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回 进营
林间忽然掠过一阵穿堂风，惊起数只寒鸦
阎罗瞳孔骤然收缩
"陆亢将军的副将？"
"亦是他的开山弟子"
步蝉反手将长剑归鞘，金属摩擦声刺破寂静，他忽然轻笑，眼角细纹在暮色中舒展
"虽然我年长他七岁"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十几个骑兵正将俘虏的酆都战马牵出密林，马鞍上悬挂的青铜鬼面铃铛叮咚作响
阎罗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林间枯叶簌簌而落，笑声渐歇时，他盯着步蝉玄甲领口银线绣的蝉纹，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
"十年前火烧酆都粮道，八年前水淹北狄王帐的那个陆亢？”
步蝉指尖抚过腰间玉佩，青玉上同样刻着振翅鸣蝉，他抬脚碾碎地上半块鬼面青铜甲片，碎裂声清晰可闻
"你该认得这个"玄色战靴抬起时，露出甲片背面烧灼变形的纹路，正是当年火攻留下的印记
林间忽然陷入死寂，连马匹都停止了嘶鸣
阎罗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被铁链锁住的双手青筋暴起
"记得我当然记得！我此生都不会忘！当年那把火......烧的是我的部曲！那火海里可有我阎家二百族人！你师徒一把火，烧尽了我族百年血脉！"
残破的铠甲缝隙间渗出暗红血珠，顺着烧焦的皮肉蜿蜒而下，在黄土上砸出朵朵红梅
他猛地扯开残破的护心镜，露出胸口狰狞的烧伤疤痕，皮肉虬结如蜈蚣盘踞
"五千儿郎的冤魂都在等着噬你师徒血肉！"
步蝉反手抽出亲卫腰间横刀，刀锋擦着阎罗耳畔钉入身后古槐
刀刃入木三寸，震得树皮簌簌剥落，惊起藏在树洞中的蝙蝠群
他欺身上前，玄铁护额几乎抵住对方染血的眉心
"你举族南下屠我三城时，可曾听过妇孺哭嚎？"
指尖拈起一片落在阎罗肩头的蝙蝠断翅
"这翅膀，可比你们烧毁的学堂里幼童断掌还要完整些"
远处突然传来战马悲鸣，几个士兵正将缴获的酆都战旗投入篝火，火焰腾空的瞬间，步蝉瞳孔里跃动着幽蓝鬼火
"为何不烧你们？"
他忽然低笑，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焦黑的箭疤
"五年前鬼门关夜袭，你们用的磷火箭"指尖重重按在疤痕上
"可比我们狠辣十倍！"
阎罗张口欲言，却被步蝉掐住下颚。年轻将领的拇指染着不知是谁的血，在他齿间碾出铁锈味
"嘘…"
步蝉贴近他耳畔轻语
"你听"
林间风声里隐约传来孩童歌谣，那是后方民夫在搬运箭簇时哼唱的俚曲
"我的子民在唱七月流火焚鬼车，你猜今夜酆都大营，会不会也升起这样的篝火？"
铁链突然发出金铁在熔炉中哀鸣般的锐响，阎罗双目赤红如滴血
"我要剜出你的心肝祭旗！"
"随时恭候"
步蝉甩开他的下颌，掏出素帕慢条斯理擦拭手指，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在阎罗脚边，正盖住一只被马蹄踏碎的螳螂
"不过现在"
他转身时大氅扬起，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火油葫芦，葫芦表面还沾着陈年烟灰
"你该操心的是，怎么从地牢里爬出来找我报仇"
暮色中忽然响起尖锐的骨笛声，东北方天际腾起三道赤色狼烟，步蝉眉峰微挑，接过亲卫递来的雕弓，弦上搭着的箭簇竟裹着浸油的麻布
"瞧，说火，火便到了"
弓弦满月时火星四溅，流火箭破空而去，在渐暗的天幕上划出猩红血线
"带走！"
他反手将长弓掷给亲卫，玄甲擦着阎罗肩甲走过，撞出鬼哭般的尖啸
"记得给他换身新衣"
笑声混在夜风里飘来
"毕竟要见故人，总得体面些"
押解士兵的戈杆重重捣在阎罗膝窝，他踉跄跪地时，正看见东南方地平线上绽开数朵赤莲般的火光
那是酆都主力大营的方向，此刻正被冲天烈焰染成炼狱丹色
暮色如血，浸透了酆都地府中军营帐的玄色旌旗
孙逸粗糙的手指在腰间破布下摩挲着刀柄，青铁冷意透过麻布渗入掌心，他望着三里外连绵的营火，火光在十二连珠拒马枪的尖刺上跳跃，宛如万千恶鬼的獠牙
"哥，第八辆车的酒坛要洒了"
孙岩压低斗笠，蓑衣下隐约露出缠着火绒的箭囊，他佝偻着背，活脱脱是个常年挑担的老农，唯有眼底闪过的精光泄了三分杀气
孙逸用草绳扎紧松动的车辕，暗红胎记在脖颈处随动作起伏，像极了被烙铁烫伤的疤痕
他粗糙的拇指抹过腰间破布，青铜刀柄的纹路透过麻纤维烙进掌心，那是陆亢亲赐的百战刀，此刻正与腌臜的衣褶融为一体
二十辆牛车吱呀作响，满载的酒瓮在暮色中泛着幽光，瓮口蜡封上却沾着星点火硝粉末
当玄铁营门轰然开启时，十二盏人皮灯笼骤然亮起
守卫队长踩着镶满骨钉的战靴走来，腰间悬挂的骷髅铃铛随步伐叮当乱响，孙逸嗅到浓重的尸油味
那些灯笼竟是用整张人皮硝制而成
"军爷安好"
孙逸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插着断箭的泥地上，他颤抖着捧出灵石，青荧石髓中流转的微光，照亮了守卫队长脸上贪婪的褶皱
守卫队长的骨甲在磷火灯笼下泛着青灰，指节套着的狼牙铁环刮过灵石表面，溅起幽蓝星火
"汇澜津的泥腿子？"
他獠牙状的护颈随着冷笑起伏，镶嵌在锁骨处的第三只眼宝石突然转动，那是酆都监军特制的真言目，此刻正渗出猩红的光晕
孙逸连忙上前，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恭敬地说道
“军爷您好，我们都是汇澜津和双川邑的百姓，听闻酆都地府十万大军举兵南下，那可是威风凛凛，声名远扬呐！我们特意来投诚，希望能为大军效力
您看……”说着，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六颗下等灵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灵石闪烁着淡淡的光芒，他又顺势指着远处那长长的车队，继续说道
“一点小小的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军爷笑纳”
队长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六颗灵石，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六颗下等灵石，我的天，这可是他一年的工资啊！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后迫不及待地把灵石一把夺过，迅速塞进自己的怀里，仿佛生怕别人抢走一般
“咳咳，”
队长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摆出一副官腔说道
“老乡，按照条例，我们还是要检查一番”
孙逸见状，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堆满了笑容，殷勤地递给队长一根烟，随后又掏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给他点火，谄媚地说道
“当然可以了军爷，您尽管检查。你们多叫点人吧，我们的牛车有点多，还得麻烦军爷们多费费心”
队长接过烟，深吸一口，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漫不经心地问道
“行，你们这车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孙逸不慌不忙，笑着回答道：
都是一些酒啊，肉啊，粮草什么的，都是给军爷们准备的，您看……”
说着，他大步走到一辆马车旁，猛地掀开了遮盖的篷布，露出了满满一车的物资
“双川邑的黍米酒，埋了整整三载春秋。"
孙逸捧起陶坛的手指微微发颤，蜡封裂开的刹那，琥珀色酒液表面浮起诡异的金斑
守卫队长的鼻翼突然抽动，真言目宝石迸出一道血线，他嗅到了混在酒香里的硫磺味，却同时被六颗灵石折射的流光晃花了眼
守卫队长鼻翼翕动，佩刀忽然出鞘半寸
孙岩袖中弩箭机簧已绷到极致，却见孙逸赔笑着捧起酒坛
"这是用八十一种毒虫泡的百鬼酒，专程献给叶灵陛下"
蜡封破开的刹那，三条赤链蛇从酒液中昂首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