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卷六眼鲱鱼

57. 离生恨(十六)

路千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己身旁的人影已经冲上去了。


此刻,一把细刃正抵在程昴星露出的颈线上。


骨头还未用力,却看见一把洇着血色的长枪直逼他的眼睛。


这次,程昴星转过来的视线里不再有笑意,而是冰冷的嘲弄。


“谁要你动他了?”骨头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个人……应当是由我来杀!”


这个状态的程昴星不再多话,而是紧紧盯着出现的猎物。


骨头手里的细刃都在发抖,但他整个人被气血上涌强撑着。眼见那长枪离瞳孔越来越近,他的心中却涌出一股子狠劲,在看到七叔气绝的那一刻,他竟然没有杀之后快的泄愤感,而是心口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随时要爆裂开来。


时间仿佛暂停了,只要注视着长枪的尖头,就不会再分心去想那即将让心头爆裂难堪的事,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高呼。


“骨头——”


那是林子的声音,他希望能够提醒前者注意危险。


骨头手中的细刃用力一弯,在程昴星的颈上溅了一道飞花的血线。


与此同时,长枪重心向下,寒光穿过骨头脆弱的脖子,喷射出一大片血雾。


血雾撒到一旁奄奄一息的“尸块”上,那尸块便像回光返照般,勉强睁开怪物般的眼睛,将碎裂在地上的铁索悉数砸向使长枪的人。


长枪的尖头还滴着血,未能抵挡那飞来的铁索,碎裂的一端直直楔进程昴星的胸口。


下一秒,他却用长枪将那楔进去的部分挑出,眼睛冷冷地看向那正在冷却的“尸块”。


……


林子大概没想到,自己那一声无心的提醒,会成为打开炼狱的钥匙。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血腥,他根本无法思考,更不敢上前查看那两个人究竟死透了没。


生命的价值在那个恐怖到不能用常理来形容的人面前,几乎渺小到不可提,一切能够思考的余地都变成了恐惧本身。


与其直面地狱,他不如相信眼前是一场梦要来的快得多。


林子发出了痛苦的嚎叫……抱头逃离了现场。于是,场上围观群众只剩下了胸口剧痛起不来的乔相宜和神色晦暗不明的路千河。


程昴星那边,一具死法可怖张扬的尸体还在涌着血,另一具捏不成型的“尸块”被捅成了马蜂窝,生死不明。


路千河看到骨头冲上去的那一瞬后,整个人突然蓦地一沉,像是心脏突然掉到了湖底。


他的脑海里,开始放回马灯一样追溯一些无关的噩梦,这种感觉像是他描摹了无数遍的试题终于有了答卷——原来答案一直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原来他早就知道答案。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挑战超出常理的事情。即使不得不去,也应该小心翼翼。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冲动了呢?


这种想法让他近乎失语。


“无心”颤抖的插在地心,在周围立起了厚重的“墙壁”,隔离了周遭的一切声音……路千河将慌神的自己紧紧包裹在了“壳”里。


乔相宜却坐不住了。


他心中有无数个为什么。


例如,本来是他先撞上的程昴星,为什么是突然出现的七叔跟他决战?


那把长枪穿过骨头的一瞬间,他的脑中突然闪过那个因为“一念之差”而牺牲的漓漓——凡人的性命尚可肆意掠夺,而漓漓那样的存在又是怎么被一击毙命的?


疑问和热血交织,冲破命门,情感战胜了理智,使他不能再冷静当一个看客,迫不及待地做出行动来。


刹那间,纸人浮动,原本瘫坐在地上的乔相宜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位置,直接奔向那浴血的中心。


路千河在失神间,透过厚重的“躯壳”,隐隐瞥见一个纸人在他眼前翩然落地。


不远处,青色身影已然伫立,没有狠厉的出招,只有难得沉静却顿挫的咬字:“……为、什、么?”


乔相宜看向那冷静严肃、无波无澜的刽子手。


程昴星以为又一个上来送死的,手中的长枪动了动,却发现来人并没有发出袭击。他犹豫片刻,向来人迈了一步。


乔相宜发现了,程昴星在这种状态下,更像是一个会对袭击做出反击的机器,不主动攻击他便不会暴怒。


实际上,乔相宜在强压自己心中的怒火而做出行动,比起残暴的结果,他更想知道这个疯狂的故事中,每一个人的动机,以及,发动这些动机背后的力量本身到底是什么。


但他还是太年轻,第一次直面血腥的气血上涌,让他冷静的“伪装”在下一秒现了形——他身体本能地向后退,人却要死咬着牙,不肯输气势半分。


大概他自己也想不到,正是这种模样,才是当年那团黑雾忌惮他,彻底封印他的原因。


程昴星终于走到他面前来,乔相宜脸上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近乎崩溃的又再问了一句:“……为什么?”


大概是乔相宜那抽象的表情,和拖延的战术刺激到了程昴星,他的警戒淡去,逐渐又找回一丝原本的味道来。


他隐约地想起了一些记忆碎片。


那时鱼儿上钩,程昴星准备“收网”,到了目的地时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梦境——那是漓漓为乔相宜编织的梦境。


彼时,刚好在外围准备突袭的程昴星也瞥见了这层梦境,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梦境的主人乔相宜,这人和他一样,对于那些力量有着莫名的“执念”。


因为执念,程昴星成了如今的模样。


同样是因为执念,这个看似充满正义感的青年又将蜕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不禁有些好奇。


与此同时,路千河厚重的“躯壳”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他的眼睛再次恢复清明。


路千河艰难地从“躯壳”中爬出来,恍惚间,他叹了口气,准备远离这场“闹剧”。却听到远处的程昴星不轻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也想要追求那些力量吗?”


路千河的脚步顿了顿,他隐约地觉察到,他遗漏了一些事情。


乔相宜眼睛里的血丝再也藏不住了:“我在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不放过任何一个遗漏的生命?


为什么自以为是?为什么漫不经心?


为什么企图像一个幕后推手一般掌握全局?


这些,都是乔相宜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企图,在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局面中得到一个答案。


程昴星的声音无悲无喜:“你不是应该知道吗?你不是……在梦里也见过吗?”


乔相宜愣了一瞬,在梦里,在漓漓创造的梦境里,他成了“万众敬仰”的人。


但是那些外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梦里,他看见他能够操控自己,不再随波逐流,不再对境遇一知半解,而是能够真正掌握个人的命运,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这才是他真正所期望的结局。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了达到这个所期望的结局,竟然需要如程昴星般,拿那些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吗?


乔相宜想不通,即使他不通事理,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哽住了,他发现自己除了问程昴星为什么,其他说出口的话语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作为一个“变数”,他是不可能知道故事的最终结局的。就像他可能并不清楚,漓漓的死是因为落子无悔,七叔的死是因为恩怨难平,骨头的死是心怀怨怼——这世上有许多的恩怨难以解开,最后不得不用“惨烈”的结局来收尾。


倒不如说人这种生物,最终面临的难题也是,如何抉择、如何面对、如何收尾。


这些个“难题”和程昴星那近乎蛊惑的诘问一样难辨真假、难舍难分。并不是简单的“强大”、“弱小”就能解释的了。


程昴星为何强大,也一定有命运那端为他结上了绳扣,外人不足以解。


而企图堪破这道绳索的乔相宜,近乎是不自量力,但依旧死不了那好奇心,非要从那干涸龟裂的土地上挖出上古的“遗迹”来。


殊不知命里有时终须有,也许正是因为他那死不悔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让他在程昴星的眼中,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程昴星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漓漓消失时留下的白色雾气,能够被乔相宜所吸收消解。


因此,他对乔相宜多留了个心眼,企图窥探这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程昴星又恢复了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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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言轻浮的嘴脸,他再次试探道:“人的梦境并不是空穴来风,它会诚实的呈现一个人真实的欲望。我在你的梦境里看到过,你和我一样,都对那些力量有着强烈的渴望。”


乔相宜觉得很可笑。心道:你是想说,造成现在这副局面,都是因为那股力量惹的祸咯?


凭什么、他凭什么可以把人的死,说的这么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难道力量本身不是为人所用,不分好坏的吗?


还有什么能让眼前这个人畏惧?


乔相宜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沉声道:“就算是有,我也不会这样做。”


程昴星眼尾一扬:“你见过人间炼狱吗?”


乔相宜:“什么?”


程昴星嗤笑一声:“我猜,你肯定没见过。”


天演城之战,满目疮痍历历在目,但最令程昴星记忆深刻的,并不是那些被火燃烧殆尽四处窜逃的士兵,也不是那些死状惨烈的不成人样的尸体,而是在铺满红雾和血色的火光中,瞥见一丝清明。


那丝清明让他惊醒,让他从迫近的死亡中回过神来,直视神祗,并质问它——神明究竟是什么东西?


程昴星放弃试探了,目前总结下来:乔相宜此人,实在是不足为惧也。


既然如此自不量力,也不知道未来会成为什么祸害,还不如早点解决的好。


乔相宜从他那没头没尾的回答中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近乎急迫,在看到程昴星握紧长枪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向后撤退一步。


与此同时,脑海中瞬息万变——既然得不到答案,那就只能一战。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人逍遥法外无法无天,且宁死也不愿意承认他的歪理。


乔相宜咬破手指,左右开弓,左边金色符纸化为“盾”抵挡可能出现的攻击,右边以血迹化为的“血符”从纸张上脱落,形似流矢,剑拔弩张。


而流矢还没有瞄准来人,便看到那长枪金光闪过,飞速地向“盾牌”后方刺去……


长枪捅到的,却是一张空空的纸人。


来人快速回身,将那飘在空中的符纸假象戳破,青光在指缝间流走,程昴星细长的眼睛与它擦身而过,挥袖一抓,两手空空。


空袖落下,空气中传来纸张被风吹动的声响,有纸人从头顶落下,簌簌落落,竟也分不清哪一张是真的。


程昴星心道:这好办啊,既然分不清——那就全部毁掉好了。


只见那长枪听话一般在他手中转了个弯,枪柄上便平白的多了些细密的寒刃,程昴星随手一甩,那些寒刃从枪柄上漏出头来,抖落出整个尖刺的身子,整齐盘活的在空中飞了个花,尽数洒向那不知好歹的纸片,戳出个烂窟窿眼。


那些纸片被戳中后,活像有脾气般,哪怕身体撕烂还要乱动挣扎,跟他的主人一样不识好歹。


漫天的纸人突然不动了,程昴星冷哼一声,打算抬手把离得最远的一只抓住撕裂,如此——谅那人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造次了。


突然,程昴星在抬头的瞬息之间感到了一缕温热,他的袖口烧起来了,火光的来源便是那些看似挣扎不动,实则自毁自燃的纸人。


程昴星即将飞身抓住的纸人从手中滑落,飘到城墙的角落里。而他本人,是彻彻底底地着了火。


不同于上次的灼热手心,零星的火种伴随着纸人的“残肢”从空中落下,尽数沾到了衣服上,一部分和血污一起同归于尽,一部分则像看热闹不嫌事大,出气的活泼欢腾,卯足了劲儿往人身上钻。


饶是强如程昴星,面对强大的火势,也需要反应一下。


于是乎,没人看到漫天飞星中,一片晦暗不明的青光溜过,一片未至燃点的纸人抖了抖他的身子,在一片慌乱中浮现出一个黯淡的身形来,向恍然惊觉、脸色惊变的程昴星推了一下。


霎那间,残叶飘落,百花凋零,化为灰烬。


脚下的土地裂开一道缝隙——


一股白色的雾气往程昴星心口送去。程昴星手中的寒刃残影再次凝为凶猛的武器,混不吝地捅向白雾后的身影。


与此同时,城墙外围,一个纸人被掌心捏出了褶皱,惊动了阵中人。


一个嘶哑的声音低声喃喃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