冒出了鱼肚白。
他心道：今儿真是运气不好。清晨的河滩水汽最盛，恐怕将他方才设置的“毒圈”内毒液的威力……冲散了不少。
这时，他听见了河里传来一丝嘈杂的噪音。
朱正豪立刻转头，忽而心头一惊：这哪里是清晨的水雾？原来是方才那把剑直接转到河里去了。
只见“无心”从水里跳了出来，激起千层浪。漫天的水雾中，方才河滩上、毒圈内的脚印被冲淡，变成了一道又一道黯淡的剑痕。
朱正豪被呲了一脸水，再一回头，路千河已经脚尖点地，轻巧地落在了自己身后——为了避免陷落“毒圈”，他竟是踩着“无心”的剑柄直接飞跃过来的。
方才，朱正豪躲避了“无心”的旋转攻势后，“无心”在半空中转了个弯，看似摸不着头脑的滚到一边去了，而实际上，“无心”趁着夜色掉到了运河的水里。
一同躲到水里的，还有一旁不见踪影的路千河。
路千河跟着“无心”跳到水中，一方面是为了洗清身上的毒液，另一方面是河里还有个动静忒大的大家伙——藏身水里有利于掩盖气息。这样便可趁朱正豪不备时，再将运河里的水全都搅起，冲淡遍布河滩的“毒圈”和毒液。
这才哪到哪？
到底是谁在元京会武搅起千层浪——搅浑千江水呢？
这招……就算全还给他了。
路千河浑身湿透，隽长的卷发不停地滴着水。他的眼睛也是雾蒙蒙的，和清晨的薄雾融为了一体，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气。
这回他不再留情，脚尖一落地，手中的“无心”便直接对着朱正豪的胸口刺了过去。
“啪嗒——”葫芦落地，瓶口流出了最后一滴毒液，稀释在河岸的浅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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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豪捂着胸口，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剧痛：原来“无心”豁口的剑身被毒液侵蚀过度，已经裂开了，这回彻底成了一块废铁——刺到人身上自然是不痛不痒的。
朱正豪长舒一口气，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却意外瞥见路千河神情寂寥地摸了摸那把“寿终正寝”的废铁，最终冷冷地将它扔在地上。
路千河道：“这回，你跟我都没有武器了，可以接受我的提问了吧。”
朱正豪道：“你……你趁我没准备好武器时偷袭小爷，简直是……胜之不武！这不公平，重来！我们来赤手空拳再比试一场，谁赢了才能说了算。”
路千河道：“你这种用毒的，也算光明正大吗？”
路千河心想：他明显是在耍赖——此人花花肠子甚多，但正面功夫不怎么样。开头我已经放过他一次，再怎么算，优势也在我这边，若不答应他的要求，万一他撒谎，那这次会面就没意义了。便道：“好，我答应你。那，现在开始吧。”
“你……答应了？”朱正豪有些惊讶，便装腔作势道，“先等等，我们得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我们手里现在都没武器，要是被人发现，一锅端了就不好了。”
路千河想：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虽然……可能也是诓我的。但以沙鲲等人的本事，追到这里来也不是不可能。万一这卖葫芦的再联合对付一齐对付他就不好了。便道：“那你说，哪里安全？”
“我的宝贝可以给我开路啊”朱正豪指了指河面上的万象虫，又看了一眼沙滩，“还有，我手里的葫芦……可以变成船。在船上说话，既不会有人追来，也不会有人听见。”
“没问题，这边请吧。”
路千河心神领会，无声地将朱正豪拖到了河岸边，又将遗落在河滩上的葫芦踢了过去。
朱正豪咽了咽口水，小声嘀咕道：“这人……真他妈的奇怪。”他小心翼翼地将葫芦放置在了水里。
葫芦漂了一会，突然歪了个头，冷不丁灌进去一口水，就要沉下去。
朱正豪作势道：“哎，你看到小爷的葫芦盖子了吗？好像丢在……”
路千河瞥了他一眼，果真去河滩上逡巡了一圈——找到了朱正豪要的东西。待他再次回头，只见水面孤独地漂着一只葫芦，哪里还见得到朱正豪的身影？
……被耍了吗？
下一刻，水面上漂起了一座葫芦做的小山。朱正豪从葫芦的缝隙中露出头来，手里提溜了个什么东西，隔空朝路千河扔了过去。
路千河接过一看，竟是一把崭新的剑。
这把剑形状和大小都与“无心”非常接近，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还挂着一只巨大的鱼眼，那鱼眼好像还是活的，直溜溜盯着人看，十分渗人。
“怎么，以为我跑了？我是那种人嘛？”朱正豪拍了拍葫芦的缺口，示意路千河过来，“愣着干嘛，上船啊，不是要比试吗？”
路千河则是紧盯着朱正豪脖子间——同样挂了一对鱼眼的流星锤。
朱正豪不以为意道：“哦，你说这个，方才我突然起来，我在河边还埋了几只宝贝儿，于是将它们叫出来变成了武器，看，是不是很像真的？”
路千河倒吸了一口气：这卖葫芦的果然不是寻常人，河边竟然还有几只他事先埋好的万象虫，如果不是“无心”将他的葫芦打落，那么方才……谁占上风那就不一定了。
路千河踏进葫芦船的一瞬，葫芦合上了盖，遮蔽了拂晓的天光。
里面果真别有洞天，几乎和仙门的画舫内部构造一致，
朱正豪打了个响指，宽敞的四周立即亮了几盏灯。
路千河满脸心事重重。他想：若“灵轩”是模仿元京的幻象，那葫芦里面也是幻象吗？
还是说，这不过也是万象虫的化身？
朱正豪道：“你担心有诈？放心，方才灌过水了，里面没毒——我说过，我的兴趣是‘玩游戏’，你守规矩没有杀我，那按照约定，我与你再比试一轮。但说实话，赤脚空拳我未必能赢过你，而且……那样姿势也不大美观，我想了想，还是带着武器的好。”
流星锤滑落，朱正豪重心下倾，准备摆个自己最满意的姿势，却见对面的路千河带着杀气直接冲了过来。
“我可没时间一直陪你玩！”剑光映着烛火，路千河的眼底也像是有火在烧，“听好了，我赢一招，你答一句——”
长剑转了个弯，几只鱼眼的眼球充满血丝、迅速膨胀。
“第一个问题，沙鲲是什么等级？”
闻言，方才还气势如虹的流星锤出招时停顿了一下，朱正豪眯了眯眼睛：“哟，真是我从未想过的展开。”
语毕，他迅速跳起，躲过路千河一记致命的横斩，吐了吐舌头：“方才没打到，不算。”
三招过后，流星锤的一边陷入了墙壁里。
朱正豪脸色一变，他摸着头皮，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老沙临走前，说马戏团里出现了可疑人士，叫我小心一点。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