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贼曲墨封

第96章 请君入瓮

第96章请君入瓮

晚间,田队正赶了回来,是个五十余岁,皮肤黝黑的虬髯汉子。

田珺的美貌源自她母亲,但略偏深色的肌肤,以及英气的剑眉,显是受乃父影响。

面对出身幽州朱家的贵公子,田队正岂敢摆岳父架子只能讪讪笑着,不断给朱温劝酒。

朱温饮了几大杯,而后感叹道:“酒肴不太令人入口呐。”

一时田家众人纷纷改色。

田队正急道:“家贫酒薄,公子喝不惯也是常理。”

转向长得如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田大郎,厉声喝道:“大郎,速去买些好酒来!”

旁边身形瘦弱的田二郎亦心中哀叹,阿爷是魏州的老兵油子,为了款待幽州朱晃公子,去了魏州最好的酒楼购置好酒好菜。

然而朱公子还不满意,摆明了来者不善,不知作何了局。

田大郎大声应是,正打算飕地一声窜出去,朱温却道:“不必了。”

一群邻居听得朱温语气森寒,一个个躲在墙根下捂嘴忍笑,俱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田家众人则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

“公子,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田队正鼓起勇气道:“珺儿毕竟也是我闺女。”

“本公子哪有什么不满意。”朱温说着,轻摇掌中折扇,悠然道:“但本公子早就是魏州人了,不然在魏州买宅子作甚”

“既然如此,何不由朱某人做东,延各位去新居共享芳宴”

说着,朱温向门外一指:“本公子已叫了几辆马车,还请众位上车。”

邻人们听得这话,心想朱公子这是请君入瓮,要把田家人弄到自己别业当中关门打狗哩!

可惜这样好戏,他们却看不到了。

七八驾马车挤在门口,马匹的喘气声此起彼伏,车夫更是一个个露出不耐烦神色,似欲出言催促,令田家人越发觉着难以拒绝。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田大郎凑在父亲耳边道:“咱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被妹夫骂一顿。如果真要挨板子,孩儿一人接了就是。”

田大郎这时候尚想不到田香的事儿,觉得不就是妹妹受了欺负,带如意郎君回来找场子

“况且看朱公子对四妹的态度,这番少不了姨娘好处。到时候咱们还愁不能沾染些么”

听得长子的条分缕析,田队正不由转惧为喜。

是呐。何况朱公子要在魏州安家,就要遵从魏博的规矩。迎娶自家女儿,三媒六聘不用么高堂不拜么那聘礼怎么也少不了罢自己军中那么多朋友,朱公子怎么也得给些情面……

这老东西的眼神,是朱温从小在乡里见惯了的,一眼就能瞧出肚里养的什么虫儿。

但两边那帮听墙根听得幸灾乐祸的街坊邻居,让朱温也有些憎恶。说白了,他们和田家人大抵也是一类。

所以朱温实在不想把好戏演给他们看。

上了车之后,由于车厢宽度有限,朱温相当自然地揽上了田珺的腰肢,好像一对真正的情侣。

密闭的车厢中,并不需要向任何人演戏。

但田珺与朱温对视,只觉对方目光清澈,一点不乏底气,也不好说什么。

田珺知道,对兰素亭,朱温向来也随便牵手搂腰。反而对上段红烟的热情,他显得有点躲闪。

“怎么,转性了,不想动手”田珺低声问道。

“有人打巴掌之后给枣子,我则喜欢反过来。”朱温道:“何况你家那帮欺软怕硬的货,也实在压不起大轴。”田珺想起朱温在泰山的层层布置:“你又折腾了什么幺蛾子”

“这次倒不复杂。”朱温嘴角逸出一丝笑纹:“我是真的打算今晚好好款待你们家,请你们过夜。”

“至于明早,我请了城内外所有纠缠过你的豪贵郎君,共赏美景。刚好其中不少人在西泽就有宅子。”

田珺知道以朱温在泰山的作风而言,两个人过来绝不代表只有两个人。

但她实在没想到朱温秘密带的人马已把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

“也包括博州刺史家的严公子”田珺问道。

“这位可是咱们的主角,没他怎么行。”

想纳田珺做妾的严公子,看起来无疑比其他人更欠收拾。

田珺突然有些局促,而后有一阵没说话。

“看来你大闹一场之后,咱们说不定就得马上跑路回去了。”

“死都不怕了,还怕大闹一场吗要没有够格的角儿演这场戏,岂不成了霹雳砲打蚊子”

霹雳砲打蚊子,在朱温眼里是最没趣的。好比大唐四帅,碰上一般的水贼、山蛮也绝不会亲自出手,派麾下“焚天五剑”“南斗六星”之类的人就解决了。

或许因为涉及自己家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田珺,这时候却有点瞻前顾后。

再怎么不好,也是生养她的父亲,和血脉相连的兄长,有这样的情绪并不奇怪。

但朱温相信自己把事情办完之后,田珺一定会觉得相当痛快。

所以这种事才需要自己一个外人来快刀斩乱麻。

朱温在西泽买下的宅院,宅门上挂着椆木制成的匾额,刷了深黑色的大漆。匾额边缘做成荷叶边的形状,上边以阳文凸起“西冷园”三个大字。

“这名字起得不好。”朱温摇头道。

田珺也不由一头雾水,你自己买的宅子,怎么又说名字不好

而田家人也不敢说一句话。

朱温摇着折扇,踱了几步:“这片西泽,是模仿杭州西溪去营造的。”

这是魏博上流社会人尽皆知的事情,其实本不必朱温说。但他们仍显得恭恭敬敬样子,静听朱公子发表高见。

“杭州有名的三西,是为西湖、西溪、西泠。这个园子的旧主,想必是想刻‘西泠园’三个字上去,结果匠人漏了一点水,刻成了冷字,偏偏这么多年来没一个人发觉。”

这话一出,田队正脸色顿时有点不好。

朱公子尚可以不知者无罪,可他其实并非头回来这座宅子。

这座宅子的旧主也算他老上司,生前曾在宅中数次宴请现任魏博节度使韩简,还拉上了田队正陪酒。

韩简当然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

田队正要是现在附和朱公子的话,不等于嘲讽韩节度不学无术

“妹夫真是风雅人物,不愧是朱门子弟,见识比咱们这些丘八强哪里去了。”田大郎没发觉自家阿爷的微妙神情,壮起胆子道。

他觉得自己说得相当有水平,公子姓朱,再称作“朱门子弟”,实在是太应景了。

至于幽州朱家本来就是丘八家族,又有什么紧要公子受用就好。

朱温心头暗笑。

其实若非他十几岁时曾与一个女孩儿一起去杭州游玩过,他也很难看出问题来。

人嘛,往往需在自己不擅长的畛域,强装很厉害的样子。