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卷六眼鲱鱼
87. 元京会武（十二）
与此同时，沙鲲本人正坐在一处“阵眼”处打坐——方圆十里，没有人来跟沙鲲抢这座“阵眼”。
“老沙，江湖救急！”
沙鲲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来人：“是雾开啊。你没有事要忙吗？”
听闻对方来意后，沙鲲似乎有些不满：“你和柳飞絮，怎么净会给我添麻烦？”
“能者多劳，还不是因为在这里数你懂得最多，不着你找谁？”刺青男——雾开语气直爽道：“柳飞絮虽然是个只知道戏耍猎物和施虐的贱货，但他的运气还不错。这次他要打的猎中，有个‘大家伙……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打草惊蛇。不过，我离开时留了个心眼，大概心里有了数。怎样，你有兴趣吗？”
沙鲲不为所动。
“老沙，我闻到那屏障内部，有仙器的味道——这说明，我们的行动，已经被仙器注意到了。”
只见听见“仙器”二字的沙鲲立即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那一瞬，沙鲲的记忆回到很多年前。
沙鲲还在仙门的时候，曾是容音寺掌门最器重的人，那时仙门新人辈出，他每日兴奋地要想去跟同辈切磋，却总是被他的师父——掌门慈秉拦住。
容音寺掌门慈秉是个性情敦厚、不争不抢的人，他时常教导沙鲲：幻海盟是维持江湖与朝堂关系的纽带；白露谷是不世出、但承载着世间仙药和传说的基地；飞星剑派是仙门在南方的中坚力量。而容音寺，是大隐隐于市、教化人心，与各方保持和谐关系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此，不管其他仙门乱成什么样子，容音寺都不能擅自动手。
那一年，慈秉的预言果然成真，风头正盛的女修鸿晖夺权篡位，成了飞星剑派的掌门，而听从慈秉教导被按捺住热血的沙鲲，不忿地问在病床上的慈秉：“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够继承‘天香鼎’”？
四大仙门中，能够得到“仙器”青睐的人，才是被公开承认的继承人。
换来的却是慈秉的一个摇头。
慈秉说：“小沙，你还年轻，没懂我的意思。”
沙鲲不依不饶：“我不懂？我是不懂——我只懂这世间灵气动荡，需要新一代的力量去填补灵气的亏空，去解决这世间的种种不公。师父，我是您的嫡传弟子，整个容音寺，没有比我更尊敬您、更了解容音寺存在价值的人了。除了我，还有谁更合适继承您的衣钵？”
慈秉咳了一口血：“这由‘天香鼎’决定，不由我决定。”
最终，沙鲲眼睁睁看着慈秉撒手人寰，而他却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冷酷——师父的仙逝他无动于衷，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天香鼎”的归属。
而他本人，则在没有得到“天香鼎”的悔恨中，叛出师门。
沙鲲想：在容音寺那几年，若是没有听从师命，收敛性情，他恐怕早已经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了。
仙门已经衰微至此，还在骄傲什么？
若是，若是当年师父让他继承了天香鼎，也许……
抱着这种遗憾和执念，沙鲲叛出仙门后，果真得到了朔风门陀洛海的器重。
但如今，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促使他不得不做出行动——
“计划有变，一切……以抢夺仙器优先。”
*
刺青男和沙鲲赶到现场时，只看见一棵枯树上挂着一个“尸体”。
一阵风起，“尸体”像被一根根丝线扯动，远远地在半空浮动。
沙鲲在落在一棵上，挑动扳指，拂袖道：“怎么回事？你叫我来收尸，怎么收的是自己人的尸？”
雾开探了探柳飞絮的鼻息，见方才还完好的柳飞絮的“尸体”，化作一盘散沙落下了。
他冷笑道：“哟，中计了。柳飞絮那家伙连他妈尸体都没了，估计是连飞花帖都被抢了。”随即又道，“不过这碍事的家伙死活也不重要——老沙，你能看见屏障吗？仙器的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闻言，沙鲲转身，抬眼——看见了挂在枝头的下弦月。他似乎屏息了一下，紧接着将扳指伸出。
霎时，几缕看不见的丝线撞上了无形的屏障，猝然滑落。
沙鲲注意到：那月光有虚有实，像是泛在湖面上的虚影一般要把人吸进去。他像是领悟了什么，忽而冷冽一笑，当即换了个方位，手中再次伸出密密麻麻的丝线——丝线在半空中织成了一张大网，挡住了月光。
无人注意，黑暗中又无声的结了几缕丝线，无声的潜入已经显形的、屏障的最虚弱处。
皎洁的月轮黯淡了一半，恢复成初始的下弦月。
沙鲲乘胜追击，向方才屏障破裂后发出动静的深处追去，却迎头撞上了一只肥硕的“大虫”——他请的援军到了。
朱正豪托着一枚葫芦，从暗处现了身：“抱歉，我来晚了。”。
沙鲲扫了他一眼，道：“你不像是来帮忙的，倒像是来捣乱的。”
“这不是看沙兄有难，特意准备了大礼吗？”朱正豪道，“啊不对，我是来看仙器的。原谅我没见过世面啦——沙兄，快告诉我，仙器在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块用来掩饰地貌的草皮掀了开——方才还幽暗宽阔的小径，霎时围满了蠢蠢欲动的大虫……将路口堵了个干净。
*
屏障内，正在闭目养神的曲晏清骤然睁开双眼。
什么人？竟然能发现“烟波镜”的弱点？
下一秒，顶上的月光沾染了阴影，细刃割开裂缝，随即是一阵瓷器炸裂的声响。待到曲晏清站起身时，被这阵动静惊动的司徒善和王思源，已经不约而同地躲在了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曲晏清正对面的圆圈中冒出一阵烟，随即，一道人影落了地。
突然，破开的屏障处飞来一只突袭的万象虫。
方才落地的人影立即慌乱地扬起扇子——一击开肠破肚后，万象虫的尸体迸出绿色的汁水……差点溅到曲晏清的脸上。
曲晏清那崩了半天的死鱼眼终于眨了一下，显出了一丝愠色。
司徒善和王思源一见方才那落地的人影是乔相宜，立刻回了魂般迎了上来。
乔相宜将扇子收回，立定道：“各位快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司徒善：“乔兄，怎么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乔相宜摇头：“我不知道……我回来时，突然出现了很多的万象虫将外头包围了。”
曲晏清顶着黑眼圈，对来人质疑道：“是你引来的万象虫？”
实际上曲晏清将重心全放在了——屏障被打破了。
乔相宜道：“不……不是我。”
曲晏清心道：不是他？难道烟波镜的屏障还真是被万象虫强行破开的吗？又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估计也没那么大本事。”
“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一时半会没法解释。”乔相宜道，“总之，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曲兄，你也一起！”
说实话，乔相宜有点不太擅长对付曲晏清，某些时候……他总觉得这位和他有些“八字不合”。
乔相宜自请开路，用他手中扇子清扫障碍——一通操作后，方才还拥挤着万象虫的分岔口霎时腾出一条路来。
被迫上了“贼船”的曲晏清，十分倦怠、且若有若无地，扫了乔相宜手中的扇子几眼。
那扇子拿在乔相宜手中，看上去像纸页一样轻，扇面上却遍布做旧的符咒和花纹，最中间还裂了一道难看的缝。这十分扎眼的丑扇子，甩起的罡风却有激起千层浪的威力——两侧的万象虫身体瞬间被横空斩断。
但万象虫生命力异常顽强，原本横陈在道路两侧的、蔫蔫的碎裂身躯，不一会儿就重新长出了脑袋……分裂出的身体变小了，数量变得更多了。
这回，众人眼中的万象虫，不再是司徒善所见的“和蔼可亲”的大鱼形象，清一色的变成了扭曲的蠕动“大虫”。
方才乔相宜用罡风破开的一条路，此刻又密密麻麻的多出许多新的障碍物来——身躯庞大的万象虫裂开的内脏部位又爬出许多新的万象虫……简直无穷无尽也。
突然繁殖的万象虫不断逼近，一些从犄角旮旯陆续爬来的已经滚到了前方的分岔路口，还有些仗着身材减轻了一半，追来时直接爬上两侧的树，从半空中往下跳……
王思源被这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将手中的短剑挥了又挥，却依旧抵挡不住那些半空中落下的万象虫数量上的优势。到这里，她才突然发现——那些万象虫只黏自己，并不黏她身后那位“气定神闲”的曲公子。
王思源一时走神，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阵刺痛……一只万象虫跳到了她的身上。
“不要——”
王思源在大惊失色一瞬间，近乎灵魂出窍般想到了很多事情。
她想：要是……要是手里的短剑，可以化为箭矢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一个一个，将那些丑陋的爬虫钉在地上，防止它们再次一分为二，再次溅出恶心的汁水、露出可怖的獠牙。
不像现在，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王思源的虎口被万象虫咬住，短剑瞬间落地，她一时错愕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感到更多的万象虫爬上她的身体……
在她即将被吞没的一瞬，那些蠕动、张着恐怖大嘴的万象虫在视线中变得扁平，化成了一道道箭矢，从她的耳畔擦身而过。其中一道利箭，裂石穿云，径直射向了趴在她手臂上张牙舞爪的大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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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象虫和箭矢的残影在视线中一齐陨灭。
惊魂未定的王女侠，在下一秒看见了曲晏清的死鱼眼。
她颤声道：“谢……谢谢。”
曲晏清踩着脚下形态不一的“万象虫”尸体，淡淡道：“不用谢我，不是我救了你。”
“我之前说过，所谓万象虫——它的形态由眼见之人的意志决定，不由它自身决定——你想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方才你的求生意志强烈，在你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你将万象虫想象成了能够带给你力量的事物，所以它才会放过了你。是你的意志战胜了它——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王思源有些迷茫：我……救了我自己？
她将万象虫幻想成能够破开阴霾的箭矢，于是它就真的成了箭矢？
王思源觉得有些费解：“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万象虫只是幻象，没有实体？可是我方才被它咬过的地方，确实非常疼啊。”
曲晏清道：“你们先前见过河里的胚胎，所以先入为主了它的形象，自然被攻击时会有疼痛感。你可以理解为，万象虫是可以被随意捏造形状的‘实体’，就像泥巴——一个类似泥巴的，靠吸食恐惧而生，可以被随意捏造的胚胎怪物。”
曲晏清心道：若是万象虫在一个人眼里，变成了他最恐惧的事物，那无论旁人如何提醒，这个人都无法破除心中阴影——他是救不回来的。某种程度上，万象虫不算是致人于死地的毒物，它只是一种利用人性弱点，请君入瓮的“道具”。
若是被引诱的人心志坚定，反过来利用了万象虫的特性，将一部分万象虫变成他想要的“形状”，吸食了那人意志的万象虫反而会被影响，以至于倒戈。倒戈过去的万象虫会反过来“杀”掉同卵的万象虫——就像方才王思源使出的“箭矢”。
在曲晏清看来，在碰到真正的高手时，万象虫毫无效率可言，而不适合用于战场。更何况，养育万象虫这种生物本身也十分费心费力。
而突生变故、乱象丛生的元京会武，频繁出现这种奇怪的生物，背后操纵这种生物的人……一定是个“玩心”很重的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方才……它们都在我这边。”王思源不好意思地捡起了短剑，但又不敢再去看身后的排山倒海。
王思源心道：这位曲公子面对危险没有丝毫恐惧，所以万象虫都不往他那边去……是这样吗？
想通这层后，她又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再睁眼时，周围的万象虫也逐渐散开了。
“不错，你很聪明。”曲晏清道。下一刻，他似乎把视线转移向了别处：“还有一个原则是，虽然不同人眼中的万象虫有所不同，但一群万象虫同时在场时，它们会优先攻击场上心灵最脆弱、恐惧情绪最多的人。”
那么，除了王思源之外，在场还有谁最恐惧？
另一头，乔相宜和司徒善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显然是没听见后头的动静。只见司徒善正十万火急地被一只万象虫追着跑。那大虫体积庞大，连乔相宜的罡风都招架不及，张牙舞爪地贴面而来——
王思源见状，集中生智道：“曲……曲公子，我有个问题。我方才的攻击，在别的地方也能奏效吗？”
曲晏清微眯着眼睛：“原理上是这样，但具体执行，要看你的意志力强不强。”
毕竟，他觉得方才王思源能够死里逃生，是因为生死一线时“求生”的意志占了上风。而生死一线，这对一般人来说，可并不多见。
王思源粲然一笑：“好，我明白了。”
下一秒，正贴脸吓司徒善的万象虫张开了大嘴，被一只“箭矢”穿透了身体，化成稀泥落在了地上。
司徒善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王女侠提着短剑降落在了他的身侧。
王思源冷笑道：“哈，我想杀你的意志果然很强。”
乔相宜耳朵很灵，所以即使方才分了心，也大致听见了方才王思源和曲晏清的对话内容，他远远地瞧见了曲晏清，收了扇子，道：“多谢曲兄提醒。”
司徒善似乎根本不关心方才自己是怎么获救的，直接跌落在了地上，神情有些呆滞。
王思源还以为他被方才的万象虫吓傻了，连忙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这人……哼，逃跑都要走神，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这时，只听乔相宜出声道：“司徒兄，继续在边缘探路，还会有被偷袭淘汰的风险，因此我们现在必须组队前往阵眼处，主动参与竞争。你，听清楚了吗？”
“我没听清楚！”司徒善道，“不。乔兄，你再说一遍？”
乔相宜顿了顿：“好，我再说一遍——这附近最近的阵眼，在运河西岸的司徒府。这次，你听清楚了吗？”
“老沙，江湖救急！”
沙鲲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来人：“是雾开啊。你没有事要忙吗？”
听闻对方来意后，沙鲲似乎有些不满：“你和柳飞絮，怎么净会给我添麻烦？”
“能者多劳，还不是因为在这里数你懂得最多，不着你找谁？”刺青男——雾开语气直爽道：“柳飞絮虽然是个只知道戏耍猎物和施虐的贱货，但他的运气还不错。这次他要打的猎中，有个‘大家伙……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打草惊蛇。不过，我离开时留了个心眼，大概心里有了数。怎样，你有兴趣吗？”
沙鲲不为所动。
“老沙，我闻到那屏障内部，有仙器的味道——这说明，我们的行动，已经被仙器注意到了。”
只见听见“仙器”二字的沙鲲立即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那一瞬，沙鲲的记忆回到很多年前。
沙鲲还在仙门的时候，曾是容音寺掌门最器重的人，那时仙门新人辈出，他每日兴奋地要想去跟同辈切磋，却总是被他的师父——掌门慈秉拦住。
容音寺掌门慈秉是个性情敦厚、不争不抢的人，他时常教导沙鲲：幻海盟是维持江湖与朝堂关系的纽带；白露谷是不世出、但承载着世间仙药和传说的基地；飞星剑派是仙门在南方的中坚力量。而容音寺，是大隐隐于市、教化人心，与各方保持和谐关系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此，不管其他仙门乱成什么样子，容音寺都不能擅自动手。
那一年，慈秉的预言果然成真，风头正盛的女修鸿晖夺权篡位，成了飞星剑派的掌门，而听从慈秉教导被按捺住热血的沙鲲，不忿地问在病床上的慈秉：“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够继承‘天香鼎’”？
四大仙门中，能够得到“仙器”青睐的人，才是被公开承认的继承人。
换来的却是慈秉的一个摇头。
慈秉说：“小沙，你还年轻，没懂我的意思。”
沙鲲不依不饶：“我不懂？我是不懂——我只懂这世间灵气动荡，需要新一代的力量去填补灵气的亏空，去解决这世间的种种不公。师父，我是您的嫡传弟子，整个容音寺，没有比我更尊敬您、更了解容音寺存在价值的人了。除了我，还有谁更合适继承您的衣钵？”
慈秉咳了一口血：“这由‘天香鼎’决定，不由我决定。”
最终，沙鲲眼睁睁看着慈秉撒手人寰，而他却分明感受到自己的冷酷——师父的仙逝他无动于衷，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天香鼎”的归属。
而他本人，则在没有得到“天香鼎”的悔恨中，叛出师门。
沙鲲想：在容音寺那几年，若是没有听从师命，收敛性情，他恐怕早已经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了。
仙门已经衰微至此，还在骄傲什么？
若是，若是当年师父让他继承了天香鼎，也许……
抱着这种遗憾和执念，沙鲲叛出仙门后，果真得到了朔风门陀洛海的器重。
但如今，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促使他不得不做出行动——
“计划有变，一切……以抢夺仙器优先。”
*
刺青男和沙鲲赶到现场时，只看见一棵枯树上挂着一个“尸体”。
一阵风起，“尸体”像被一根根丝线扯动，远远地在半空浮动。
沙鲲在落在一棵上，挑动扳指，拂袖道：“怎么回事？你叫我来收尸，怎么收的是自己人的尸？”
雾开探了探柳飞絮的鼻息，见方才还完好的柳飞絮的“尸体”，化作一盘散沙落下了。
他冷笑道：“哟，中计了。柳飞絮那家伙连他妈尸体都没了，估计是连飞花帖都被抢了。”随即又道，“不过这碍事的家伙死活也不重要——老沙，你能看见屏障吗？仙器的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闻言，沙鲲转身，抬眼——看见了挂在枝头的下弦月。他似乎屏息了一下，紧接着将扳指伸出。
霎时，几缕看不见的丝线撞上了无形的屏障，猝然滑落。
沙鲲注意到：那月光有虚有实，像是泛在湖面上的虚影一般要把人吸进去。他像是领悟了什么，忽而冷冽一笑，当即换了个方位，手中再次伸出密密麻麻的丝线——丝线在半空中织成了一张大网，挡住了月光。
无人注意，黑暗中又无声的结了几缕丝线，无声的潜入已经显形的、屏障的最虚弱处。
皎洁的月轮黯淡了一半，恢复成初始的下弦月。
沙鲲乘胜追击，向方才屏障破裂后发出动静的深处追去，却迎头撞上了一只肥硕的“大虫”——他请的援军到了。
朱正豪托着一枚葫芦，从暗处现了身：“抱歉，我来晚了。”。
沙鲲扫了他一眼，道：“你不像是来帮忙的，倒像是来捣乱的。”
“这不是看沙兄有难，特意准备了大礼吗？”朱正豪道，“啊不对，我是来看仙器的。原谅我没见过世面啦——沙兄，快告诉我，仙器在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块用来掩饰地貌的草皮掀了开——方才还幽暗宽阔的小径，霎时围满了蠢蠢欲动的大虫……将路口堵了个干净。
*
屏障内，正在闭目养神的曲晏清骤然睁开双眼。
什么人？竟然能发现“烟波镜”的弱点？
下一秒，顶上的月光沾染了阴影，细刃割开裂缝，随即是一阵瓷器炸裂的声响。待到曲晏清站起身时，被这阵动静惊动的司徒善和王思源，已经不约而同地躲在了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曲晏清正对面的圆圈中冒出一阵烟，随即，一道人影落了地。
突然，破开的屏障处飞来一只突袭的万象虫。
方才落地的人影立即慌乱地扬起扇子——一击开肠破肚后，万象虫的尸体迸出绿色的汁水……差点溅到曲晏清的脸上。
曲晏清那崩了半天的死鱼眼终于眨了一下，显出了一丝愠色。
司徒善和王思源一见方才那落地的人影是乔相宜，立刻回了魂般迎了上来。
乔相宜将扇子收回，立定道：“各位快离开这里，此地不宜久留。”
司徒善：“乔兄，怎么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乔相宜摇头：“我不知道……我回来时，突然出现了很多的万象虫将外头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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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曲晏清将重心全放在了——屏障被打破了。
乔相宜道：“不……不是我。”
曲晏清心道：不是他？难道烟波镜的屏障还真是被万象虫强行破开的吗？又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估计也没那么大本事。”
“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一时半会没法解释。”乔相宜道，“总之，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曲兄，你也一起！”
说实话，乔相宜有点不太擅长对付曲晏清，某些时候……他总觉得这位和他有些“八字不合”。
乔相宜自请开路，用他手中扇子清扫障碍——一通操作后，方才还拥挤着万象虫的分岔口霎时腾出一条路来。
被迫上了“贼船”的曲晏清，十分倦怠、且若有若无地，扫了乔相宜手中的扇子几眼。
那扇子拿在乔相宜手中，看上去像纸页一样轻，扇面上却遍布做旧的符咒和花纹，最中间还裂了一道难看的缝。这十分扎眼的丑扇子，甩起的罡风却有激起千层浪的威力——两侧的万象虫身体瞬间被横空斩断。
但万象虫生命力异常顽强，原本横陈在道路两侧的、蔫蔫的碎裂身躯，不一会儿就重新长出了脑袋……分裂出的身体变小了，数量变得更多了。
这回，众人眼中的万象虫，不再是司徒善所见的“和蔼可亲”的大鱼形象，清一色的变成了扭曲的蠕动“大虫”。
方才乔相宜用罡风破开的一条路，此刻又密密麻麻的多出许多新的障碍物来——身躯庞大的万象虫裂开的内脏部位又爬出许多新的万象虫……简直无穷无尽也。
突然繁殖的万象虫不断逼近，一些从犄角旮旯陆续爬来的已经滚到了前方的分岔路口，还有些仗着身材减轻了一半，追来时直接爬上两侧的树，从半空中往下跳……
王思源被这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将手中的短剑挥了又挥，却依旧抵挡不住那些半空中落下的万象虫数量上的优势。到这里，她才突然发现——那些万象虫只黏自己，并不黏她身后那位“气定神闲”的曲公子。
王思源一时走神，突然感觉到肩膀上一阵刺痛……一只万象虫跳到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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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源在大惊失色一瞬间，近乎灵魂出窍般想到了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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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现在，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王思源的虎口被万象虫咬住，短剑瞬间落地，她一时错愕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感到更多的万象虫爬上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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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未定的王女侠，在下一秒看见了曲晏清的死鱼眼。
她颤声道：“谢……谢谢。”
曲晏清踩着脚下形态不一的“万象虫”尸体，淡淡道：“不用谢我，不是我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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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源有些迷茫：我……救了我自己？
她将万象虫幻想成能够破开阴霾的箭矢，于是它就真的成了箭矢？
王思源觉得有些费解：“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万象虫只是幻象，没有实体？可是我方才被它咬过的地方，确实非常疼啊。”
曲晏清道：“你们先前见过河里的胚胎，所以先入为主了它的形象，自然被攻击时会有疼痛感。你可以理解为，万象虫是可以被随意捏造形状的‘实体’，就像泥巴——一个类似泥巴的，靠吸食恐惧而生，可以被随意捏造的胚胎怪物。”
曲晏清心道：若是万象虫在一个人眼里，变成了他最恐惧的事物，那无论旁人如何提醒，这个人都无法破除心中阴影——他是救不回来的。某种程度上，万象虫不算是致人于死地的毒物，它只是一种利用人性弱点，请君入瓮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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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源粲然一笑：“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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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相宜耳朵很灵，所以即使方才分了心，也大致听见了方才王思源和曲晏清的对话内容，他远远地瞧见了曲晏清，收了扇子，道：“多谢曲兄提醒。”
司徒善似乎根本不关心方才自己是怎么获救的，直接跌落在了地上，神情有些呆滞。
王思源还以为他被方才的万象虫吓傻了，连忙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这人……哼，逃跑都要走神，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这时，只听乔相宜出声道：“司徒兄，继续在边缘探路，还会有被偷袭淘汰的风险，因此我们现在必须组队前往阵眼处，主动参与竞争。你，听清楚了吗？”
“我没听清楚！”司徒善道，“不。乔兄，你再说一遍？”
乔相宜顿了顿：“好，我再说一遍——这附近最近的阵眼，在运河西岸的司徒府。这次，你听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