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逃不出去村」16
宋鹤年顿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湿润，也没多余的话，继续和张相宜说着。
宋鹤年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李晚。
李晚是多年前的神女，在他离开村子前几年的事情，村子里每个人对神女都是尊敬、敬仰的，神女对他们而言是神秘的。
小孩子好奇，求着村长爷爷听了神女村的故事，看了前几届神女的名字，那个时候的他对于这些神女是充满敬畏的。
认为他们能够幸福健康的生活，都是靠这些挺身而出的神女才得到的。
所以，在听到李晚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在看到她那副比村子里的一位孤寡老人还要惨的时候，他是不可置信的。
他虽然没见过当初还是神女的李晚，但神女，在他们村子里从选上的那一刻起，吃好喝好，村子里所有的资源都会向着神女倾斜，什么也不用做，还会让她们学习琴棋书画，那些都是大家族的女子才能学的。
就连衣食起居也都有人照顾，谁都想当神女。
哪怕是神侍也不错。
可现在的李晚，和当初有着天壤之别。
“当时李晚求我，求我救救她，也求我不要告诉村里人。”宋鹤年靠在墙壁上，头往上扬，可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是不是阿满也会这样？”
“李晚经历了什么？”
张相宜在宋鹤年诉说的过程中就慢吞吞的走到了门口，坐在下来的台阶上，面上没什么变化，就这么平静且没有感情的看着宋鹤年。
她承认，宋鹤年长得不错，哭起来也确实让人心疼。
可这些都不重要，她只想快点出去。
转动了一下手腕，上面的红线若隐若现，似乎已经从皮肤上渗透进了血肉里，想要和她的血管连在一起。
张相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红线会不会致命，但总归是外物，好不了。
还有马自乐，也挺不了多久。
三星以上的副本，在游戏内受得伤，出游戏后是不会自动治愈的，需要出游戏后动用人类的医疗科技手段。
三星以前，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吧。
难度逐渐加大。
宋二看了眼冷漠的张相宜，那熟悉的脸庞、身型，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就不是阿满，自从道破后，眼前这未知的女人就再也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淡然。
“李晚说神女村选出来的神女神侍都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特殊需求，神女由上一年功劳最大的人拥有，另外八名神侍则由其他人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宋二捏紧拳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也知道现在不宜弄出太大动静，他说话都是小声到有些气音，最后只能忍着怒气让自己冷静。
冷静。
他需要再冷静一点，阿满等着他，神女村等着他。
“李晚当初就是被送给了一个富人，这个富人不是里面权势最大的，在上一年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为这些人创收最大，因此获得的‘殊荣’。”
“当时那些人心底肯定不服气，在他们看来，这个富人就是他们的下属，一个不值得入眼的，却得到了神女，这让他们面子过不去。所以啊，富人死了，李晚趁乱逃了，躲在深山里一个月，啃树皮喝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一个月后又爬了好几座山才离开。”
“离开后也不敢报警，没有身份证，就等同于黑户。高铁火车飞机什么的也坐不了，也没钱，打工也不行，就只能做点零工。可她什么都不懂啊，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尽管当神女那些年学了很多，可是与社会脱节了的，而且神女嘛，说白了就是神女村最好看的女子。”
“她一没钱二没势三没身份，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最开始总有那些败类想要侮辱她。她不敢求助任何人，家人村子里的人都能对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后来她用刀把自己的脸划破了，还给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了很多的伤痕，只因为有的人会说‘关了灯都一样’。”
宋二说完了，也沉默了。
地窖内只剩下宋二小声的低泣，和张相宜平稳地呼吸声。
张相宜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腕，很有耐心的等宋鹤年情绪稳定了才道：“如你所说，李晚不敢相信警察，哪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这么多年了，也不敢相信警察，只是因为自己的家人和村民让她们去陪客。那么……”
“她为什么会相信你呢？”
张相宜双手撑着膝盖，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哪怕穿着粉色古裙，但那气态悠闲的样子格外肆意张扬。
深邃漆黑的眼眸微微下垂，由上而下的打量着靠着墙壁非常伤感的男人，眉头略略上挑，看似眼底带着笑意，可偏偏这笑意并不达眼底，“还有，你认出了她，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应该跑吗？”
张相宜自然没学过心理学，可一想就不对的事情，也用不上这些。
一个封建落后村子里的女子，从小被捧着长大，用最好的绸缎吃食，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做农活，甚至还有人伺候，还能学习有钱人家小姐学的琴棋书画。
在没有被送出去的那一刻，她都应该是高兴的，甚至可能会有点骄傲。
整个村子里多少人啊，偏偏就选中了她当神女。
而神女又在这个村子里被一代一代的传着，每个人都觉得神女很重要，神女是他们的信仰。
是个女的都会飘。
但是，突然被送到了名利场，成了人们挑选的货物，落差太大。
一般人有几种选择：
1.随大流，有些人会一边伤感一边恨自己但却不敢做什么，有些人也是慢慢变成这类人，去攀附去折磨别人。
2.自杀。有的人特别有骨气，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是折辱，还不如死了算了，而她们也真有这样的勇气。
3.想要逃出去谋求生机。有的人逃不出去成为1。有的人逃出去了可是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是被这些人掌控的，最后又被送了回来，有些人会成为1有些人会成为2。
但不论哪一种，都不会是李晚这样。
如宋二所说，李晚很聪明，逃了出去，忍常人之不能忍。这么多年下去李晚都没能走出去，在被人认出来的那一刻，她只会想逃，想跑。
再被抓回去等待她的就只有死。
张相宜不信李晚还在那儿的时候，没见过那些人处置不听话的神女神侍。
杀鸡儆猴嘛，这种人最会做了。
“不说话？”张相宜右手又搭上了左手手腕，轻轻摩挲着，迈步在地窖里踱步，“让我想想啊……李晚要是这么多年都没被找到，首先她得离开那个地方，而且离得很远。”
“一个黑户，交通工具的选择就很受限了，再加上封建愚昧的教育，那些交通工具她甚至都没看过，身上又没钱，靠一双腿吗？”
“宋二，你给我走一走试试？”
仰头的宋鹤年突然笑出了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不嫌脏的撑着地面起身，“你是最聪明的一个。”
“嗯？”
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张相宜，突然就不懂了。
什么叫做她是最聪明的一个？
好在宋鹤年也不是专吊人胃口，很快便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陷入了轮回，可能你不信……”
张相宜：“……”不，我信。
小说里的无限流都入侵世界了，还有什么不值得相信的吗？
宋鹤年坐到了刚刚张相宜坐的台阶上，拍了拍手，“第一次，我还不知道轮回的事情，我拼尽全力想要救阿满，因为马上就是神女祭，到了时间阿满就会被送出去，那个时候要是再想救阿满就晚了。”
“那个时候的我很单纯，报警了，最后的结果是都死了。”
宋鹤年一直盯着张相宜看，却没在她的脸上发展一点惊讶，让他很不适应，“后面的结果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当时带着警察来了村子，警察其实不信我说的话，可被我缠得没办法了就只能来，来的人少，最后我被村长带人押走了，折磨了一阵问我怎么知道的。”
“那个时候确实是因为李晚，我勤工俭学嘛，碰到了一个有钱人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走进酒店，那个女人我认识，准确的说是我认识她的小时候。”
“她叫伍悦，是我隔壁家的孩子，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她的耳后有一颗黑痣。再加上五官也没太大的变化，又听到那人叫她‘yueyue’，我就去试探了一下。”
“没想到还真是，后来她就带我去见了李晚，我这才知道我们神女村选神女是因为什么，才知道神女村都在做什么勾当！”
“第一世的我一腔热血，死得很快。”
“第二世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没有第一世的记忆，是我再次看到伍悦的时候，才出现了一些记忆，我又去证实又见到了李晚，这才想起了第一世的记忆。”
“每一次醒来我都比上一次记忆苏醒得更快，但哪怕我再谨慎再努力再小心，还是拯救不了，还是会被发现。”
宋鹤年有些生气，也有些崩溃，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无用功，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有用吗？
真的能救他们吗？
他不知道，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打击到了他，他不知道这样的轮回还有多少次，但并不妨碍他颓废。
颓废的他什么也没做，很早就死了，心里事情太多，郁闷死的。
他在好好生活的时候，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他同村的女生正在受到前无所有的伤害，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又努力了几世还是没用，不知道第几世了，他发现阿满变了，最开始他以为是蝴蝶效应，可后来发现不是。
她们不是阿满，因为有些甚至是男人。
有了这些人的存在，阿满也苏醒了，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是循规蹈矩的提线木偶，可他们还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后来呢？”
张相宜就像听故事一样，很期待后面的走向，她不觉得宋鹤年把事情都说完了。
就像现在有一个矛盾点，阿满苏醒了，又有人进了阿满的身体，那……阿满呢？
还是说现在这个世界就是阿满创造的？
张相宜期待的目光让宋鹤年一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没有后来了，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是第几世了，反正这么多次了也没成功。”宋鹤年有些颓然的叹口气，蔫蔫儿的坐在那儿低垂着脑袋，看不见神色，“就算我不管他们，自己好好生活，可我过不去自己心底那关最后也活不了，要是做些什么又没这么大的能力，还是活不了。”
现在已经不是拯不拯救这些人的问题了，重点是他得活着，好好活着。
“那些人的名字你知道吗？”这么多世了，总不能连那些人的名字都没摸清楚吧？
做人不能这么菜。
“李晚当初跟的那个富人叫邹德贵。伍悦跟的叫……”宋二说了几个，最后忍不住的站起身，“我写了下来，过一会儿拿给你，你自己看，名单不算齐，但就算齐了也没用，这件事情太大，再加上证据不齐，要是不能一下把人摁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村子里的人都是帮凶吗？”
“村长一家子都知道，还有几个和村长关系好的，神女祭长老们。”
张相宜忍不住吐槽：“这么大点的村子还有长老？”
宋鹤年挠挠头，有些羞愧，他们村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很气愤，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但同时他也庆幸，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只是一个无知愚昧的村民。
时间还早，外面的人发现‘阿满’不见了，肯定会大肆搜寻，现在不是出去的时候。因此张相宜身子微微往后倾，皱眉靠在满是灰尘的墙面上，“说说你和阿满的故事吧，从最开始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发现的。”
最开始她作为一个局外人的时候，就是看见阿满私奔被发现，这就证明了阿满才是这个局的关键，可是为什么宋鹤年又会苏醒呢？
甚至在宋鹤年的视角里，阿满竟然比他后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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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按理说这整个世界都是阿满创造的才对。
难不成丫丫不是阿满？
张相宜脑袋里的世界已经跑了很远，宋鹤年愣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现在不问他其他事情反而想知道他和阿满的故事。
他和阿满的故事很感人吗？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鹤年想了一下就道：“在我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刚考上一个好大学，自己也存了点钱就想买些礼物回家看看父母，再告诉父母外边的世界，想和他们说自己一定会努力的，会努力学习挣钱把他们接出去。”
“这山我从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哪怕离开后再也没回来过，可记忆还是有的，我买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很重的，小心翼翼的爬山。”
那个时候的宋鹤年很高兴，背着一个大包，因为久不上山走得很小心，也很慢。
来到一个分叉路口，宋鹤年纠结了，记忆变得模糊，感觉哪边都很熟悉，这不得不坏他小时候讨厌儿漫山遍野的跑，现在看哪儿都熟悉。
本来他想着累点就累点，大不了走错了倒回来就行，可这个时候他看见左手边的那条路远处有一个女子。
身着一袭粉色古裙，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样式的裙子，他没研究过身边也没女性朋友，现在发现这么快对汉服古裙这些更是不了解，可他分得清美与丑。
那个女子很漂亮。
再多华丽的词藻也描绘不出他当时看到的情形，青葱翠绿间的一抹粉妆，让他移不动眼。想上前问路顺便打招呼，可一想到自己因为好爬山穿得一身旧衣，又因为爬了山流了汗，此刻狼狈得不行，只能悻悻地躲了起来，做了个他以前最唾弃的偷窥男。
张相宜这下真忍不住的吐槽：“不就是见色起意呗。”
宋鹤年一噎，“这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当时真的太美了，他的心跳突然就扑通扑通的，但也清楚那样打扮的只能是神女。
一想到高科技发展的时代，宋鹤年信心满满的踏上了归路，他要回去改变村子的落后，没了所谓的神女祭，村子也像外面一样发现，那刚刚的仙女他还没机会追吗？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棒了，回去的时候村子里没人，那个时候正是农作季节，没人也很正常，回到家里他收拾了一下就等着父母回家准备给他们个惊喜。
哪成想不是惊喜反是惊吓。
先回来的是他阿爹，一回来差点拿起棍子打人。
“爹！是我啊！宋二！”
“我回来啦！你看看，你看看我给你们买的东西，这些都是好东西，很补的。”宋二眼看着老爹放下棍子，自己阿娘也进来了，连忙嬉皮笑脸的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父母阴沉着的脸，自己阿娘快速的关门。
“阿娘，我和你说这叫手机，可以打接电话的，电话卡话费这些我都给你们办好了，你们到时候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宋二笑容满面的放下手机，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衣服，“阿娘，这是我给你买的，外面的人都这么穿，可漂亮了，我阿娘长得这样美，穿上一定更好看！”
“阿爹，这……”
“你怎么回来了！”老父亲还穿着干活儿穿的老汉衫，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且冒着汗水，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让老父亲看起来更加有威严。
宋二愣了一下，满心欢喜的情绪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他回来不好吗？
为什么阿爹阿娘不高兴？
那个时候的宋二哪儿懂这些，见两人都不高兴，只能把这些东西都放下，又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转移话题道：“阿爹阿娘我和你们说，外面谁都可以读书，还有九年义务教育，也就是这九年不用给学费就能读书，而你们儿子我啊，成绩好，看，华清大学，很牛逼的学校！”
“你赶快收拾东西离开，这些东西也带走。”阿娘放下手中的东西，也管不的手上的泥土，将宋二拿出来东西塞进了他的背包里。阿爹也站到窗口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宋二被整懵了，他才回来就赶他走啊……
父母不想他的吗？
“阿娘……”
宋二轻轻的叫了声，阿娘红着的眼眶终于流下了泪水，一旦流了，就再也止不住了。
宋二双手被拉了起来，低头一看，是一双满是茧子的手，很脏，但宋二感觉很温暖也很干净。抬眸看向自己的阿娘，哭得很伤心，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留恋，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颊，可又觉得自己手脏，悬在半空中，怎么也不进行下一步。
宋二想也没想地伸出手将阿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阿娘，怎么了。”
可阿娘没说，只道：“二啊……答应阿娘，马上离开，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就当忘了这个家好不好，忘了这儿……”
“以后你要好好生活，外面的世界阿娘不清楚，但阿娘知道，二二很乖，出去以后也别提这儿，就说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懂了吗？”
“阿娘……到底怎么了？”
宋二很懵，阿娘严重的害怕恐惧他能看出来，很明显，还想问些什么就听站在窗口的阿爹道：“阿大回来了，等会儿我和阿大把人送走，孩子他娘你继续去田里，就说我和阿大发现家里没水去挑水了。”
“好……”
宋二很不理解，想问问大哥，可大哥也不说，说法和阿娘一样，让他别回来忘了这里，就当没有这个家。
他怎么可能当没有呢？
他不懂，但也知道村子里不对劲，阿爹阿娘大哥不是不认他，而是不敢认，而他们似乎也知道了什么。
宋二把自己的东西藏了起来，换了身深色的衣服再次回了村子，这一次他很小心，没回家直接去了村长家。
村子里发生的事，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村长不可能不知道。
村长家在整个村子最后面，路过整个村子，很落后，还是黄泥巴路，周围的房屋大部分也是茅草屋，有些为了加固用了石头，可还是很破旧。
小心翼翼的到了村长家，刚进去，他就听到了……
宋鹤年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李晚。
李晚是多年前的神女，在他离开村子前几年的事情，村子里每个人对神女都是尊敬、敬仰的，神女对他们而言是神秘的。
小孩子好奇，求着村长爷爷听了神女村的故事，看了前几届神女的名字，那个时候的他对于这些神女是充满敬畏的。
认为他们能够幸福健康的生活，都是靠这些挺身而出的神女才得到的。
所以，在听到李晚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在看到她那副比村子里的一位孤寡老人还要惨的时候，他是不可置信的。
他虽然没见过当初还是神女的李晚，但神女，在他们村子里从选上的那一刻起，吃好喝好，村子里所有的资源都会向着神女倾斜，什么也不用做，还会让她们学习琴棋书画，那些都是大家族的女子才能学的。
就连衣食起居也都有人照顾，谁都想当神女。
哪怕是神侍也不错。
可现在的李晚，和当初有着天壤之别。
“当时李晚求我，求我救救她，也求我不要告诉村里人。”宋鹤年靠在墙壁上，头往上扬，可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我那个时候就在想……是不是阿满也会这样？”
“李晚经历了什么？”
张相宜在宋鹤年诉说的过程中就慢吞吞的走到了门口，坐在下来的台阶上，面上没什么变化，就这么平静且没有感情的看着宋鹤年。
她承认，宋鹤年长得不错，哭起来也确实让人心疼。
可这些都不重要，她只想快点出去。
转动了一下手腕，上面的红线若隐若现，似乎已经从皮肤上渗透进了血肉里，想要和她的血管连在一起。
张相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红线会不会致命，但总归是外物，好不了。
还有马自乐，也挺不了多久。
三星以上的副本，在游戏内受得伤，出游戏后是不会自动治愈的，需要出游戏后动用人类的医疗科技手段。
三星以前，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吧。
难度逐渐加大。
宋二看了眼冷漠的张相宜，那熟悉的脸庞、身型，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就不是阿满，自从道破后，眼前这未知的女人就再也不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淡然。
“李晚说神女村选出来的神女神侍都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特殊需求，神女由上一年功劳最大的人拥有，另外八名神侍则由其他人进行拍卖，价高者得。”
宋二捏紧拳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也知道现在不宜弄出太大动静，他说话都是小声到有些气音，最后只能忍着怒气让自己冷静。
冷静。
他需要再冷静一点，阿满等着他，神女村等着他。
“李晚当初就是被送给了一个富人，这个富人不是里面权势最大的，在上一年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为这些人创收最大，因此获得的‘殊荣’。”
“当时那些人心底肯定不服气，在他们看来，这个富人就是他们的下属，一个不值得入眼的，却得到了神女，这让他们面子过不去。所以啊，富人死了，李晚趁乱逃了，躲在深山里一个月，啃树皮喝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一个月后又爬了好几座山才离开。”
“离开后也不敢报警，没有身份证，就等同于黑户。高铁火车飞机什么的也坐不了，也没钱，打工也不行，就只能做点零工。可她什么都不懂啊，连个小学文凭都没有，尽管当神女那些年学了很多，可是与社会脱节了的，而且神女嘛，说白了就是神女村最好看的女子。”
“她一没钱二没势三没身份，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最开始总有那些败类想要侮辱她。她不敢求助任何人，家人村子里的人都能对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后来她用刀把自己的脸划破了，还给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了很多的伤痕，只因为有的人会说‘关了灯都一样’。”
宋二说完了，也沉默了。
地窖内只剩下宋二小声的低泣，和张相宜平稳地呼吸声。
张相宜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腕，很有耐心的等宋鹤年情绪稳定了才道：“如你所说，李晚不敢相信警察，哪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这么多年了，也不敢相信警察，只是因为自己的家人和村民让她们去陪客。那么……”
“她为什么会相信你呢？”
张相宜双手撑着膝盖，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哪怕穿着粉色古裙，但那气态悠闲的样子格外肆意张扬。
深邃漆黑的眼眸微微下垂，由上而下的打量着靠着墙壁非常伤感的男人，眉头略略上挑，看似眼底带着笑意，可偏偏这笑意并不达眼底，“还有，你认出了她，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应该跑吗？”
张相宜自然没学过心理学，可一想就不对的事情，也用不上这些。
一个封建落后村子里的女子，从小被捧着长大，用最好的绸缎吃食，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做农活，甚至还有人伺候，还能学习有钱人家小姐学的琴棋书画。
在没有被送出去的那一刻，她都应该是高兴的，甚至可能会有点骄傲。
整个村子里多少人啊，偏偏就选中了她当神女。
而神女又在这个村子里被一代一代的传着，每个人都觉得神女很重要，神女是他们的信仰。
是个女的都会飘。
但是，突然被送到了名利场，成了人们挑选的货物，落差太大。
一般人有几种选择：
1.随大流，有些人会一边伤感一边恨自己但却不敢做什么，有些人也是慢慢变成这类人，去攀附去折磨别人。
2.自杀。有的人特别有骨气，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是折辱，还不如死了算了，而她们也真有这样的勇气。
3.想要逃出去谋求生机。有的人逃不出去成为1。有的人逃出去了可是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是被这些人掌控的，最后又被送了回来，有些人会成为1有些人会成为2。
但不论哪一种，都不会是李晚这样。
如宋二所说，李晚很聪明，逃了出去，忍常人之不能忍。这么多年下去李晚都没能走出去，在被人认出来的那一刻，她只会想逃，想跑。
再被抓回去等待她的就只有死。
张相宜不信李晚还在那儿的时候，没见过那些人处置不听话的神女神侍。
杀鸡儆猴嘛，这种人最会做了。
“不说话？”张相宜右手又搭上了左手手腕，轻轻摩挲着，迈步在地窖里踱步，“让我想想啊……李晚要是这么多年都没被找到，首先她得离开那个地方，而且离得很远。”
“一个黑户，交通工具的选择就很受限了，再加上封建愚昧的教育，那些交通工具她甚至都没看过，身上又没钱，靠一双腿吗？”
“宋二，你给我走一走试试？”
仰头的宋鹤年突然笑出了声，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不嫌脏的撑着地面起身，“你是最聪明的一个。”
“嗯？”
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张相宜，突然就不懂了。
什么叫做她是最聪明的一个？
好在宋鹤年也不是专吊人胃口，很快便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陷入了轮回，可能你不信……”
张相宜：“……”不，我信。
小说里的无限流都入侵世界了，还有什么不值得相信的吗？
宋鹤年坐到了刚刚张相宜坐的台阶上，拍了拍手，“第一次，我还不知道轮回的事情，我拼尽全力想要救阿满，因为马上就是神女祭，到了时间阿满就会被送出去，那个时候要是再想救阿满就晚了。”
“那个时候的我很单纯，报警了，最后的结果是都死了。”
宋鹤年一直盯着张相宜看，却没在她的脸上发展一点惊讶，让他很不适应，“后面的结果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当时带着警察来了村子，警察其实不信我说的话，可被我缠得没办法了就只能来，来的人少，最后我被村长带人押走了，折磨了一阵问我怎么知道的。”
“那个时候确实是因为李晚，我勤工俭学嘛，碰到了一个有钱人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走进酒店，那个女人我认识，准确的说是我认识她的小时候。”
“她叫伍悦，是我隔壁家的孩子，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她的耳后有一颗黑痣。再加上五官也没太大的变化，又听到那人叫她‘yueyue’，我就去试探了一下。”
“没想到还真是，后来她就带我去见了李晚，我这才知道我们神女村选神女是因为什么，才知道神女村都在做什么勾当！”
“第一世的我一腔热血，死得很快。”
“第二世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没有第一世的记忆，是我再次看到伍悦的时候，才出现了一些记忆，我又去证实又见到了李晚，这才想起了第一世的记忆。”
“每一次醒来我都比上一次记忆苏醒得更快，但哪怕我再谨慎再努力再小心，还是拯救不了，还是会被发现。”
宋鹤年有些生气，也有些崩溃，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无用功，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有用吗？
真的能救他们吗？
他不知道，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打击到了他，他不知道这样的轮回还有多少次，但并不妨碍他颓废。
颓废的他什么也没做，很早就死了，心里事情太多，郁闷死的。
他在好好生活的时候，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他同村的女生正在受到前无所有的伤害，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又努力了几世还是没用，不知道第几世了，他发现阿满变了，最开始他以为是蝴蝶效应，可后来发现不是。
她们不是阿满，因为有些甚至是男人。
有了这些人的存在，阿满也苏醒了，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是循规蹈矩的提线木偶，可他们还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
“后来呢？”
张相宜就像听故事一样，很期待后面的走向，她不觉得宋鹤年把事情都说完了。
就像现在有一个矛盾点，阿满苏醒了，又有人进了阿满的身体，那……阿满呢？
还是说现在这个世界就是阿满创造的？
张相宜期待的目光让宋鹤年一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没有后来了，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是第几世了，反正这么多次了也没成功。”宋鹤年有些颓然的叹口气，蔫蔫儿的坐在那儿低垂着脑袋，看不见神色，“就算我不管他们，自己好好生活，可我过不去自己心底那关最后也活不了，要是做些什么又没这么大的能力，还是活不了。”
现在已经不是拯不拯救这些人的问题了，重点是他得活着，好好活着。
“那些人的名字你知道吗？”这么多世了，总不能连那些人的名字都没摸清楚吧？
做人不能这么菜。
“李晚当初跟的那个富人叫邹德贵。伍悦跟的叫……”宋二说了几个，最后忍不住的站起身，“我写了下来，过一会儿拿给你，你自己看，名单不算齐，但就算齐了也没用，这件事情太大，再加上证据不齐，要是不能一下把人摁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村子里的人都是帮凶吗？”
“村长一家子都知道，还有几个和村长关系好的，神女祭长老们。”
张相宜忍不住吐槽：“这么大点的村子还有长老？”
宋鹤年挠挠头，有些羞愧，他们村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很气愤，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但同时他也庆幸，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只是一个无知愚昧的村民。
时间还早，外面的人发现‘阿满’不见了，肯定会大肆搜寻，现在不是出去的时候。因此张相宜身子微微往后倾，皱眉靠在满是灰尘的墙面上，“说说你和阿满的故事吧，从最开始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发现的。”
最开始她作为一个局外人的时候，就是看见阿满私奔被发现，这就证明了阿满才是这个局的关键，可是为什么宋鹤年又会苏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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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按理说这整个世界都是阿满创造的才对。
难不成丫丫不是阿满？
张相宜脑袋里的世界已经跑了很远，宋鹤年愣了，他没想到眼前的女人现在不问他其他事情反而想知道他和阿满的故事。
他和阿满的故事很感人吗？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鹤年想了一下就道：“在我还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刚考上一个好大学，自己也存了点钱就想买些礼物回家看看父母，再告诉父母外边的世界，想和他们说自己一定会努力的，会努力学习挣钱把他们接出去。”
“这山我从小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哪怕离开后再也没回来过，可记忆还是有的，我买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很重的，小心翼翼的爬山。”
那个时候的宋鹤年很高兴，背着一个大包，因为久不上山走得很小心，也很慢。
来到一个分叉路口，宋鹤年纠结了，记忆变得模糊，感觉哪边都很熟悉，这不得不坏他小时候讨厌儿漫山遍野的跑，现在看哪儿都熟悉。
本来他想着累点就累点，大不了走错了倒回来就行，可这个时候他看见左手边的那条路远处有一个女子。
身着一袭粉色古裙，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样式的裙子，他没研究过身边也没女性朋友，现在发现这么快对汉服古裙这些更是不了解，可他分得清美与丑。
那个女子很漂亮。
再多华丽的词藻也描绘不出他当时看到的情形，青葱翠绿间的一抹粉妆，让他移不动眼。想上前问路顺便打招呼，可一想到自己因为好爬山穿得一身旧衣，又因为爬了山流了汗，此刻狼狈得不行，只能悻悻地躲了起来，做了个他以前最唾弃的偷窥男。
张相宜这下真忍不住的吐槽：“不就是见色起意呗。”
宋鹤年一噎，“这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当时真的太美了，他的心跳突然就扑通扑通的，但也清楚那样打扮的只能是神女。
一想到高科技发展的时代，宋鹤年信心满满的踏上了归路，他要回去改变村子的落后，没了所谓的神女祭，村子也像外面一样发现，那刚刚的仙女他还没机会追吗？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棒了，回去的时候村子里没人，那个时候正是农作季节，没人也很正常，回到家里他收拾了一下就等着父母回家准备给他们个惊喜。
哪成想不是惊喜反是惊吓。
先回来的是他阿爹，一回来差点拿起棍子打人。
“爹！是我啊！宋二！”
“我回来啦！你看看，你看看我给你们买的东西，这些都是好东西，很补的。”宋二眼看着老爹放下棍子，自己阿娘也进来了，连忙嬉皮笑脸的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父母阴沉着的脸，自己阿娘快速的关门。
“阿娘，我和你说这叫手机，可以打接电话的，电话卡话费这些我都给你们办好了，你们到时候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宋二笑容满面的放下手机，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衣服，“阿娘，这是我给你买的，外面的人都这么穿，可漂亮了，我阿娘长得这样美，穿上一定更好看！”
“阿爹，这……”
“你怎么回来了！”老父亲还穿着干活儿穿的老汉衫，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且冒着汗水，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让老父亲看起来更加有威严。
宋二愣了一下，满心欢喜的情绪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他回来不好吗？
为什么阿爹阿娘不高兴？
那个时候的宋二哪儿懂这些，见两人都不高兴，只能把这些东西都放下，又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转移话题道：“阿爹阿娘我和你们说，外面谁都可以读书，还有九年义务教育，也就是这九年不用给学费就能读书，而你们儿子我啊，成绩好，看，华清大学，很牛逼的学校！”
“你赶快收拾东西离开，这些东西也带走。”阿娘放下手中的东西，也管不的手上的泥土，将宋二拿出来东西塞进了他的背包里。阿爹也站到窗口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宋二被整懵了，他才回来就赶他走啊……
父母不想他的吗？
“阿娘……”
宋二轻轻的叫了声，阿娘红着的眼眶终于流下了泪水，一旦流了，就再也止不住了。
宋二双手被拉了起来，低头一看，是一双满是茧子的手，很脏，但宋二感觉很温暖也很干净。抬眸看向自己的阿娘，哭得很伤心，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留恋，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颊，可又觉得自己手脏，悬在半空中，怎么也不进行下一步。
宋二想也没想地伸出手将阿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阿娘，怎么了。”
可阿娘没说，只道：“二啊……答应阿娘，马上离开，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就当忘了这个家好不好，忘了这儿……”
“以后你要好好生活，外面的世界阿娘不清楚，但阿娘知道，二二很乖，出去以后也别提这儿，就说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懂了吗？”
“阿娘……到底怎么了？”
宋二很懵，阿娘严重的害怕恐惧他能看出来，很明显，还想问些什么就听站在窗口的阿爹道：“阿大回来了，等会儿我和阿大把人送走，孩子他娘你继续去田里，就说我和阿大发现家里没水去挑水了。”
“好……”
宋二很不理解，想问问大哥，可大哥也不说，说法和阿娘一样，让他别回来忘了这里，就当没有这个家。
他怎么可能当没有呢？
他不懂，但也知道村子里不对劲，阿爹阿娘大哥不是不认他，而是不敢认，而他们似乎也知道了什么。
宋二把自己的东西藏了起来，换了身深色的衣服再次回了村子，这一次他很小心，没回家直接去了村长家。
村子里发生的事，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村长不可能不知道。
村长家在整个村子最后面，路过整个村子，很落后，还是黄泥巴路，周围的房屋大部分也是茅草屋，有些为了加固用了石头，可还是很破旧。
小心翼翼的到了村长家，刚进去，他就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