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卷六眼鲱鱼

84. 元京会武(九)

西郊,运河。


浮在水面上的“葫芦山”上晃荡了一下。


躺在葫芦上的赭衣少年看向岸边,将浮在葫芦山下,充当载具的一只“大鱼”给“卸”了下来。


他拍了拍葫芦的瓶口,俯身对水里的巨大倒影道:“快去,那里有好吃的。”


与此同时,岸边——


路千河将司徒善踢上岸时,被河里一只突然冒出来的“鱼影”闪瞎了眼睛。


眼见几条蠕动的阴影从河面上跳出,即将冲到岸上。“无心”出鞘,使出了一记回旋斩。


“一、二、三……”


霎时,被斩落的三只“大鱼”内脏破裂流出的绿色液体,从路千河的肩头滑落。


而那非鱼非虫的怪物,哪怕失去了身体,依旧不死不休地缠了上来——“大鱼”的半只脑袋连同裂口的锯齿碎刃,清晰地卡在了“无心”豁了口的剑身上。


路千河皱眉,正欲甩开,却见一阵土黄色的烟雾弥漫了视线,罡风中甩出一枚带着火光的铜币,将缠在“无心”剑身“上的怪物炸了个脑袋开花。


乔相宜从烟雾中跳出,一把将路千河拉到岸上:“别断后了,一起走!”


路千河愣了一下,忽而表情一变,侧身劈了一只从天而降、差点落到乔相宜头顶的“大鱼”。


另一边——


王思源遇袭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冒着被“大鱼”呲一脸的巨大风险,从河里捡回了她心爱的流苏短剑,还未待王女侠讲究一番把剑身上的污渍蹭干净,便看见司徒善捂着尾巴骨,身后跟着一条半个人高的“大虫”,径直向她撞来。


……


四人落荒而逃。


西郊已经无路可走,几人只能先后逃往来时的方向。未逃至紫竹林,便远远地看见一人吊在竹海之上,正是那盘桓已久张牙舞爪的长发怪。


前有狼后有虎,四人只得急转方向,兜了一大圈,从竹林旁的小道穿肠而出。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分岔路口,却见岔路的中心被一颗石头挡了道。


路千河眉间一挑,率先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主动选择断后的乔相宜没刹住闸,落地时脚下一滑,扇子也未来得及收,将前方横空挡道的石头上的青苔——掀了个盖儿。


旋即,草皮抖落,石头缝里面露出一双阴沉的死鱼眼,和惊扰他的来人四目相对。


乔相宜:“嘿……石头兄,又见面了。”


死鱼眼:“我不是石头。”


乔相宜:“好的,石头兄。你听我说,此地不宜久留——”


话音未落,之前追逐四人而来的“大虫”从树影中扑腾而来。怪物的身形遮挡住了月光——“大虫”的数量好像比来得时候更多了。


众人俱是一惊,皆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却见漫天的“大虫”卡在半空,突然不动了。


紧接着,乔相宜被一束白光晃花了眼睛。方才还在睡觉的死鱼眼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


“西北,巳时方向。”死鱼眼打着哈欠,喃喃道。他的手中握着一枚椭圆的铜镜。


乔相宜心想:原来,方才晃眼的那束光,是来自镜面中反射的月光吗?


“不用叫我了——醒了。”死鱼眼不客气道,“好狗不挡道。”


乔相宜听见咆哮声停了,立马识趣地挪了身位。


冒着凶光的怪物们卡在半空,瞳孔死死盯着铜镜反射的月光。


下一秒,半空中的“虫影”全被铜镜中的月光照见。


只见磨损的镜面上浮现出了两个凹凸不平的“弦月”,巧妙地将铜镜切割成两个等分的“半圆”。两瓣“弦月”如八卦阵般旋转交缠,形成了冷暖两种色调,在死鱼眼手中停顿的一刹,瞬间分离——


飞出的两轮弦月边缘兼具着冰与火的锋利,在空中狠戾地划下“八”字,笔锋过处,无论大虫小虫,皆是开肠破肚,从高空中滑落。


突然,方才还在到处飞溅坠落的虫类尸体突然拢聚,盘成一股黑色妖风,径直向方才泄出银光的铜镜袭去。


死鱼眼将铜镜一歪,镜面翻转,正好躲过了那邪门的风。与此同时,铜镜内的月光被阴影遮蔽,方才还被柔光普照的地面,从黑暗中滋生出几根抽芽的藤条来。


长发怪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让我看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跑——”


完了,他追来了!


乔相宜还没爬起来就再次被绊倒,双脚都被藤条缠了起来,只得用扇子盲扫脚下一片。


恍惚之中,“无心”打着旋从四周滚了一圈,砍断了岔路三角延伸的“障碍物”,却突然一钝,被从角落突袭的一道黑影卷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叮”的一声,刺眼的月光再次倾泻而下,方才还十分嚣张、野蛮生长的藤条忽然停止动作,整片整片的枯萎凋零。空中的月亮终于恢复如常。惊悸之中,众人看见:长发怪捂着一茬茬往下掉的头发,连着那些碎裂的枯藤,不知被什么东西弹了出去——


直到这时,方才挂在天边的两轮“弦月”杀气才褪去,形成了两道半弧形的“保护罩”——很像乔相宜早先用符咒制成的“空气墙”。


乔相宜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再次恢复倦态的死鱼眼道:“石头兄好神通!”


感情这位大神先前跟路千河“认输”是嫌麻烦?


难怪在这种氛围下,这位兄台还能如此心大,在路边睡大觉!


死鱼眼将没打完的哈欠挤兑完,这才缓慢地转过身来,回怼道:“……我不是石头,我姓曲。”


*


西郊,运河。


“葫芦小船”漂至岸边,从上头跳下来一个人影。


赭衣少年晃了晃身子,将葫芦收成常规大小,挂在腰边,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低头一看,脚腕处留了几道细密的伤痕。


沙鲲从岸边现身,冷声道:“朱正豪,我听说你冒用了我的身份,在元京招摇撞骗,是这样吗?”


“哎哟,是沙兄呀。你可冤枉我了。”赭衣少年——朱正豪狗腿子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沙鲲面前:“我这不是……给您招兵买马去了吗?不然,这灵轩内部哪能说进就进啊。”


闻言,沙鲲抬了抬手,将几根看不见的细丝收了回来:“最前线的那三个小队,都是你的人?”


朱正豪这才落地,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当然,这可都是打头阵的攻略组。”


沙鲲看了他一眼:“速度够快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见朱正豪爬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葫芦:“当然是……让我的宝贝们自己去找乐子呗。”


“是我小看你了。”沙鲲道,“怎么这回这么积极?”


朱正豪笑了笑:“当然是……来凑热闹啊。”


*


死鱼眼姓曲,名晏清,提起方才袭击众人的“大虫”,他表示:“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万象虫’。”


“万象虫幼虫时期靠吞食浮游生物存活,成虫之后体型变大,会愈加贪婪地吞食比自己体型大的生物,被吞噬的生物在万象虫体内不会消化,相反,会堆积成为各种各样的形状,直到它们……被撑炸为止。但,炸开后的万象虫,仍然不会死,它们会变成像黏土一般的组织物,重新黏合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同时,它们身上分泌的致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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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毒液并不会消失。据说,中毒者在情绪波动的情况下,会在成虫身上看到各种……令他们恐惧的事物。这便是‘万象’的由来。”


乔相宜好像听懂了,所谓“万象”——你认为它是什么样,那它就是什么样。


难怪司徒善在河里捕鱼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什么“大虫”,只觉得河中鱼儿肥美——司徒善下意识认为河里只会有鱼,不会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东西。而自己和路千河,则是提前见过那吃人手臂的“大虫”的,看见的自然是“大虫”的形态。


曲晏清又道:“但,万象虫是《霁光景录》中记载的奇珍异兽,大多时候,并不好养活。”


那么,能够饲养万象虫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几人听完了曲晏清的解释,不禁对这传说中的“万象虫”心有余悸。


但不约而同心里嘀咕:若不是这位“破石而出”的白衣青年恰巧在此救了他们的性命,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那遮云蔽日的铜镜杀伤力自然不容分说,更令人在意的是,长发怪被铜镜弹出后,收束的月光在四周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墙壁,将周遭“保护”了起来。


小径外围。


姗姗来迟的刺青男面对一地狼藉,惊道:“死秃头,这是怎么回事?”


长发怪吐了一口血:“那群小鬼中,似乎有人开了屏障,将我赶了出来。”


“怎么可能?”刺青男道,“什么修为能把你震成这样,你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长发怪啐道:“我要是看清了还叫你来?就是因为没看清,才觉得可疑。而且,这屏障……似乎无法从外部进入。”


“哦,这样吗?”刺青男回应道,“既然无法从外部进入,那就让他们自己出来不就好了。”


片刻后,屏障内部的乔相宜等人听见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喂,你们在这里躲躲藏藏,就不怕时间到了,一起被淘汰了吗?”


……


不是,这长发怪怎么还没死?


“你们来参加元京会武,就算不是为了头名,也不是为了在这里装孙子的吧。”


经长发怪“好心”提醒,乔相宜才终于想起来他是来干嘛的——从元京会武开始到现在,他好像只顾着逃命了。


自己还未曾解开“灵轩”的谜题,未曾寻到仙门的前辈“解惑”,不能因为被几条“大虫”吓着就待在原地不动了。


路千河心想:外头那俩货明显是想骗他们出去——这种激将法他也能信?


谁知转头一看,不仅乔相宜神色动摇,就连方才十分配合的王女侠,还有一直装死的司徒善脸色也变了变,似乎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


“诸位,我有个提议。”乔相宜突然正色道,“经过这一天的波折,我们都意识到一件事——外面很危险,我们决不能盲目的闯关得分。且不管是寻找‘阵眼’还是解谜,都需要几人提前沟通配合。既然如此,我觉得……这个小队就算是正式成立了,怎么样?”


司徒善:“嗯……三到五人一组,我们刚好有五个人。可是,这位大哥看起来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语毕,所有人将目光锁定在了曲晏清身上——


嘿,这“大腿”不抱白不抱,大哥你就从了吧!


下一秒,曲晏清无情地拒绝了所有投射来的目光,淡漠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是来睡觉的。麻烦的事我一律不做。”


说完,曲晏清动作一顿。


他好像真不是来睡觉的——是为了处理什么“麻烦”的事才来的。


但,是什么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