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献技
天峰派的献艺场地,是一处开阔的山坳。
山坳当中,有低低的丘壑起伏,并不崎岖,适于骑手驰射。
娜娜罕公主为首,一群女骑士在场中纵马而舞,不时做出镫里藏身,左右驰射,背射,盘马而射之类的技法。
除公主之外,其余女骑士最多只能左右各射一箭。虽然她们策马来回驱驰,戎服上的刺绣迎着日色,好似团锦簇,但场中观众也不乏上过战场的,看久了未免觉乏。
“不全是架子,但终究少点味儿。”说话的是一位操关西口音的大汉,如果用汉代的说法,这种人就是所谓的“六郡良家子”。
此人曾经驰骋在关西的战场上,与吐蕃人、党项人殊死搏斗,这些小娘子的骑射技法,在他看来确实不太入眼。
场边鼓声突然更加激昂,一群瞧上去十一二岁的童儿蹦跳着进到场中。他们一个个穿着颜色缤纷的缺袴袍,脸上描眉敷粉,显得更加秀美。
他们身手异常敏捷,抓住马尾或是女骑士援出的手儿,飞身上马,直接跨开双腿,正面坐在女骑士怀里。由于童儿们身子还没长开,天峰派的女弟子又普遍体格高大,他们即使骑在丽人们腿上,也显得娇小许多。
看客席上顿时传来一阵艳羡的吸气声,无数人开始想象要是自己是这些孩童该有多好。
孩童们拥住驰马女郎,耳鬓厮磨,做出各般亲昵动作,动人心旌。他们口中还低低哼吟出草原上男子向女儿家示爱的歌谣,清脆的嗓音唱出来,越发令人迷醉。
五色令人目不明,五音令人耳不聪。现下场中诸客,大半已被诱惑到不明不聪之境。
这班男童上马入怀,可不只是以声色诱人。他们用白皙小手从身下少女腰间箭囊中取箭,如行云流水般送到女郎指间。女郎有人送箭,便能轻易连发五箭以上,场中破空声不绝于耳,利箭咻咻仿佛织女投梭,张开密密麻麻的大网。
不时有箭矢落在看客席前方,惹出一阵惊叫,而后有惊无险地射入地面。发箭的少女则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清笑,显得既健美又纯真,越发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
健马之上,女郎们一边发箭不休,一边还与身上男童不断变换着接触姿势,如磨似振,形成一幅幅令人面红心跳的画面。但当事人却从容自若,彻底将精神贯注在表演之中。
最后,以娜娜罕公主为首,十个女孩一齐发箭,一支箭头射中另一支箭尾,又被后边一支箭刺斜里射中,你追我赶仿佛流星赶月,最后十支箭全部失速,坠落在地。
场中顿时欢呼如雷。
那个关西汉子终于露出了赞赏的眼神,而朱温也不由颔首表示认可。
这群天峰派的少女,用的是典型的表演用射法,也就是文射。弓力轻,射速快,易命中。
但是要射出这样“十星联珠”的效果,仍需要极其严格的训练,以及无数次预先排演。
“我听师妹说,将训练核心放在命中上,谓之‘射亲’。这群小娘能射出这般场面,一是距离较近,此外‘射亲’的练习,也不容小觑。”
朱温对田珺道。
田珺明白朱温说的是事实。这群天峰女弟子的箭法,虽然是表演用的架子。但真让她们上战场,挽强弓,也能发挥出一定战力。
天峰派献技完毕,娇美的婢女盈盈迈步,将客人们抛掷的金银绫罗之物收集起来。在结算时,表演所获彩头数目,占了很大权重。然而更重要的,还是几十位身为风月行家的贵客之意见。
六大派中,除了已经明着造反的振衣盟,和佛门清净之地少林寺之外,唐门、琅琊阁、藏剑山庄、天师府都有代表在其中,足以体现江湖人对五峰香会的重视。
至于为什么会有龙虎山天师府——人家是张天师后人,可以明明白白不讳女色,家业还能世代相传,这是历朝历代赐下的特权,谁能拿他们有办法
汉末群雄中,子孙混得最好的还属张天师的孙子张鲁,富贵荣华,世代不绝。什么曹刘孙,爵禄早就断了。
表演已结束许久,观众仍在议论纷纷,回味于跑马场内泥尘中残留的美人妙香。尤其是幽并之地的一些商客和游侠儿,兴奋得无以复加,满心幻想着自己与佳人在茫茫的青翠大草原上一同驰马,共尽燕婉之欢的旖旎场面。
下边上场的是嵩阳派的师太们。她们大多剃着光头,头上烫了戒疤,头戴僧尼帽,作为外裳的米黄色尼服纤薄欲透,露出系着蝴蝶结的抹胸,素面朝天,我见犹怜。
也有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为首的做成观音大士打扮,容貌甚美,仪态端严。当她偶然露出一颦一笑,便将许多看客的魂儿都勾了去。
“嵩阳派在太室山上,与少室山的少林寺相对。由于嵩山属东都畿,归东京洛阳管辖,有人便用王维的诗调笑说——‘洛阳女儿对门居’……”
朱温又看到了那两个之前因为开黄腔被人敲爆栗的少年,看来他俩并不太长记性。
另一个少年接口道:“瞧上去,少林寺的高僧少不得要心猿意马,佛心失守。”
桃眼少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是,听说嵩山周边的村镇,每年都要捡到不少弃婴,你猜猜是从哪来的”
又以目光环视周围:“如今来看嵩阳师太们演出,最为兴高采烈的,不少是光头。若出言询问,一定自称是被赶出山门的破戒僧。可其中有多少来自少林寺、白马寺等名刹的大德上师,谁又知道”
“食色性也,佛祖又岂能挡得住”另一个少年拊掌大笑道。
然后几个光头就围了过来,将他俩按倒在地,饱以老拳。
直言贾祸呐——朱温心中感叹。
有些事情明知如此,但在大庭广众中大声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被人痛打,纯属活该。
衣着撩人的嵩阳师太们,在台上敲着木鱼,唱着梵呗,身上挂着近丈长的青檀、绿玉佛珠,曳地如罗。
随着队列变化,美貌尼子们开始嬉戏不已,用长长的佛珠互相绑缚,然后又以超乎人想象的身体韧性,变幻着身姿,从粽子般严密的捆绑中如游鱼脱身出来。
对于这般场面,瞧得最兴奋的果然是那群和尚,口中连念阿弥陀佛不已,眼睛通红胜过怒目金刚。场上贫尼缁衣轻动,场下贫僧手舞足蹈。
僧人们布施的财物,也往往是佛珠、木鱼、禅杖、钵盂、袈裟等物,皆以珍奇材料做成,价值不菲。
嵩阳派表演结束后,轮到衡州派,此时天色已暮,表演场地也转移到泰山派的月殿当中。
看客中发出一阵阵的议论。
“听说了么张好好大家竟要指挥门下众弟子跳‘掌中舞’!”
“竟然真有这样舞蹈我还以为是无稽之谈哩!”
台上垂下帷幕,张好好抱一琵琶坐于其中,虽然已经年迈,身姿仍显得极为端庄优雅,琵琶技艺更已登峰造极,嘈嘈切切之间,婉转缥缈兼而有之,仿佛仙乐。
一众女弟子则在帷幕前方展开队列,预备献舞。
“咦,衡州派都是娇小少女,哪来这么多高个女郎”有人惊呼道。
“这群女郎比天峰派那帮女骑士个子还高了,男人都没几个比得上的。”
场下正交头接耳,那帮高个子女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上了男装,瞧上去就如一群个子甚高的俊美郎君。
她们将大手向前如蒲扇般铺开,后边的娇小少女们忽然像飞起来一般,凌空掠起,落在男装丽人们的手掌之上!
“是丝线。”有人低语道。
这并不难猜测,但是极细的丝线,台下压根看不见,显得那些娇俏少女完全是在凌空飞舞,在男装美人们掌上飘摇流离,似踏荷叶而行的水鸟,往来不定。
“原来张好好大家昔年的掌中舞,是这样办到的。”一名红衣员外感叹道:“见到之后,知道并不神奇。然而这样的点子,仍旧令人激赏不已。”
台下兰素亭却将纤秀的眉峰蹙了起来,扯着朱温衣袖低声道:“都将你给绰影姊想的计策,不也要利用丝线和衡州派张大家的点子撞车了,如何是好”
成德别院内,朱温被阿青夫人用丝线攻击,因此受到启发。没想到张好好大家的绝技“掌中舞”,竟也是靠丝线来实行。
田珺闻言,也露出焦急之色。
朱温仍旧一副老神在在样子:“你们这俩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怕的丝线只是计策的一环。同是靠丝线,用法也大不一样。绰影娘子的表演,决计要超出你们想象。”
瞧上去,哪怕是张好好亲自训练的“掌中舞”,也没被朱温当一回事。
“如今的衡州派,已没有张好好年轻时那样的绝色担大梁。”朱温笑道:“哪怕歌舞不输给张好好昔年,但这一块已大大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